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什么自行车[竞技]》泯逍遥

76、回忆篇：梦与誓言

　　成风最初并没有想过与顾朗搭讪。

　　并且当他初次对小男孩露出微笑的时候，心中其实无比痛苦。

　　可成风知道，他不能对一个无辜的小孩子肆意宣泄自己难以排遣的情绪。

　　这是男孩的坚守的底线之一。

　　与大多数受尽人间疾苦的小孩都不一样，成风最初出生在幸福的家庭里。

　　他有一个了不起的父亲，是他心中无所不能的英雄；他还有一个了不起的母亲，是他心中永远温暖的港湾。

　　可是自从半个月前，父亲没能从赛场上平安回来开始，成风所有有关美好家庭的期待，最终都化作了梦幻的泡影。

　　怀胎八月的祁怜梓拖着笨重的身体住在了医院里，陪着丈夫在ICU与普通病房间转来转去 。

　　起初，母亲还有精力应付照顾年幼的成风，可随着希望越来越渺茫，连像祁怜梓那般温和的人也开始变得暴躁——

　　她开始嫌弃自己的儿子，总是想方设法地赶他离开自己的身旁。

　　甚至有几次，她气急地扇向男孩，却又在打完后抱着儿子痛哭流涕，并止不住地喊“对不起”。

　　渐渐地，成风意识到，自己最好让母亲独自安静一会。

　　他想起通往住院部的路上有个小花园，那里的花都很好看，男孩可以摘一些送给父亲母亲。

　　这或许是现在的他唯一能为母亲做的事情。

　　成风知道擅自摘花是不对的，但他没有自己的零用钱，也买不到像样的花。

　　所以他想，或许可以在花下埋上几颗自己喜欢的糖果，这样花就会原谅他。

　　这种想法很幼稚，他也知道。

　　可是成风需要花，也想要能够原谅自己的方法，所以他选择了相信自己创造的这种说辞。

　　也正是因为这种幼稚想法和举动，成风遇见了顾朗。

　　成风是个幼稚而倔强的孩子。

　　他没有在面对更加年幼的孩童时展露自己的痛苦，他不愿表现得脆弱，更不愿吓到对方。

　　明明很想哭。

　　明明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独自承受丧失父亲的痛苦。

　　可面对一个比他还小的孩子，成风却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

　　因为成风八岁了，他已经长成大孩子。

　　八岁的成风答应过父亲，要看着他实现梦想，他还答应过父亲，要认真照顾妈妈。

　　只有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才能保护大家，才能让所有人都获得幸福。

　　男孩答应了父亲这么多事情，可父亲答应过他的那场必将充满欢声笑语的家庭骑行，却终究再也无法达成了。

　　他要长大了。他会长大的。

　　成风最近在看三年级老师让看的书，叫作《城南旧事》。

　　虽然依旧会有认不出的字，但他看的很是仔细、也很入迷。

　　只因为里面有一句话，让他记了一辈子。

　　——爸爸的花儿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

　　于是，怀着无限的遗憾、在受尽病痛的折磨之后，成一鸣最终还是在病床的桎梏中离开人世，去往了那个传说中的极乐世界。

　　追悼会的规模不大，父亲是孤儿，除了何叔一家与其他几位熟识的朋友，便再没有旁人参加。

　　医院小小的会场中，成风被母亲紧紧地攥着手，他感到疼痛，便皱着眉头、抬头去看母亲。

　　令男孩没有想到的是，即使身处于存在小声啜泣的环境之中，他那坚强的母亲也并没有为此流下一滴眼泪。

　　母亲不哭，成风也就跟着不哭。

　　他们都需要藏起各自内心的伤痛，坚强而又坚定地继续生活。

　　可即便如此，对于成风这个年仅八岁的小孩儿而言，排遣丧失父亲的伤痛，却仍是难于登天。

　　“顾朗，我的爸爸不在了。”

　　成风穿着全黑的丧服，在追悼会结束后偷偷跑到了小花园那，这次，他没有时间再钻进去。

　　大男孩站在栅栏外，透过并不宽阔的缝隙看向栅栏内侧的小男孩。

　　他的眼睛已经偷偷哭红过好多次，顾朗能够看出他很难过。

　　——他的小风哥哥不再笑了，这让顾朗也感到痛苦。

　　“哈哈，但是没什么的，对吧，”成风勉强地露出一丝微笑，他的眼睛里似乎又有了光，却那么混浊，“我还有妈妈，还有即将出生的弟弟妹妹……我爱他们，会保护好他们的……还有爸爸的梦想，我的自行车……”

　　成风说着说着，眼眶便又红了。

　　“我没问题的。”

