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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回忆篇:2020年的那天 ...

  •   2020年的那天,天气不错。

      顾朗在日程结束后早早到了祁家,他与祁连相约看成风比赛,一来是例行探望,二来也是想增添祁连对外孙的好感。

      “祁爷爷,晚上好。”

      顾朗看着祁连并不高兴的表情,便知老人本不愿意看成风比赛,心中有很大的火气。

      可不管怎么说,祁连也终究是履行了诺言。顾朗知道,他对成风,总还是有些血缘上的亲情羁绊。
      哪怕只有一星半点,顾朗也希望祁连与成家的关系能够得到缓和。

      不为别的,只因他希望成风能够生活得再好一些。

      “作为祁爷爷您的外孙,成风哥确实挺优秀的,”顾朗看着超清电视里体育频道的解说,将画面中成风的照片指给祁连看,“您看,成风哥长得和您多像,不愧是一家人。”

      “哼,那小子能有什么出息。”

      祁连的八字胡被气得乱飞,年迈的老者禁不住用紫檀木的拐杖敲了敲大理石地面,尝试着用北方方言骂道:

      “不过是个穷小子的儿子,和他那个不争气的爹一个德行。”

      顾朗听到这话,按下条件反射式想要奋起争辩的冲动,装作闲聊的样子,不动声色地为祁连倒了一杯糯米香四溢的“碎银子”(普洱茶的一种)。

      “这次可是您说的不对,祁爷爷,”顾朗捧起属于自己的那杯茶,又转头吩咐祁家的老管家去把自己带来的祁连喜欢的糕点呈上来,“据我所知,成风可是首位成功入围UCI世界杯速降赛决赛的中国车手。”

      “更何况他才年仅二十岁,现在就能有如此成绩,前途不可限量。”

      顾朗捧起一块蟹粉酥,毕恭毕敬地奉给祁连,老者没好气地闷哼一声,再说话时的语气却软了下来:

      “唉,那小子哪里有那么好……”

      “倒是小朗你,总找机会夸他——真不知道这小子究竟有哪点优秀被你给看上啦!”

      顾朗淡淡地笑了笑,他低下头,开始在心中细数成风的种种优点:

      乐观,坚强,包容,随和,锲而不舍,勇于担当。

      所有与成风打过交道的人,都对这位年轻有为的天才车手给予了如是的评价。

      顾朗知道成风的为人,更深深地为他的一切着迷。

      若非如此,顾朗也不会从成风进入自行车行业之初,便开始资助于他——

      十岁到二十岁,整整十年的时间,成风在车队中所有的花销,都由顾朗在暗处通过何求行出资承担。

      从十年前起,他就已经是他最大的金主。

      他捧着他,护着他,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帮他打通许多难以解决的人脉,把他当作有求必应的心中至宝。

      顾朗在成风身上付出的时间与金钱,远远超出了一个金主对宠儿溺爱的底线。

      成就一个自行车手,需要天赋、资本与幸运。

      成风有天赋,顾朗为他提供能够为之骄傲的资本。

      而他们相遇,便是世上最为可贵的“万分幸运”。

      从前的顾朗,也曾天真地认为他与成风便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他以为只要自己付出百分百的真心与努力,成风便必定能获得幸福。

      只要成风幸福、只要他愿意将那幸福施舍与自己一点点。

      顾朗便会将曾经遭受的所有苦难一笔勾销,带着与日俱增的爱,奋不顾身地到他身边去。

      ——可2020年的那天,成风所遭遇的事情,却远远超出顾朗的设想。

      事故、丧亲、退役。

      仅仅几个小时的时间,成风与顾朗的命运,彻底地摆脱了他们两人的控制。

      成风从初出茅庐的巅峰一战跌落神坛。

      而顾朗,也从独自痴情的自我陶醉中彻底清醒过来。

      他到底做了什么?

      为什么要出资扶持他去骑自行车?

      为什么要为他作践自己的生命提供便利?

      为什么,为什么。

      整整十年,顾朗用他的爱浇灌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如果他真的是为了成风着想,又为何偏偏没有预想对方会遭受今天这般的苦难。

      失去家人、事业受到重创的成风,今后究竟要如何生活下去?

      “不行,”顾朗胡乱抹掉脸上的泪痕,过大的心理压力令他控制不住肢体的颤抖,他开始在井井有条的抽屉中慌乱地搜寻着护照,口中不断地念叨着,“不行,我不能让他一个人……”

      “我要去找他。我得到他身边去。”

      可就在顾朗攥着皱巴巴的护照红本,像无头苍蝇般行将冲出书房的瞬间,书房的实木门却“咚”得一声被打开了。

      顾诚举起黄楠木的拐杖,用镶着红铜的那头咚地往青年人头上砸去,顾朗下意识地伸出手去一挡,却在咚得一声过后留下了手臂上骇人的紫红色瘀痕。

      “小朗,”顾诚随手一挥,几个人高马大的黑衣护卫便一拥而上,将瘦弱的少年控制在原地,“着急忙慌地,这是要上哪里去?”

      “一点规矩都不懂。”

      “你长大了,”顾诚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顾朗,他们的眉眼是那般相像,甚至可以说简直就是同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有了自己的想法。”

      “爷爷,请您让我走,”每次看到顾诚,刻在顾朗潜意识中的原初的恐惧感便会开始左右他的行为,就像此时此刻,少年明明不想退缩,可他的身体却在抑制不住地颤抖,“就算我有自己的想法,也没有任何错误。”

      “你没错——?”

