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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观星崖一见倾心 ...

  •   碧海蓝天,清风徐徐,海边的空气带着一股咸腥味,随着潮汐涨落灌入我们的口鼻。虽刚登岛时有些不适应,但眼前一片片高大的棕榈树直入云霄,顿时令人感觉畅快舒心。金黄色的绵软沙粒铺就浑然天成的道路,隔着几棵树便是一顶顶错落有致交叉排列的圆顶帐篷,撑起那一片片帆布的支架呈螃蟹的脚丫子状,一些头戴方巾,穿着异族服饰的男男女女正在灿烂的太阳下走来走去。这些人的外貌与中原人无异,只是皮肤略微黝黑了些,大概是经年久月的日晒造成的。
      崔术鄂走在我们前头,因为着急华紫音的伤势,和口岸上的一名女子交接了几句,便先急匆匆地往岛中心的广场奔去。而那名和他交谈的女子,此刻已经朝我们走来。她那晒得乌黑发亮的脸颊上挂着淳朴的笑容,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泛着晶莹的光芒,也不知是否有泪珠在里面打转。她走到我们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声音略微有些发颤地说:
      “多谢各位救了紫音,我叫琴斯,还请各位随我去见族长,让我们聊表谢意。”
      江瑕客气地回了一句:
      “哪里,琴斯姑娘多礼了。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谁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琴斯擦了擦眼角,道:
      “谢谢,谢谢你们。族长的帐篷在广场右下方,我带你们过去可好?”
      “那便请姑娘带路吧。”
      我们跟着琴斯踩在绵软的沙滩上,一路所见皆是穿着短背衫的精壮汉子和身着露脐装的窈窕女子,虽然他们的面容轮廓不如中原人温婉精致,但所见男儿个个精神抖擞,肌肉发达;所见女儿也是英姿飒爽,活泼可爱,与中原斯斯文文的风格迥然不同。
      “哟啦,这个祁族真有趣,男男女女看着都很结实嘛。”巧巧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每一位路过的祁族人,不禁感叹道。
      琴斯听到她的话,转头微笑着说:
      “我们是靠海而生的民族,经常要下海打渔,常年风吹日晒,比起中原的朋友,的确是粗糙了些。”
      “哪里粗糙了,我觉得看着很精神呢!比中原那帮文文弱弱的书生小姐好看多啦!”巧巧显然很喜欢祁族人的风貌。我不由自主看了一眼她身旁的熊霸,心想这倒也符合她的审美。
      一边说着话,一边琴斯已把我们带到一顶不大不小的拱形帐篷面前。她站在门帘外,朝里面喊了一声:
      “族长,人带到了。”
      里面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
      “进来吧。”
      “是。”
      琴斯一边答应着,一边掀开了门帘,请我们进去。这还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进帐篷,心中充满了好奇。待得进到里间,便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蓄着长长的白须,那黝黑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风霜,似乎是在海上漂泊了多年。虽然年纪渐长,但这老人丝毫没有古稀之年的衰颓,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透着矍铄的目光,刀削斧凿般的轮廓和精瘦的身材令人不由得动容,只想到四个字——老当益壮。
      想必这位就是祁族族长了。那老人见了我们,激动地走上前来,竟然直接握住了江瑕的手,厚重沉稳的声音自喉头传来,带着些许颤抖:
      “多谢少侠,多谢少侠啊!”
      江瑕显然也被这位族长如此直率的行径惊到了,但他反应极快,也不挣脱族长的手,而是反握住那双经络突出,骨节分明的大手,道:
      “族长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那族长听了此言,点了点头,然后拍着江瑕的手道:
      “紫音这孩子,唉,若不是少侠及时送她回来,只怕……”
      江瑕看了一眼族长的帐篷,没有发现华紫音,然后道:
      “不知华姑娘现在如何了?”
      族长叹了口气,道:
      “她在万神医的帐篷里,万神医此刻应是在给她检查。几位少侠,姑娘,你们可愿与我同去万神医的帐篷外等着?”
      江瑕点点头,道:
      “这是自然。希望华姑娘可以转危为安。”
      族长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有些哭笑不得地说:
      “哎哟,你看我这老糊涂了,我叫海燕跋儿,是祁族的族长。我听崔术鄂说了,你便是江少侠吧?”