　　男孩的眼睛止不住地流出眼泪，他感到那么狼狈、又那么痛苦，可这一切都无法排解。

　　无论再怎么哭，都无法改变父亲已然离世的事实。

　　成风在栅栏外止不住地哭泣，而顾朗却在栅栏内，几乎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脸看。

　　——成风说的一切，顾朗都感到那么陌生。

　　他不知道什么是父亲，也不知道什么是母亲。他是个商品，没有能被称作父母亲的东西。

　　可以说，他曾经什么都没有。

　　除了那个整日暴怒、只会对他拳脚相向的“爷爷”，那个无法被称作“家”的“地方”，他是真的一无所有。

　　“再见了，小朗。”

　　成风对着顾朗露出似笑非笑的痛苦表情，轻轻地挥了挥手。

　　父亲已经离世，他已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

　　“你要保护好自己呀。”

　　悲伤终会被淡忘，生活也总要继续。

　　“要乖，可别再生病咯。”

　　成风从栅栏的缝隙中伸过手去，轻轻拍了拍顾朗的脑袋。

　　顾朗顺从地握住成风的手，暗暗下定了决心：

　　曾经的他，确实一无所有。

　　——可是现在，顾朗有了成风。

　　他是他的小风哥哥，他真的很喜欢他，无论他去哪里，他都想要跟在他的身边，去追寻他眼睛里闪烁的光。

　　——如果你要去保护别人，那就让我来保护你。

　　“小风哥哥！”

　　就在成风行将离开的那刻，顾朗甩开轮椅，踉踉跄跄地扑到栅栏上，他从缝隙间伸出手去，一把拽住了成风的袖子。

　　“我会去找你的，一定会去找你的！”

　　急迫于表达自己的小男孩奋力想要留住成风，哪怕只有几分钟，他也想让小风哥哥听完这句话。

　　他想要把自己的好意传递给他，他想要他知道自己也是被深深“喜欢”的人。

　　“你也要好好的，等着我。”

　　“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能保护好你——！”

　　成风被顾朗说出的话震在原地，他不知道该作何回答，眼泪却又一次从脸颊上滑落下来。

　　“小风哥哥，我向你保证。”

　　顾朗流下不受控制的眼泪，眼神却异常坚定。

　　他拼尽全力拽住成风的袖子，想把他拉回到自己的身边，却发现他们之间仍旧隔着一道自己无法跨过的木质栅栏。

　　“你一定能实现梦想，一定能保护好家人，最终也一定一定能够收获幸福。”

　　——一定能收获幸福的。我向你保证。

　　“所以，等下次见面，就由我来保护你，好吗？”

　　顾朗勾起小指，颤巍巍地举向成风。

　　——我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也不许变。

　　……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自从青春期以来，顾朗便很少做这样长的梦，更何况这个梦，还有关于他那过于支离破碎的童年。

　　“少爷，这是您接下来的日程安排。”

　　从属下的手中接过打印周详的日程表，顾朗略微舒展了下筋骨，为了将时间利用得更加充足，近几年他都在适应达芬奇睡眠法，效果还算不错。

　　从十岁到十五岁，每天分时90分钟的睡眠，对于此时的顾朗来说，还是过于奢侈。

　　“好的，我知道了，”顾朗微笑着看了一眼护卫大叔，他和他早已熟识，毕竟有着从小看护到大的情分，“谢谢您，辛苦了。”

　　“少爷……您最辛苦，”护卫大叔无声地叹出一口气，他最清楚顾朗这些年来过得是怎样的日子，也清楚男孩在这个家中是怎样的地位，“多保重啊，少爷，您的身体禁不住折腾。”

　　顾朗微笑着摇摇头，他从书桌上拿过全英文的工商管理教材，刚打算继续下午的学习，却忽然想起了一件更要紧的事情。

　　“那个，比赛……”

　　提到赛事，顾朗的嘴角便情不自禁地勾起一丝甜蜜的笑。

　　护卫知道自家少爷所指是什么，便从口袋中拿出了一个小记事本，上面满满当当地写着一堆不属于顾朗的日程。

　　“就在明晚，少爷。”

　　护卫跟着顾家少爷十余年，自然明白：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那一个人，能让面前总以冷面示人的顾朗露出如此幸福的表情。

　　“明晚的时间，已经为您全部空出了。”

　　“希望您能看得开心。”

　　顾朗满意地点点头，难掩兴奋地抓过一旁的派克钢笔，在空白的纸上誊写着什么，却最终将那白纸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帮我打点好。”

　　顾朗放下笔，拿起一旁的眼镜，再次打开书本。

　　“怎么，少爷要去见那个人吗？”

　　平日间不苟言笑的护卫看到小主人如此开心，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笑。

　　“可能吧。”

　　顾朗翻过一页书，纸页划过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等他夺冠归来。”

　　“我会捧着最美的花束，跑着去见他。”

　　——

　　“各位观众朋友们大家好，这里是2020UCI世界杯速降赛的最终站，传说中的‘巨石滑道’——加拿大，蒙特圣安娜。”

　　“今天，来自中国的天才车手成风，将向着本赛季的世界杯总冠军发起冲刺！”

　　——让我们祝他好运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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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切回到开始
却又是崩坏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