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春色》越从欢

6、刑慎？我可不爱他

　　云彩芽一笑泯恩仇，眼中涌动着阔别重逢后的感慨，附和着点头道：“好……好，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我们还是好姐妹。”

　　叶依容拉着云彩芽在后花园说着家常体己话，各自说了这三年里京城和京外的见闻，到了开宴时间，她轻轻地拍了下云彩芽的手，道：“彩芽，我先去招呼其他客人，你自便哦~”

　　正堂。
　　刑老夫人带着刑朗笙姗姗来迟，福嬷嬷将四五个大礼盒，递给了姜府管家。

　　刑老夫人展露笑颜，看向叶依容和姜府姜梓岸，恭贺道：“亲家，亲家母，我来得迟了，二位勿怪呀。亲家母五十寿诞，我托人寻遍了全长安，才寻到这件绣着南山的狐裘，御寒极好，寓意寿比南山。”

　　叶依容扫了眼那南山狐裘，嗐，今天来的十个宾客，三个送的都是南山狐裘，听说成衣铺子南山狐裘半价售卖，都是去年冬天堆积的陈货，面上还是热络寒暄道：“亲家母有心了，里面有请。来就好了，何必带什么礼物？”

　　“好好好，都是自家人，我自便就好，你去忙着招呼其他人吧。”刑老夫人笑着走去席间落座。

　　待刑老夫人离开，叶依容的心腹芳安嬷嬷，轻轻打开礼盒，发现那件狐裘肩膀处的缝线裂开了，压低声音道：“夫人，您瞅瞅这狐裘……”

　　叶依容看着那粗制滥造的狐裘缝制，秀眉微蹙，寡淡道：“虽是前年的时兴款式，可瞧着也挺保暖，芳安你今年入冬的外裳还没买吧？既然如此，若你不嫌弃，缝好就拿去穿吧。”

　　芳安嬷嬷连忙道：“这、这不大好吧……”

　　叶依容扫了眼刑老夫人送来的其他几个大礼盒，礼盒大、东西小，啧，排面倒做的足，至于东西嘛……
　　“这几样一并拿去卖了。”

　　“……是。”芳安嬷嬷遵令。

　　叶依容走向还在忙着待客的姜染，挽住自家女儿的胳膊，笑着道：“阿染，快去用膳，别忙了。”

　　“我婆母来了吗？”姜染问。

　　“自然来了，还送了不少礼。”叶依容不想让女儿夹在中间为难，也不愿生事，便没把开裂狐裘的事说出来，笑着道，“刑慎呢？这寿宴都要开始了，他怎么还不来？”

　　姜染站在前院那么久，就是为了等刑慎。
　　昨夜他没说不来，也没说来，可马上都要开宴了，人还没到，算怎么回事呢？应该是不来了。

　　姜染垂眸，秀眉微微一蹙，宽慰笑道：“娘，别等他了，他今儿锦衣署忙，想必被脱不开身的事缠住了。待他忙完，我把他抓来给娘好好赔罪。”

　　“呵呵，好。”叶依容为了不生事端，也为了女儿着想，便忍了此事，可心中却想：什么大事，连岳母五十寿诞都不来？
　　皇城锦衣署离姜府，左右不过半个时辰的路，住在城外的其他亲眷都能来，他不能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比九五之尊都忙呢！这长安城离了他刑慎就不能转了？

　　当着众人不好发作，叶依容面上挂着标准主母的宽仁笑容，走去食案用膳。

　　她刚一来，姜梓岸便发现自家夫人气场不对劲，出于三十年养成的敏锐直觉，连忙温言软语问道：“怎么了夫人？看你这脸色，像是心绪不佳？”

　　“寿诞的日子没什么佳不佳的，只不过是你那挑的那顶顶好的女婿，摆了个天大的谱，连丈母娘五十寿诞都不来，仅此而已，小事一桩，不必介怀，我没往心里去！”