      “是,还有这几位,分别是熊霸、若湖、轩辕巧巧、黑惜凤、顾小纤,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江瑕应声,然后对我们一一作了介绍。
      海燕跋儿看了我们一圈,点了点头,道:
      “几位都是祁族的大恩人啊。待紫音好转,我们必有重谢啊。”
      “不敢当,我们还是先去看看华姑娘吧。”江瑕催促道。
      “是是是,请诸位随我来。”说着,海燕跋儿已经掀开门帘,请我们随他去另一顶帐篷。
      那万神医的帐篷在中心广场附近,看着竟然比族长的更大一些。我心想,这祁族的风俗果然与中原不同,貌似权力地位这些论资排辈的根据与住房大小并无关系,倒是有趣。
      我们在万神医的帐篷外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终于从里面走出了一个人。那人黑发黑须,面容上一丝皱纹都没有,显然精心保养过。然而听他开口说话时的声音,仍旧能推断得出此人至少也有五六十岁了。看样子,闻名天下的神医当真是名不虚传,光从他那与实际年龄不符的脸上就能看出此人调养的功底。
      “万神医,如何了?”海燕跋儿率先踏前一步,紧张地问道。
      万春流捋了捋胡须,慢慢道:
      “紫音不知遇到了何事,先是服下了族中猛药,欲求自尽,后来又服用了水露仙花,好转过来。但是,她大病初愈,却又遭人暗算,中了一记阴掌,气血郁结,五脏俱损。这阴掌委实狠毒,不会立刻要她的命,而是令她在二十天之内痛不欲生,尝尽折磨,然后再痛苦地死去。所幸送来及时,她这已是最后一天了,我已下了针,封住她的要穴,再灌以汤药,慢慢化解她的淤血。只是,要根治的话,还得上无名岛取三株新鲜川贝作为药引。”
      “是谁这么歹毒啊?”海燕跋儿不忍叹息道。
      江瑕听了万春流的话,面露喜色,道:
      “无论如何,华姑娘算是有救了。还需要新鲜川贝是吗?无名岛在哪里?我们去取来吧。”
      海燕跋儿听闻江瑕的话,有些惊讶地转过身来,道:
      “江少侠……这,这怎么好意思……你从中原把紫音送过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还敢劳烦你们去取药。”
      江瑕正欲开口,巧巧已经先接过了话头:
      “哟啦,族长大人您就别客气啦。我们好人做到底嘛,而且这座无名岛上既然有川贝这种通常生长在西北的植物,想必是座宝岛吧,我们初来乍到,正好可以去观光观光呢!”
      一听这话,我就知道巧巧的寻宝瘾又上来了。她说得眉飞色舞,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海燕跋儿也不好拒绝,只得说:
      “那老朽就先谢谢各位了。我让崔术鄂送你们去无名岛吧。”
      我们等在万春流的帐篷前,一会儿功夫,便听到一阵悠扬的笛声响起。
      “咦,这天空怎么好像在动啊?”熊霸抬起头来,匪夷所思地望着头顶的蓝天。我也仰头望去,只见那浩瀚无垠的蓝天似是从我们的头顶缓缓飘过,连周遭的树木也跟着自我们身后驶去。
      “哟啦,真笨,刚刚不就是崔大哥吹笛子让这只大乌龟靠近港口接我们的嘛。现在只不过换了个方向,要把祁族岛开到无名岛上去!”巧巧不无得意地解释着,她显然对这座以龟背为土地的岛屿充满了好奇。
      过了半个时辰,笛音减弱,吹完最后几个曲不成调的音符,便消弭在空气里。我们正不知所措,已看到崔术鄂自岸边朝我们走来。
      “江少侠,这边请。”他的手臂向外弯,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我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刚刚我们登岛的口岸已经和另外一座小岛连成一片,那岛上也是枝繁叶茂,绿意盎然,与我们所在的祁族岛相连,就好像是两朵并蒂双生的荷叶。
      “这便是无名岛?”巧巧率先一步踏入了对面的岛屿,问道。
      崔术鄂道:
      “正是。这座无名岛上盛产各类珍稀草药与植被,但也有许多野兽出没,还请诸位多加小心。”
      一听到“珍稀”二字,巧巧的眼珠子亮得比头顶的大太阳还要灿烂。她已迫不及待跳上了无名岛,几乎是兴高采烈地朝还在后面的我们挥手道:
      “快点快点啊!”
