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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皇权之下皆为蝼蚁 ...

  •   满院婢子小厮全部跪下!

      饶是刑老夫人也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急忙扑过来护住刑朗笙,哽着声息道:
      “刑慎你简直是反了天!这可是你血浓于水的亲弟弟啊!若不是当年我倾尽心血只供你一人读书,你二弟又怎么会没书读?”

      “我们一家人挣了钱,全部都贴到你身上,供你读书科考,你才考上状元,你就如此对待你二弟?!”

      “这些年我砸在刑朗笙身上的银子还少?”刑慎冷眸寒沉,话语锋利至极,“刑朗笙,今日是我第一次抓到你对你大嫂犯浑,若有第二次,便滚出刑府大门,另立门户。”

      话罢,刑慎卸去黑色披风,裹在姜染单薄的肩膀上,牵住她的手,径直离开院子。

      姜染瞳孔中闪过惊诧,一颗心砰砰砰狂跳!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刑慎发如此大的火。

      被他紧紧牵着的手,指骨微微发疼,可姜染却心跳如鼓,以为自己听错了。
      原来,刑慎,也是会护妻的吗?

      刑慎带姜染回了景春院。
      他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不再像之前那样寒沉骇人,可依旧很冷淡,淡的像春日薄雪,有着一股不敢让人接近的寒。

      “今日之事,是我母亲与二弟苛责你,我替他们向你说一声对不住。”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刑慎愿意道歉,姜染愿意给他一个台阶。
      何况,他今日护住了她。

      从前,刑老夫人和刑朗笙向来是挑刑慎不在的时候刁难她。
      今日谁也没想到刑慎回来了,还刚好被他碰上。
      更是谁也没想到,刑慎会如此庇护姜染,全然不似二人平日淡泊如水的夫妻关系。

      姜染心中雀跃不已,努了努嘴,才极力藏住嘴角的窃笑,她极力装的淡定,笑容是藏住了,声音却甜甜的:
      “后日,我母亲五十寿诞,你有空去吗?”

      后日正是斩首国舅梁政的日子,作为此案主审,指挥使和大理寺卿需要同时在场,二者缺一不可,且梁政一党贼心不死,恐怕有不法之徒劫法场,刑慎犹豫了下……

      “我让桃酒问过永安,永安说你后日并无旁事,既然这样的话,我想想你应该能来吧?你能来,我娘会很高兴的,若你不来,宾客们该看我的笑话了。”
      姜染眼底星芒闪闪发光,满怀希冀地看着他:“刑慎,我想要你来,你来的话,我也会很高兴的。”

      斩首梁政之事还没公布,是锦衣署机密,永安肯定不知。
      刑慎剑眉微微一颦,刚要习惯性拒绝时,看这女子脸上的希冀,棱模两可地落下三个字:“再看吧。”

      “行……吧。”姜染有些失望。
      她不强求刑慎能去,刑慎本就对交际之事看得极淡,哪怕是亲朋好友的交际,也几乎全无。

      所以,陛下也很喜欢用这把从不结党营私、清心寡欲的刀。

      自从姜染和刑慎在姜府说了分床睡后,刑慎每晚都很自觉地抱起被子,打地铺睡觉。

      姜染在空荡荡的大床上翻来翻去,默默地闭了眼睛,深吸口气,叹了一声。

      第二日。
      姜染要操持母亲寿诞之事,食过早膳后,赶回了姜府。

      母亲的五十寿诞琐事颇多,要把来往宾客都招待好,又要搭建戏台子,确定明日宴席菜单、请戏班子贺寿、发放请柬、拟定贺词,给丫鬟小厮分配事务。

      姜府又无男丁,只有姜染一个独生女,她肯定要早些回去帮忙。
      父亲年岁渐大,总让他操劳也不好,母亲身子不好,不能让她累着。
      其实这个时候,作为唯一的女婿,刑慎应该在,可他却不在。

      姜染坐在小轿中,手腕撑着下颌,目光幽幽地叹了口气。
      有些小情绪,也有些小幽怨。
      坊间传闻姜染夫妻感情不睦,今日母亲大寿,刑慎不在,只怕那些人又会暗地里奚落她。

      姜染刚到府中,赵管家便笑吟吟地迎上来:“大小姐,您回来啦?”

      “嗯。父亲母亲在正堂吗?”

