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缘沧海半缘水》离人心上秋

30、吻鱼

　　睁开眼的一瞬间，岂会没有一丝期盼？
　　吴憾为自己的幼稚感到汗颜，只为点滴寂寞，都可以惆怅起来。
　　忍耐，到拿到最终病理报告的时候，已是极限。
　　术后恢复的并不算好，始终有些低热，连半流质进食都有些不适，他却执意要办理出院。
　　车行驶到楼下的时候，他竟有些心虚紧张，该是告诉严柔实情的，毕竟再瞒下去也不现实，她，可会气得闭门不理人？
　　开门，见严柔笑意盈盈，只是接过小王手里的行李说，“进来喝杯茶吧。”
　　小王谢绝，他站在吴憾身后，目光与严柔对视时，闪过一丝心虚，严柔见了，只是笑。
　　关上门，严柔看了眼吴憾，几秒钟的时间，而后低头取了拖鞋放在他脚边，却蹲着没动，直到他换好俯身要放鞋子时，先一步替他放好。
　　吴憾看着之后迅速转身离开的背影，抬手按住她微颤的肩头用力揽入怀里，她显然有所顾忌，没有丝毫挣扎，只是身体越发颤抖的厉害，极力克制着，气息微乱。
　　吴憾没有发现自己此刻同样的失控，直到开口，话音已是不稳，“……很想你。”

　　严柔被拥着，颈间萦绕着温热的气息，触动最后一丝坚持，泪水快要决堤，深吸气忍耐，不争气地把努力积聚的怒气都淡了去。过去的这一个小时，她的那些委屈愤怒此刻都散尽了，心里只余下疼痛，密密麻麻。“去床上躺着。”
　　“先洗个澡。”即便只是在车里坐了会儿，撑到现在，身上已是汗湿几重，站了会儿，已是体力不济。
　　“不准。”严柔沉声说着，不是撒娇，还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吴憾愣了愣，忽就笑了，情况有变，却还不至于不可控制。由着严柔拉他进屋，褪了外套，取来了毛巾替他擦拭，他只是配合着仰头，伸手，转身……
　　“刚醒过来，你猜是哪里疼？不是伤口，是嘴，都裂开了，被纸巾蹭的去了皮，都是血，吐出来不是，咽下去也不是。”
　　严柔只是埋头替他扣扣子，听着，指尖停顿了几秒。
　　“想着要是柔柔在，手脚一定不会这么重，会用棉签沾湿，说不定，还会亲下。”
　　严柔本想瞪他，听了后半句，目光躲闪，侧过头去。
　　“刚拔掉胃管的时候，喝水都想吐，医院里的流质像掺了漂白粉的石灰水，别人都倒掉的，我想着喝了或许能快点好，闭眼往嘴里灌。”
　　严柔作势推他躺下，另一只手却小心扶着他的后背，忍不住开口，“石灰水你喝过？”
　　“是我太挑剔了，想着要是你煮点面汤什么的，喝下去就不会吐。”
　　严柔听他用这般语气说话，不敢相信地抬头，而吴憾笑得无辜，再自然不过的表情。
　　“你今天话特别多。”严柔叹气，事后才告诉她这些，算什么？安慰吗？
　　吴憾伸手拉过严柔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低声问了句，“你看看有没有发烧。”
　　严柔认真同自己的体温比了比，无法确定，起身去翻找体温计，回来，吴憾呼吸匀称，竟已经闭目睡熟了。
　　严柔皱眉，说了这么多，没有一句话是承认错误的，自己就这么妥协了？
　　抬手要把他摇醒，却只是提了提被子，替他盖严实，指尖划过他的脸庞，是不是错觉，只短短几天，真好像憔悴了许多。
　　刚起的怒气，再一次，夭折在满满的心疼里。