　　“好夫人，今儿可不兴动气啊，大好的寿辰，人生能有几个五十岁啊？快，吃块甜蜜蜜的糖藕降降火气。”姜梓岸给叶依容夹了一块塞满甜糯米的糖藕，又盛了一碗人参乌鸡汤，“饭前先喝汤，养胃哦。”

　　叶依容又讲了刑老夫人送的那件破南山狐裘，姜梓岸又低声宽慰：

　　“夫人你也知道，那亲家母是乡下人出身，眼光自然没法跟你比，许是买狐裘没注意这细节。你何必与她介怀？你又不缺这件狐裘，不气了昂，为夫明日带你去成衣铺，买上一二十件狐裘消消气！”

　　“还是夫君好。”叶依容露出了开心的笑，也给姜梓岸夹了一块红烧肉。
　　夫妻二人共用一张食案，一同看向戏台子。

　　此时几个戏子正绘声绘色地唱《牛郎织女》。
　　“夫人，你瞧，你就是织女，我就是牛郎。”姜梓岸笑道，“只不过我们与他们不同，他们每年只有七夕才能相见，我们二人却能每日共枕，我们这对凡人夫妻，比他们幸福。”

　　啊呀呀呀这话……
　　好在这么多年，姜染听习惯了，不然早就被他们肉麻的满身鸡皮疙瘩。
　　刚好走来落座的姜染，正巧看见你侬我侬的父母，心里简直漫开了一层蜜，真是羡慕爹娘之间的感情诶……

　　说到那件南山狐裘，刑老夫人还真没注意到肩膀处开线的差错。
　　她本就因姜染不肯帮刑朗笙科考走后门一事心中愠怒，自然给姜母选寿礼也不怎么上心，连寿礼都是出府后匆忙敷衍选的。

　　刑老夫人给刑朗笙夹了一块清蒸鲈鱼，压低声音缓缓道：“先前与你交代的，你都记住了吧？待会儿见了世父，该怎么说，心里要有个数。”
　　世父，指的是刑慎岳父，姜梓岸。

　　“母亲放心，儿子都懂，你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刑朗笙疯狂给刑老夫人夹菜，“娘你放心！待儿子科举高中，定然把你供起来当菩萨来参拜，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儿子一定好好孝顺你！比大哥还孝顺千百倍！”

　　“哈哈，好。”刑老夫人被哄得心花怒放，笑道，“你放心吧，你就算闯了天大的篓子，娘也给你兜着！今日之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母子俩神神秘秘地商量着。

　　寿宴用的是食案，朋友或母子、夫妻，跪坐共用一个食案。
　　姜染身边空落落的，她坐的还是第二排，宾客们一眼就能看见姜染夫君没来。

　　亲朋好友或多或少会抬袖掩唇，悄悄低声议论：
　　“瞧瞧，阿染嫁的那位锦衣卫都指挥使，二品大官，今日没来呢。”

　　“听说她常年独守空房寡，丈夫从不拿正眼看她，听说那刑慎对她弃之如履，所以今日连岳母寿宴也不肯赏脸参加。”

　　“好可怜啊，那姜染岂不是已婚弃妇，迟早被休？”

　　“别说了，阿染已经够可怜了，我们再这么背后议论她不太好。”
　　“……”

　　这些话落入席间一名身穿彩莲掐腰长裙的女子耳中。
　　她心情愉悦地勾起唇角，摇晃了下杯中茶盏，毛尖绿茶轻轻打璇儿，随后站起身，优雅端庄地来到姜染身侧，占了刑慎位置，席地跪坐，温和地问道：
　　“阿染，刑慎没来吗？”

　　姜染秀眉一皱，瞥了眼身侧女子，出于礼仪规矩，浅浅福了个身：“瑞禧郡主，安康。”