      “在的,老爷夫人、宋世子都在。”

      “嗯。”
      姜染微提裙角走上台阶,刚入正堂,便看见了哄得父母双亲连连发笑的宋辞青。

      宋辞青讲的是边关趣事。
      姜母作为京城贵女,这一生都没出过金州,更别提边疆了,对于那些她不曾去过的地方,姜母很感兴趣。

      “坞洲与古越国的交界处,雨水充沛,四季都是烈阳炎日,那边有一种大果,周身长满尖刺,像大型刺猬,奇臭无比,可果实却柔软金黄,吃起来香软可口。那儿还有金色的千足虫。每到盛夏时,树藤虫蛇环绕,令人防不胜防……”

      “那岂不是,四季都是夏天?”姜母好奇道,”那奇臭无比的果子吃起来居然香软可口?真想试一试,是什么味道。”

      “嗯,四季都是盛夏,像闷在蒸笼里似的。古越国人不吃米面,只吃各种果子果腹居多。”宋辞青为姜母添了一盏热茶,“改日我请同僚,帮我运几个榴莲果子回京城,让伯母尝一尝。”

      “这……这不太好吧?”姜母掩袖笑道,“那就只有麻烦辞青了。”

      “不麻烦。”

      “夫人你这贪吃的习惯,这辈子是改不了了。”姜父抚着胡须,无可奈何地纵容一笑。

      “呀!染染回来了!”姜母站起身连忙走了过去,挽着姜染进正堂坐下。

      “父亲,母亲,宋世子。”姜染同他们打完招呼,问道,“操办寿诞一事,还需要忙什么吗?交给女儿便可。”

      提及此事,姜母笑得合不拢嘴,吃着桃酥,喝着杏仁酪,捻着丝绢优雅擦嘴:“你啊晚回来了一步,辞青已经帮我将这些事,全部打点好了!”

      姜染秀眉微微一蹙,下意识看向宋辞青,宋辞青目光局促避开。

      “娘,您总这样麻烦宋世子,也不太好。宋世子前不久才从边疆归京,还没好好歇一歇,就来咱们家忙里忙外,实在不妥。”姜染斟酌着语句说道。

      “算不得麻烦。”宋辞青温润如玉的面上,浮起儒雅浅笑,一双明珠似的眸子,泛着淡淡柔光,“姜宋两家乃是世交,情谊自然历久弥新,我父母亲也很赞同让我来替伯父伯母打点寿诞一事。你当我就是你的义兄,不要有心理负担就好。”

      姜染微微颔首。
      她尽心尽力地检查了寿诞所有事宜,确认无误后,直到黄昏时才回屋歇下。

      晚上刑慎没来姜府,想必留宿在了锦衣署。

      时间过得很快。
      第二日天刚亮,姜染便坐在了梳妆镜前。

      桃酒给姜染梳了个飞仙髻,又配了花色步摇,插了一支玉兰簪。

      姜染穿了身浅桃色对襟长裙,披着菡萏云肩,外披藕粉斗篷,背影窈窕纤细,看上去又美又仙,施了淡妆,就美的不可方物。

      姜染站在廊下,招呼着来往宾客,举止大方得体,受了不少人夸赞。

      “谁要是娶了这样的媳妇,不得天天偷着乐吗?”

      “你瞧瞧,姜姑娘那言行谈吐,不得了喂……”

      “小染。”
      一道熟悉的女声响起,姜染微微一愣,急忙欣喜回头!
      正好看见了宋辞青母亲,定远侯夫人。

      定远侯夫妇,三年前因为端王一党受牵连被贬出京,又因为宋辞青边疆立功,荣获封赏,崇瑾帝才既往不咎,恢复了定远侯府荣耀,允许定远侯官复原职。

      定远侯夫人穿着紫色竖领暗纹长袍,气色要比三年前差了一些,那双总是熠熠生辉的眼睛,也黯淡了些许,从前乐观豁达的性子,也变得内敛沉稳。

      她被丫鬟搀扶着走上台阶,疾步走来握住姜染的手,带着久违的口吻寒暄道:“阿染……三年没见,出落得越发温柔漂亮。生的真好看啊,瞧这眉眼……”

      定远侯夫人的手,轻轻抚过她额角发丝,温柔的像是丝绸缓缓滑过。
      她动作很温柔,起了薄薄茧子的指腹却有些砂人。

      定远侯夫人和姜母从前是闺中密友,出嫁后两家比邻,更为交好,常年一起护肤,一双手保养的莹润透亮,绝不会像起茧子。想来她在京外三年,日子过的不太好。

      姜染心疼长辈,亲切地喊了一声:“宋姨,好久不见呐。”

      “好孩子。”定远侯夫人揉了揉她的头,宠溺笑道,“你先忙着待客,我进去同你母亲叙叙旧。三年不见,不知道她有没有想我啊……”

      “桃酒,为宋姨引路。”

      “姜府的路我熟,不必引路。”定远侯夫人笑着走进院中,带着丫鬟仆从,一路去了正堂。

      此时,身穿红色寿纹长袍的姜母,胸前戴着一串漂亮的纯白珍珠长项链,正同宾客寒暄,就听见身后一句阔别三年的喊声:“依容!”