      江瑕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一个跨步跃上了无名岛,我们其余几人紧随其后。
      上得无名岛,只觉得一阵凉风拂面,比起祁族岛上的烈日暴晒,竟然阴凉了不少。我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头顶的天空已经不见了,只有参天大树长出的枝丫与树叶交错编织,几乎形成了一张绿色的蛛网,几缕阳光好似不甘心般勉强从斑驳的缝隙中透出来,在我们脚下的地面形成大小不一的光圈。
      不过在前头带路的巧巧可顾不得欣赏这森林一般的风景,几乎是活蹦乱跳地一面走一面看,是不是拨开前面的草丛或路边的野花,探寻里面有没有奇珍异宝。才过了一刻钟,就听到她在前面雀跃地喊道:
      “哟啦,这不就是一株川贝嘛!”
      我们循着她的声音看过去,果然在一剁草丛后面看到一株贝壳状的亮晶晶的植被,但比沙滩上捡到的那些贝壳要大出许多,一瓣一瓣好似坚硬的白莲,铺成扇形,却又交错重叠,大瓣抱小瓣,呈怀中抱月的姿势。若是提前不知晓,恐怕还以为是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江瑕跨过草丛,拾起那株川贝,放进腰间的匣子,然后转身道:
      “还是巧巧眼睛尖,我们继续找另外两株吧。”
      这岛上虽然长满了各种奇珍异植,令人眼花缭乱,甚至有时连路都被茂密的植被覆盖,走起来十分别扭,但在巧巧那双不会错过任何宝贝的妙目带领下,我们很快又找到了第二株。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来到了岛心最深处。
      “我看到第三株了,在那个魁梧汉子身后。”巧巧小声朝江瑕嘀咕了一句。
      我们沿着巧巧的手指方向看过去,果然见到一名身材精壮,宛如铜墙铁壁般的红发汉子如黑熊一般立在第三株川贝前。他好像是在百无聊赖地休息,又好像是在屏气凝神运功。那人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两道浓褐色的眉毛如同一对判官笔,透着精炼的锐气。那鼻孔粗大,唇厚颌宽,双耳生风,简直是一张标准的国字脸。看他的皮肤黝黑发亮,虽然从面相上看已过天命之年,但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孔武有力的气势,寻常人见了,只怕就被他这张略显凶神恶煞的脸给吓跑了。
      江瑕率先走过去,向那汉子抱拳作揖,然后恭恭敬敬地说:
      “这位前辈,不知可否方便让个路,我们需要您身后的那株川贝。”
      这汉子见我们一群人来了,那几乎凝固了的表情突然就化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他的声音好似洪钟,在这森林茂密的岛心深处回荡着:
      “哈哈,没问题。不过这无名岛上难得来几个人,你们这几个小家伙看着都是练家子,陪老汉我练几把如何?你们若是赢了,这川贝就随你们取去!”
      “啊……还要打架啊?”巧巧有些无奈地撅起了嘴,她这一路上已经搜刮了不少宝贝,好不容易走到岛心深处,见到更多在外面看不到的珍稀植被,心心念念要多花些时间在这里寻宝,哪有心思和这老汉周旋。
      “哇塞,您这一身肌肉,好厉害。您收我为徒吧!”熊霸难得没有提到和吃有关的话题,反倒是一本正经甚至信誓旦旦地要向这位陌生汉子拜师学艺。我看了一眼那老汉,又看了一眼熊霸,对比了一下两人的肌肉,也算是能理解为什么了。熊霸虽然也有一身腱子肉,但皮肤白皙,光滑圆润,一看就是没吃过什么苦,养尊处优长大的。而那汉子常年经受日晒雨淋,加之岁月磨砺,那肌肉一股股的,就如精钢铁钻一般,仿佛刀枪不入,难怪会令熊霸羡煞不已。
      江瑕有些为难,但是见那老汉兴致高涨,也知道此战避无可避,只好咬牙抱拳道:
      “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江瑕已抽出了腰间的长刀。那是一柄银光闪闪的寛刀,长约二尺,宽约八寸,刀刃很薄,刀尖锋利,而他紧握刀柄的手,已斜刺了过去,直取老汉肩膀。这汉子见江瑕已经出招,兴奋地喝了一声,看似逾千斤的身子竟然一动不动,硬生生地接住了江瑕这试探性的一刺。而令众人惊呼的是,这汉子的肩膀当真犹如金钟罩般,那锐利的刀尖插进去,就好像是弹簧碰到了墙壁,立刻缩了回来。江瑕大惊,显然他也未曾料到这汉子的身体如此结实。若是如此,只怕寻常刀枪根本伤不了他。
      “哈哈,有意思,我来试试!”熊霸见江瑕一刀未遂,已经摩拳擦掌霍霍往前冲了上来。他本就是以拳掌见长,算是内家功夫,专门克制皮糙肉厚的敌人。只见他双拳交叠,在胸口一拧,然后双臂伸展,自下而上犹如破土而出一般,带出一阵尘土飞扬,竟然是把内力转换成掌风,呼呼朝那汉子扑去,而他嘴里还念念有词:
      “接我一记刀山地狱拳!”