　　“我问你，阿慎没来吗？”瑞禧郡主不悦地再次重复。

　　“郡主占了我夫君的位置，却问他来没来？”姜染平静地夹了一块酥肉，细嚼慢咽。
　　明显人就没来啊，你还问？

　　瑞禧郡主被呛了一声，倒也不生气，用着刑慎所在位置的杯盏，兀自斟茶品茗，用最心平气和的语气，说着最尖利刺耳的话：“当初你要嫁给阿慎，我便说了，他不爱你，你不会幸福。如今你风华正茂，也换不回他一个正眼，等几年你人老色衰，只怕……呵呵。”

　　瑞禧郡主掩唇讥讽一笑：“知道大家都怎么议论你吗？说你真可怜，说是你已婚弃妇。我要是你，便自请和离，把这刑大夫人的位置让出来，让给有缘之人，让给刑慎心爱之人。”

　　姜染不为所动地吃着菜食，有意思地问道：“有缘之人是谁？是，瑞禧郡主吗？”

　　“自然是我，除了我，还有谁？”瑞禧郡主勾唇，眼底压抑着怨怼之色，呵呵道，“当初若不是你横插一脚，我与刑慎早就琴瑟和鸣了。”

　　“哦，你与他这么有缘，怎么如今是我坐着刑大夫人的位置，成了他的枕边人？”
　　姜染淡淡一笑，食之无味地放下竹筷，故意说道，“我不屑与你相争。既然你这么惦记我不爱的男人，那郡主不防毛遂自荐，去让他和离啊，跑来这里让我和离，是怎么个意思呢？”

　　“你你……你……”瑞禧郡主气的脸红脖子粗，险些把筷子当场掰成两截。

　　姜染微微一笑，刚要继续吃饭时，食案前投来小山般的阴影。
　　她抬眸，正好看见身穿刺竹青衫的刑慎，换下了官袍，腰间不再悬着绣春刀，俨然是来参宴的模样。

　　刑慎脸上无半分笑意，黑沉的快要滴出墨，只因他刚来，便听见了姜染说的那话：
　　‘既然你这么惦记我不爱的男人……去让他和离啊……’
　　嗯……不爱的男人……

　　姜染被他脸色吓了一大跳，夹菜的动作微微停滞。

　　“阿慎来了？”瑞禧郡主眼中一喜。

　　刑慎冷漠道：“请郡主挪位，永安换副碗筷。”

　　瑞禧郡主眼中的笑就僵住了，尴尬站起身，连手脚都不知道放在何处，好在心理素质够强，挂起一抹笑，继续道：“那我便不打扰二位了。阿慎公事繁忙，也须得注意身体，我瞧着你，这几日像是瘦了，不似我们之前见面时好气色。”

　　“怎么？我家夫君，与郡主经常见面吗？”姜染指甲掐掌心。

　　我家夫君？
　　刑慎挑了挑眉：“不、曾。”

　　当面被打脸，瑞禧郡主僵着笑，默默离开。

　　待瑞禧离开之后，刑慎落座在姜染身侧，端的是清风霁月、高冷无比，沉默寡言独自吃饭。

　　“今日，你去哪里了？”姜染想起瑞禧说的那句已婚弃妇，气不打一处来，蹙眉冷笑，“刑大人在寿宴快结束前赶到姜府，真是令姜府蓬荜生辉，令我喜出望外啊，我谢谢刑大人百忙之中能抽出这么一点点点时间。”

　　姜染指尖比出一点点点的动作，呵呵道：“何苦来呢？干脆不来算了。”

　　好一顿冷嘲热讽、阴阳怪气。
　　刑慎从容不迫地敛了敛袖袍，淡漠至极，言简意赅回答：“忙去了。”

　　“忙？什么忙？和两年前京城发大水，你三过家门而不入的那种忙吗？忙到我胎死腹中，你也舍不得回来看一眼的那种忙，对吗？“姜染在宴席间，啪地一声摔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