      姜母叶依容回头,看见定远侯夫人云彩芽那一刻,当即心中狂喜,按捺住激动,一把牵住了定远侯夫人的手,笑道:“彩芽!你终于舍得来见我了?!”

      叶依容拉着云彩芽朝后花园走去,避开旁人后,叹了口气,亲自沏杯茶递过去:
      “彩芽,你回京后也不来看我,你是不是还在为三年前,我将阿染嫁给刑家之事,埋怨我?”

      云彩芽看着她递来的茶,凝睇了几息,在叶依容举着杯子手都要僵了时——
      她终于接了茶,浅浅抿了一口:“说不埋怨你是假的。可侯爷被贬出京城的这三年,姜家知道我们落难,每隔半年便送来银两衣食贴补,我哪里还有脸埋怨你们?”

      叶依容听到这些话,脸颊僵硬地淡笑,走了神,又想到从前:

      姜染和宋辞青是指腹为婚的娃娃亲,青梅竹马般长大。

      四年前先帝还未崩逝,当今崇瑾帝与端王争夺储君之位,定远侯是端王羽翼,支持端王登基,后来端王被秘杀,树倒猢狲散,崇瑾帝继位第一件事,便是伐除异己。

      当今崇瑾帝看似温和仁善,可他登基那一个月,所有支持过其他皇子的大臣,或多或少都查出贪污徇私、作奸犯科等罪名,全都被杀。

      那一个月,城北斩立决的菜市场,血流成河。
      而查出这些大臣罪名的监斩之人,正是姜染夫君——刑慎。

      支持过端王的定远侯,自然也被新帝针对,但考虑到定远侯功名赫赫,并无犯错,若是斩杀,只怕惹出民怨,崇瑾帝便寻了罪名,将定远侯全家贬出京城,命世子戴罪戍守边疆。

      作为定远侯未婚姻亲的姜家,从前虽是规规矩矩的中立派,可始终与侯府私交甚密,身为吏部尚书的姜父唯恐崇瑾帝迁怒,天子一怒,浮尸百里,从来不是玩笑!

      姜家一百口人的性命都在系在姜父身上。
      他一面为自保想与侯府撇清关系,一面又觉得解除婚约太过落井下石……正犯难之际,宋辞青敲门,主动提出退婚。

      姜父看见,淋了一夜雨的宋辞青在他面前,行晚辈之礼,君子有节,声音清朗,一字一句道:
      “侯府即将被贬京外,新帝多疑,为了不牵连姜家,辞青前来……前来与姜家退婚,希望……希望阿染妹妹幸福。”
      这一番话,他说的磕磕碰碰,艰难异常。

      说完此事,宋辞青走进深冬淅淅沥沥的冷雨里。
      身穿青白长衫的他,浑身湿透了,连袖子也拧得出来水,他一步步走出姜家,脑海里一遍遍回忆过阿染的音容笑貌。

      新帝铲除异己,手段狠厉果断,定远侯府已经遭难,宋辞青不想连累姜家,也不想连累姜染。
      从来不哭的宋辞青,在无人长巷哭声哽咽。

      彼时,他的双肩清瘦,并不足以支撑侯府门楣,家族落难、自退良婚,他前去参军的前一个晚上,听到了姜染与刑慎的婚事。

      刑慎是崇瑾帝最重要的心腹,姜父将女儿嫁给学生刑慎,不过是向皇帝表态,姜家从无异己之心,愿意忠诚追随新帝。
      而刑慎寒门出身,为了在京城站稳脚跟,有个靠山,自然乐意和老师吏部尚书之女喜结良理。

      宋辞青去边疆那个夜晚,是他人生里最痛苦的一天。
      然后,他开始不要命地建功立业,只为了有一天能光耀门楣,能让双亲重回京城,也为了……她。

      定远侯被贬京外的三年里,姜家每半年就送去钱财衣食接济侯爷夫妇,故而,两家从前虽有一些嫌隙,可如今那嫌隙,都渐渐减淡了。

      毕竟皇权之下皆是蝼蚁,时局艰难,造化弄人。
      若那年,宋辞青没有和姜家解除婚约,如果姜染没有嫁给刑慎,如果崇瑾帝猜疑姜家与端王党羽定远侯有牵连……
      只怕,姜家早已遭难。
      ……
      ……

      叶依容思绪恢复时,盏中热茶已经变凉,眸中的沧桑追忆逐渐淡去,拉着故交好友的手坐在石凳上,真心实意地笑道:
      “往日云烟俱忘却,我们以后还是好姐妹,好不好?我都五十岁了,让我到哪儿去再找一个处了三四十年的好姐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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