      那汉子咧嘴一笑,也伸出一只手掌,和熊霸的手掌正好碰到一块,两人就好似在比拼内力一般,僵持不动。而他们身后与身边的树叶,全都如淋了狂风骤雨般潇潇落下,掀起一片哗然的响声。
      我们所有人连大口呼吸都不敢,几乎是一动不动地看着熊霸和那汉子之间的角逐,连眨眼都舍不得,生怕一个瞬间就泄了真气,影响了这二人之间的力量平衡。
      两人大概僵持了约半柱香的功夫,只听得双方均是大喝一声,分别往后撤了手掌,熊霸身子一滚,几乎是跌倒在地,只靠着一只膝盖和一条胳膊支撑着,不至于仰面倒下。他的右手捂着胸口,嘴角已经渗出了一丝血,大口喘着粗气道:
      “好……好霸道的内力。”
      巧巧吓得魂不守舍,连忙上前扶住了熊霸,紧张地问道:
      “大熊你没事吧?”
      熊霸擦了擦嘴角的血,又重重地喘息了一口,道:
      “没事。”然而他汗如雨下,胸腔跌宕起伏,显然体内的真气已乱,更说不出话来了。
      巧巧见熊霸那近乎苍白的脸,柳眉一挑,手中已抄上了两把短剑,灵巧的身体如蛇一般窜出,直取老汉两侧腰间。而那汉子见来人是个小姑娘,两条垂在身侧的长臂如铁链般伸了出来,三下五除二就卸掉了巧巧的兵器,待得巧巧扑到他面前,已经手无寸铁,倒是被他一身钻石金刚般的腱子肉给撞了回去。好在巧巧身子轻,那老汉也没有真的使劲,她这回弹出去,正好被若湖接住,加之她本身就反应迅速,立刻站稳了脚跟,并没有受伤。
      一瞬间,这嗜武成性的老汉已经挡住了三个人的三波攻击,他那双溜圆的眼睛在我们身上转了一圈,朗声道:
      “哈哈,还有三个小姑娘没出手,要不要也来试试啊。”
      惜凤见这老汉得意洋洋的表情,脸色已沉了下来,她缓缓抽出了背在身后的碧玉琵琶,素手拨弦,已经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小岛上奏出了当年慕容九名动天下的九阳天怒曲。这曲子的旋律很急,伴随着惊涛拍岸般的怒吼声,与这汪洋之上的小岛倒有一股说不出的协调感。须臾,那老汉本来舒朗的眉心就绉到了一块,他开始捂住耳朵,想要隔绝这深入人心的琴音。然而,九阳天怒曲本就是以扰乱心神著称,中招者越是想要逃避,就越会被这仿佛地狱里传来的琴音纠缠不休。果然,那老汉挣扎着,竟然已经有一膝跪地。
      趁此机会,江瑕眼疾手快,立刻挥出一拳,往那老汉胸口一推,这汉子本就已经心智迷乱,哪里顾得上抵挡,虽然胸肌发达,但此时心乱如麻,那腱子肉也就像软了似的,不再反弹江瑕的掌力,而是如普通人一般被江瑕那记龙虎霸王拳打出老远,那整个魁梧的身子都像是一捆干柴,瘪瘪地撞到了一棵巨大的棕榈树干上。
      “前辈,得罪了。”江瑕上前又作了一揖,然后弯腰拾起最后一株川贝,转身便要走。
      “慢着!”此时惜凤的琴声已停,那汉子歇了一会儿,已经回过神来,喊住了我们。
      “前辈还有何指教?”江瑕转身问道。
      我本担心那汉子输得不服气,还要再发难,哪料得他勉强支撑起身子,颤颤巍巍地走过来,走到江瑕面前,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不错,不错!我狂狮铁战在无名岛上这么多年,总算是见着几个有点斤两的小辈了!所谓不打不相识,胖小子,你不是想拜我为师吗?我就先传授你一招狮子吼吧!”说着,他已经把嘴巴卷成一个圆形,犹如要吞人一般,然后我们只听到耳边传来一阵虎啸狮吼的浑厚低音,顿时全都捂上了耳朵,蹲到地上,极力想要避免这声音再袭来。不似惜凤的九阳天怒曲那般会乱人心志,这声音如山崩海裂,震得胸口发慌,然后我们全部都像吃了软骨散一般,身体使不上力气,仿佛立刻就要昏过去。
      正当我们觉得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那排山倒海的狮子吼戛然而止。狂狮铁战拍了拍手,笑道:
      “哈哈,胖小子,听清楚了没有?”