　　吴憾原是想闭目靠会儿的，谁知这一觉睡得极是安稳，直到傍晚未醒。
　　严柔虽是不忍，却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试着唤醒，“起来吃饭了。”
　　吴憾睁开眼，只为这一双眉眼，熟悉宁和的语调，幸福已是圆满。
　　“先测个体温。”严柔塞了体温计在他嘴里，而后拿了件外套给他披上，又问，“渴不渴？”
　　吴憾摇头，顿时觉得不安，她对自己如此，照顾得无微不至，为何他却要害怕？
　　严柔取出体温计看了看，再次探了探他的额头说，“还有点儿烧，就躺着吃点东西好了。”
　　吴憾看着她的背影，想要起身下床，倾身，腹部刺痛袭来，不知是伤口，还是胃，被里的暖意，倏地，冷却。
　　严柔端着碗进来，坐到床缘，舀了一勺，吹了吹，送至吴憾唇边，“山药我熬得很酥了，网上说先喝汤在吃些稠的，有粥和馄饨，你想吃哪个？”
　　吴憾抬手取勺，却被严柔制止，平静地说，“我喂你吃……放了点黄芪，味道吃不吃的惯？鸡汤的油水我用滤纸撇去过几次了？还油腻吗？”
　　“柔柔……”吴憾喝着汤，却是食不知味，她的脸上，寻不到半点笑容，即便动作是如此的妥帖，“生气我就不要迁就，这样……我会难过。”
　　“知道你今天回来，汤是昨天晚上就开始熬的，想着给你补补，你上次说喜欢吃馄饨，有空就包了些放在冰箱里，想着你随时都能吃到……。”严柔用勺子搅动着汤，低着头，自顾自说着，“你知道我接到小王电话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吗？”
　　“柔柔，没事了。”吴憾倾身揽她，却被她避开。
　　“没事了？所以你回来了，就可以笑着抱紧我？要是有事呢？你会怎么做？”严柔放下碗，想着小王的话，字字令她痛心。
　　“严柔，经理他做了手术，切除了部分的胃，好在没事了，你不用太担心，现在在办理出院手续，再过一小时左右估计能到了，医生叮嘱还要恢复一段时间。”
　　这两个多星期，她完全被蒙在鼓里，只一句“没事了”，她就真可以“不担心”？那他在担心犹豫的时候，把她，置于何地了？
　　“要是有事，就继续骗我？还是会离婚？”严柔抬头看他，不见以往的生气，目光也不严厉，明明气极，心里却更是委屈，目光变得柔软，渗透着哀伤。“你把我当什么了？我第一次怀疑，吴憾，你是不是爱我？”
　　吴憾听着，伸手按着胃，很痛，特别是听到她最后的质问，曾经多少次，为她的眼里装着别人而难过，原来真正痛心的，不是她不爱他，而是，她的怀疑，她竟会怀疑，他对她的感情。“柔柔，我以为你明白。”
　　“我明白，我看的到……”严柔见他脸色不对，忙靠近扶住了他的肩，伸手探向他的胃部，心中一阵酸涩，湿了眼，“那我所做的呢？是因为结婚了？我该对你好的？即使是为了这个，你也该在第一时间告诉我不是吗？”
　　吴憾抱紧她，听她埋头在自己胸前轻声啜泣，反而安心了些，至少近在咫尺，拍着她的背安抚，视线却模糊起来。
　　“你就这么不信任我？难道我做的一切，你还看不明白，不是什么责任，我是……我……”严柔泣不成声，揪着他的衣服不松开，所有的委屈都忍耐到了极限。
　　“我明白……我错了。”如果不明白，岂会那么怕她忧虑伤心。
　　吴憾说着，吻上严柔的唇，泪水滑过处，微咸至苦，他顺势吻去她一脸的伤痛，却抵不过一阵眩晕，低头靠在了她的肩上，不断喘气。
　　“你怎么了？”严柔看他完全靠在自己的身上，抬手触摸，他颈后竟湿凉了一片。
　　“难受……让我躺一下。”吴憾低声应了，抬手撑着她的肩，轻微的动作，都觉得恶心阵阵。
　　严柔扶他躺平，责怪自己任性，想着刚才在网页上看的资料，知是后遗症，忙抬手替他揉胃，轻划着圈儿，待自己脸上泪痕干了，才抬眸对上他的目光，苦笑着说，“我本来想忍忍，等你身体好些了再气的。”
　　“以后……生气的时候，也要对我笑一下好吗？”吴憾摸了摸她的脸，唇畔褪去了色泽，牵扯嘴角，笑意比严柔更苦涩几分。
　　“你还想要瞒我让我生气？”严柔低叹，俯身吻了下他的唇，止住他的笑意，“难过的时候，不要对我笑。”

　　有这么一种鱼，彼此亲吻，一脸漠然，不明爱慕，只是挣扎。
　　不说出口，不表示出来，即便亲近，唇齿相依，也会错失。
　　如果深爱，如何能一脸漠然地独自游走？
　　人比鱼多一些智慧，就更无法忍受寂寞。
　　所以，“以后……生气的时候，也要对我笑一下好吗？”
　　所以，“难过的时候，不要对我笑。”
　　……

作者有话说

　　呵呵，对你好，好到你觉得心里发毛(*^__^*) 嘻嘻……（肉肉是有在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