      顾诚气定神闲地坐到了木椅上。

      “小朗,你记不记得,你四岁那年,曾经哭着跑来求我保护一个与你原本毫不相关的女人?”

      闻听此言,顾朗的心中便咯噔一下——他是曾搭救过惨遭祁连胁迫的祁怜梓,但那是祁爷爷的家事,顾诚又为何会如此感兴趣。

      “哦,不错,”顾诚看着孙子病恹恹的蠢样子,不由得冷笑一声,“既然你还记得,那这话可就好说多了。”

      “我可以告诉你,当年迫害祁怜梓的那件事,是我打着你祁爷爷的名号做的。”

      “我还可以告诉你,成一鸣,也是我害的。”

      “他可不是个聪明的家伙,那么幸运,却半点心机都不懂,稍微用点小钱,就可以操纵人心、将他从国家队挤兑出局。”

      “简直,比掐死一只蝼蚁还要简单。”

      顾诚轻笑了一声,露出骇人的阴险表情,他看着面前的顾朗,欣赏着孙子近乎绝望的神情。

      “你想问我为什么要针对他们,对吗?”

      顾朗紧盯着顾诚的脸,震惊得几乎无法说出一句话,他麻木地点点头,心中只剩下无尽的痛苦。

      “那我先问你。”

      顾诚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他指了指照片上的已然长成青年模样的成风,露出的和蔼笑容中夹杂一丝诡异的气息:

      “你喜欢他、想和他睡觉,我说的没错吧?”

      秘密的暴露令顾朗措手不及,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自己对成风的思慕之意,即使是知道他资助车手的寥寥几人,他也只是告诉他们自己是成风的粉丝。

      可这件本该再隐瞒数年的秘密却被最不该知晓的人得知,顾朗感到一阵恶寒。

      “同性恋这个东西,不是什么大事,更不是什么毛病。”

      顾朗抬起头,听着这句话从他最不敢相信会说出句话的人的口中蹦出。

      顾诚气定神闲地从书桌上拿过顾朗的MBA教材,随意地翻看起来。

      “说白了,它不过就是遗传的自私罢了。”

      “顾诚……!”

      如五雷轰顶般,顾朗忽地明白了什么,他发疯似的从控制中挣脱,拽着顾诚的领口便将他撞到了书橱上。

      “你有什么资格那么看着我,”顾诚低垂着眼帘,就算被年轻的孙子抵在书橱上,他也没有半分怯懦,“没有我这个爷爷,哪里来的你这个不争气的病秧子。”

      顾朗盯着顾诚的脸,多年来积攒的委屈与苦痛顷刻间涌上心头:

      这些年,无论顾诚如何作贱他、贬低他,顾朗都选择了沉默。

      顾朗知道自己的力量还不够强大,如果想要摆脱掉顾诚的束缚,他必须变得再独立一些,他需要更大的权力与财力,才能保护所爱之人。

      顾朗原本以为,自己的诞生,不过是封建迂腐的祖父想求一个性取向正常的孙辈来继承祖产,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全非如此。

      这一次,他再也做不到沉默不言。

      “为什么,”顾朗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你明明知道自己是同性恋,顾书杰也是同性恋,就连我……也有很大可能会成为同性恋……!”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生下我?!”

      ——既然是注定畸形的孩子,又为什么要生下来?!

      “不为什么。”

      顾诚冷着脸看着面前的顾朗。

      “顾家需要有人传宗接代,我需要有个孩子,可以不是你。”

      ——“更何况小朗,你太让我失望了。”

      顾诚反手一挥,掐住了顾朗的下巴,他狠狠地抵住孙子的头,仿佛要把眼睛瞪出一般。

      “我就要让你体会一下,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没有人会信你,没有人会爱你,没有人会记挂你的存在。”

      “所有人都会把你当成我的附属品,他们先看到顾家、看到我,并用对我的评价去间接断定你的人品。”

      “别想着将我做的一切说出去,我今天告诉你这么多,就是为了做实你从犯的名号。”

      “你去试试看,如果你让我身败名裂,你自己会是个怎样的下场。”

      顾诚转念一想,又轻笑着点了点头。

      “不对,我说多了。”

      “你很明白咱们是荣辱一体的这个道理。”

      “否则,你怎么会去阻挠施宇出版他的小说,还费尽心思地阻止他和你的父亲相见。”

      顾朗的眼神开始变得迷离,他的内心产生了不可逆转的动摇——

      顾诚说的没错,这么多年,顾朗作为见证者,对顾诚做的一系列错事知而不语,除了担心失去容身之所外,更多的却是在畏惧着不可控制的人言。

      顾朗唯一害怕的事情,便是成风不会给他靠近的机会。

      即使仍在少年时期,顾朗并不是一个手上干净的人,他下手向来狠戾,与他那残忍的祖父如出一辙,他得罪过父亲可怜的恋人、又为从祖父手上夺权而暗地解决了许多逆党,为了更好的活着、为了给成风谋取更多的利益,顾朗没有那么多无谓的正义感。

      可时至今日,顾诚的一个问题却将原本坚定的少年人彻底问住了:

      ——“这样的你,还真以为自己能够得到他的爱么?”

      是啊。

      这样的顾朗,还有资格得到成风的爱吗?

      “你每反抗一次,我便折磨他一分。”

      “如若我不高兴,也要折磨他一分。”

      顾诚挥挥衣袖,不紧不慢地从木椅上站起来。

      “你可要睁大眼睛,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顾朗。”

      “千万要让他撑到与你相见的那天。”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回忆篇:2020年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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