      熊霸把双手从耳朵旁撤下来,点了点头,然后激动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铁战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
      “听清楚了,师父!”
      狂狮铁战笑呵呵地看着熊霸,从丹田之处发声,声若洪钟,气势雄浑:
      “好!好徒儿!”
      “真是个无聊的老头儿。”惜凤把琵琶收回背后,不屑地看着那喜上眉梢的狂狮铁战。
      “好了,既然已经取得三株川贝,我们还是赶快回去救华姑娘吧。”若湖道。
      江瑕也点点头,朝那老汉抱拳施礼道:
      “多谢前辈指教,晚辈们还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
      “哈哈,去吧去吧。年轻人有空,可以多来无名岛和老朽切磋切磋啊。”
      我们已经走出老远,还能感觉到这周遭的气流都跟着狂狮铁战的吼声在做急速的变化。
      “好……好厉害的狮子吼。”我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嗯……确实罕见。想不到江湖闻名的狂狮铁战,竟然隐居在了无名岛上。”江瑕一边赶路一边说。
      惜凤掩嘴一笑,道:
      “是呢。听说他有个女儿叫铁心兰,当年好像和小鱼叔叔、无缺伯伯纠缠不清呢。”
      江瑕眉头一皱,却也没说什么。惜凤又接着道:
      “不过像那般水性杨花的女人,最后还不是既丢了西瓜,也没捡着芝麻。”
      的确,如惜凤所言,最后江无缺娶了一直陪在他身旁的婢女荷露,而江小鱼则选择了雷厉风行的小仙女张菁。至于那曾经令他们兄弟二人争风吃醋的铁心兰,现今却不知去向哪里了。
      我们一行人说着这些陈年旧事,不知不觉已回到了祁族本岛。
      万春流拿了我们手里的三株川贝,道了声谢谢,便又转进帐篷里去了。我们忐忑不安地等在外面,希望这千辛万苦取来的药引能救活华姑娘。
      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万神医从帐篷里走出来,面带欣慰之色,向我们微微笑道:
      “诸位辛苦了,药水已经给紫音服下,她应当明日就能醒转。”
      “太好了!”江瑕的脸上也露出欣喜之色,若湖、巧巧、熊霸也都长舒一口气,唯独惜凤的脸色不太好看,阴晴不定。我见她表情古怪,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角,悄声问道:
      “惜凤,你怎么了?”
      惜凤转过头来,推着我的手臂往旁边一棵大棕榈树下走去,然后没好气地看着江瑕道:
      “那华紫音还不算正式认识,瞧他兴奋的那个劲儿!”
      我一听惜凤的语气,便知道她这是在吃飞醋。心里想着江瑕估计也只是因为成功救了别人一命,所以很有成就感吧。这和所谓的男女之情,似乎搭不上边。但我深知惜凤的脾气,此时若是逆着她的话说,只怕她更加要破口大骂,无异于火上加油。我不知说什么才好,唯有沉默,待惜凤骂骂咧咧发完了牢骚,才算作罢。
      次日清晨,阳光尚未睁眼,海边的风就如羽毛一般透过帐篷的帆布,蹭到我的脸上,痒痒的,却又感到一股清凉。我摸黑爬起来,见身边的惜凤还在熟睡,也不敢打搅她,蹑手蹑脚地掀开帘子走到广场中央,却没想到那位叫琴斯的女子正好也路过广场,往广场东边一顶硕大的帐篷走去。
      “咦,姑娘就醒了,不多睡会儿吗?是不是住帐篷不习惯?”琴斯看到了我,热情地上来打招呼。
      我红了脸,低声说:
      “没……没有,我……我醒得早。”
      琴斯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手里拿着几块干净的方巾和一套崭新的祁族服饰,说:
      “待会就日出了,姑娘若是有兴趣,可以到观星崖去看看,可美了。”
      “嗯……谢谢……”
      “那我就先去紫音那里了,失陪了。”
      “紫音?华姑娘……醒了吗?”
      琴斯点点头,兴奋地说:
      “是啊,可算醒了,精神还不错呢。这不,我给她拿些日用品和衣服去。她洗个澡,换身衣服,应该会舒服很多。”
      “你……对她真好。”
      “哈哈,那当然了。我们可是从小玩到大的姐妹呢。”琴斯说着,已经向我辞行,往华紫音的帐篷走去。我顺着她的背影方向看去,在所有高矮大小不一的帐篷里,华紫音那一顶是装饰得最华丽,占地面积也最大的。看样子,她在祁族的地位非同小可啊。
      虽说琴斯提到了观星崖上的日出,不过我胆小害羞,还是不敢一个人去海崖边上,只好又折了回来,半眯半醒地躺在床上,直到惜凤起床。我们洗漱完毕,用完了早膳,这才去江瑕的帐篷与他汇合。
      等我们进到江瑕的帐篷,若湖、巧巧和熊霸都已经在了。我们还没说上两句话,就有一个祁族汉子掀开门帘,朝我们兴奋地道:
      “紫音醒了,想当面感谢几位朋友的救命之恩,还请随我去紫音的帐篷。”
      “醒了?那真是太好了,我们走吧。”江瑕面露微笑,若湖等人也欣慰地笑了笑,只有惜凤仍旧拉长着脸,完全没有笑的痕迹。
      我们随那名祁族汉子来到华紫音的帐篷中,不由得被这里面的装潢惊呆了。昨日进到族长的帐篷里,我还感慨这古稀之年的老人竟然生活如此简朴,除了基本的桌子、凳子和木板床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而华紫音的这顶帐篷,单从外观看已是雄伟壮丽,进到里间更加觉得好似进了一间公主的寝宫,宽大的金丝楠木床足可睡下两人,两侧都有梨花木雕成的茶几案台,还有至少五六把精工细作的酸枣木椅,上头铺着祁族特有的盖垫,绣着繁复的水龙纹。两边靠墙处是一排排足有两人高的乌木书架,上头密密麻麻摆着各种古书,粗略一看,以武功秘籍居多。
      若是不知道的人进来看了,真以为这才是祁族族长的住处。此刻,华紫音正斜靠在她那端庄华丽的金丝楠木床背上,后脑勺处枕着一块松软的粉色靠垫,已换了一身水红色的裙装,见我们来了,立刻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就要下床迎客。一旁的琴斯连忙扶住了她,叮嘱她小心,然而华紫音的面色比昨日看着好了不少,两颊略泛桃红,与她那身鲜艳的浅红罗裙倒是般配得很。
      她看着我们,那盈盈秋水般的眼睛里似有泪珠打滚。我这才有机会近距离观察她的容颜——传说华紫音在中原的称号是“水影仙子”,还经常被冠以武林第一美女的赞誉。此时此刻见到真人,我不由得屏气凝神想好好瞧瞧这传说中的美人到底如何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我故意走近了几分,仔细看着她那张正朝我们颔首微笑的脸。眉目如画,眼波含情,那一头卷曲乌黑的秀发虽只垂至双肩,却好似妩媚的波浪,惹得人心头一热。我顺着她高挑的鼻梁,线条柔和的嘴唇一路往下看,只见那修长的天鹅颈下是傲然挺出的一对双峰,亭亭玉立,竟然有与惜凤一比高下的气势。她此刻穿着祁族特有的服饰,粉红色的背心下露出肚脐,在琴斯的扶持之下缓缓向我们走来,那如水蛇一般的腰微微扭动,有一股说不出的诱惑。而那长裙也并非完全合拢,两条裙摆一前一后,在她每迈开一步时,都会随风掀起,露出一截白皙的大腿,惹人无限遐想。哪怕是身为女子的我,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武林第一美人——当真实至名归。
      “多谢几位救命之恩,紫音……不胜感激。”她缓缓开口,声线柔美,语气婉转,听她说话,就好似在听一曲江南小调,有春风拂面,细雨吻额。
      “华姑娘客气了。”一向伶牙俐齿的江瑕,此时的话也变少了。我本以为他会继续嘘寒问暖几句,怎知他的眼光落在华紫音身上,便好似定海神针般再也挪不开了。那般痴痴的,呆呆的望着她,整个人都好似魔怔了般,一动不动。
      帐篷里的空气陡然间变得炙热又暧昧,正当我觉得有些尴尬时,已听到惜凤娇俏的声音响起:
      “华姑娘既然已经好了,我们也不便久留,这就告辞了。”
      “几位就要走了吗?还请多留一晚可好?”华紫音望着惜凤,又看回江瑕,那一汪秋水般晶莹的眼睛里满是令人不忍拒绝的期许。
      “是啊是啊,族长深深感激几位的救命之情,已经备下了篝火晚会,就在今晚,还请各位中原来的朋友,尝尝祁族独具特色的烤鱼烤虾烤螃蟹,与我们一同载歌载舞,庆祝紫音痊愈。”琴斯在一边劝着,当她说到“烤鱼烤虾烤螃蟹”时,我已听到旁边的熊霸口水嘎啦的声音。看样子,这场晚会,是一定要参加了。
      “族长太客气了。不过,恭敬不如从命,我们便多留一晚吧,叨扰了。”江瑕回过神来,已经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这份邀请。只是他虽恢复了以往的神采,那双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华紫音。我已经听到惜凤磨牙的声音,然后瞟一眼站在江瑕旁边的若湖,她那双火红色的眸子,不知何时已黯淡了下来,暗红色的瞳仁里透着丝丝哀戚。
      华紫音又与我们随便聊了些家常,直到琴斯劝她该休息了,才停下话头。而我们这边,除了江瑕殷勤地和她讲着话,其余人都东张西望,或者搓手捏裙角,一副无所事事,心不在焉的样子。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熊霸早已饥肠辘辘,直接冲到了广场中央,围着那堆最旺盛的火焰打转转,看着上面烤架上挂着的一排金灿灿的烤鱼,早已垂涎三尺。周围的祁族男女见了,纷纷朝他走来,两三个姑娘各拿着一串焦黄的海鱼,鱼身上流着响油,香喷喷的令人胃口大开。这几个姑娘不约而同都把串着鱼的竹棍往熊霸口里送,熊霸喜出望外,早已一口一个大快朵颐起来,甚至都顾不上用手自己拿,直接从人家姑娘手里啃了。在旁边的巧巧看了,气得七窍生烟,疯狂地跺脚,骂道:
      “死熊霸,烂熊霸,没出息!大肥头!”她骂了一阵子,也不往广场上去,而是跑到小岛上的一个角落,不知是去寻宝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至于惜凤,此时她正待在我们睡的帐篷里,□□半露,歪歪斜斜地靠在床上,有一壶没一壶地喝着祁族特制的烈酒。惜凤的酒量并不大,酒品也不好,每每喝醉了,都脸烧得通红,经常胡言乱语,此刻见我进来,已是语无伦次:
      “小……小纤,还是……还是小虾,来……来陪我喝酒……”
      我知晓此时她的心情,只怕劝是劝不动了,只能默默退了出来,顺便把她床头还未启封的三瓶酒一并拿走,省得她喝个没完。
      刚走出帐篷,就见到了若湖。她也看到了我,微笑着朝我走来,柔声道:
      “小纤,你有没有看到公子?”
      “没有……”
      若湖难得地皱起了眉,仿佛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这样啊,公子去了哪里呢?”
      我见她一脸担心的样子,又看了看广场中央那明艳的火堆,围着篝火载歌载舞欢呼雀跃的男男女女,道:
      “那边……好热闹。你,你不去看看吗?”
      若湖顺着我的目光看向广场中央,摇了摇头,道:
      “我不喜欢热闹。”
      “我……我也不喜欢。”若湖的性子大概和我比较像,喜静不喜闹。我见到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人,难免又多了些亲近,便也应着她的话说自己也不喜欢热闹。
      若湖浅浅一笑,道:
      “也不知公子去了哪里,他向来爱热闹的。算了,今晚你也是一个人,不如我便同你一道吧。”
      我点点头,不知接什么话。两个人尴尬地站在一起,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小纤有想去的地方吗?”若湖问我。
      我在心里想了一圈这祁族岛上可能不那么喧嚣的地方,突然就想到了早上为我推荐的观星崖,于是我脱口而出:
      “听说……观星崖,不错。”
      “观星崖?就是我们上岸时的那个海崖吗?”
      “嗯。”
      “想必此时那边人不多,不如我们便去那里看星星吧。今晚月色清朗,星辰闪烁,估计在海边能看到更美的风景呢。”若湖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期待,我也很好奇这传说中有绝美日出的观星崖,是否也崖如其名,是个观星的好去处。
      我二人携手往观星崖的方向走,刚刚到入口,便已见到两个人影并肩坐在一块大礁石上。海风徐徐,吹起其中一人的披肩卷发,好似滚滚波浪,翩然生花。而另一人,虽只看到背影,但那腰间的长刀,那挺拔的姿势,不是江瑕又是谁。
      可是此刻,我和若湖两个人的脚,都像被胶水黏住了一样,动弹不得。尤其是若湖,明明是那么呵气如兰温柔娴静的姑娘,此刻在我旁边,裹挟着呼啸的海风,我竟能清楚听到她沉闷的喘息,和那越来越沉重的心脏跳动声。至于我自己,心跳也不由得加快,因为眼前的景象,实在是——终身难忘。
      大病初愈的华紫音,穿着一身鲜艳中不失柔和的浅红色长裙,轻轻靠在江瑕的肩头,那双珠滚玉圆的肩膀微微抖动着,好似蝴蝶拍打着翅膀,微微颤颤。而江瑕的左臂,已经环住了华紫音的后背。海风太大,听不清他二人在说什么,但只消看到这副画面,即便是傻子,也该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却见旁边的若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二人,猩红色的眸子仿佛要洞穿他们的身体,可那双美目里满含幽怨哀戚,丝毫不见惜凤眼中的狠厉,或是巧巧眼中的嫌弃。
      她看了很久,很久,久到让我以为我们就会这样站着,看着坐在海边的两人相依相偎,直到黎明。然而,在我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若湖一言不发,已经转身离开。我也不敢久留,急忙匆匆跟上。
      第二日,惜凤宿醉,直到日上三竿才醒,此时其他人都已准备好行囊,打算离开祁族了。只是,我们这群人里,又多了一个人——华紫音。
      “你……你也要跟我们一起走?”惜凤揉了揉还未睡醒的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整装待发,甚至还有些英姿飒爽的华紫音。
      华紫音微微垂首,道:
      “是。这次承蒙各位相助,我听小虾说你们要去剿灭仇皇殿,我作为江湖人士,义不容辞,也想尽一份绵薄之力。”
      “小虾?”惜凤显然没在意华紫音其它的话,只是这个称呼,像一把针,扎在了她的心头。她眉头紧蹙,望向江瑕,只见他仍旧是一脸温柔地看着华紫音,眼里仿佛从来没有过别人。惜凤气不打一处来,双手抱胸望向别处,不再说话。
      江瑕见惜凤没有要走的意思,这才开口道:
      “惜凤,紫音武艺高强,对各门派武学都有研究。她能加入我们的诛邪大军,是我们的福气啊。”
      “紫音?”惜凤听话的重点永远和江瑕想强调的重点不一样。我也惊讶才过了一晚,江瑕竟然已经和华紫音如此亲昵了。不过想到他二人昨夜在观星崖上的种种,便也不足为奇了。只是可怜了若湖,她从昨天晚上离开观星崖后,就一个人闷闷地回到了帐篷里,再也没出来。我不善言辞,也被昨天江瑕和华紫音的场面给吓了一跳,觉得有些头晕,便也早早回房休息了。今日见到若湖,两只眼睛下面有很深很深的黑眼圈,甚至从眼角还能看到丝丝泪痕,只怕昨晚哭了一宿。我有些心疼她,可她仍旧不说一句话,默默地站在江瑕身后,和往常一样。只怕除了我,没人理解她此刻的内心,有多么悲伤。
      江瑕好说歹说又劝了一阵子惜凤,众人总算是可以动身出发了。有华紫音加入队伍之后,除了江瑕变得格外精神抖擞之外,其他人要么和以前没有区别,要么变得更加沉默——比如若湖。而惜凤,则是一脸的阴晴不定,一会儿看着江瑕,妙目流转好似在盘算着什么;一会儿又看着华紫音,那墨玉色的瞳孔里射出狠戾的光芒,好像想直直剜了眼前的女子。我们这群人各怀心思,在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气氛中,回到了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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