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缠》青城浮灯

4、第 4 章

　　楚妍眼见叶亦心渐渐恢复了些神采，电话一响，叶亦心随手接起，整个人又像被冻住了。

　　“韩麒，有事吗。”叶亦心问。

　　韩麒酝酿两天，鼓起勇气拨通号码，想好的措辞在接通时化为乌有：“那个……我们微信说。”

　　“嗯。”叶亦心挂断电话。

　　“嘟嘟”声响着，韩麒来不及再说几句，以往打给叶亦心是他先挂，今天叶亦心给了他一个猝不及防。

　　听不到她叽叽喳喳热情的倾诉，是因为他犯了错没道歉。他先线上道一遍歉，等她回家，他再线下正式道一遍歉，做点事情逗她笑，他为此出丑也无妨，哄好了她，他们依然会像从前一样。

　　他用七年的时间，验证了叶亦心喜欢他，说句深爱也不为过，加上一层姑且算作亲情的羁绊，她怎么舍得离他而去。

　　韩麒挨打过后的钝痛还没消，他倒在床上，熟练地打出一行道歉文案：【对不起，是我不对，我没教养。照片我销毁了，我保证，不会和那群人来往，更不会有下次】

　　叶亦心开机，看了韩麒前几天发来的图片，人台上数条遮起来的裙子，她猜是新款，沙发上堆满包。她感觉韩麒哄她，就像他哄家里的边牧“旺财”，买好玩具和它爱吃的罐头，多带它运动，被主人忽略而缺乏安全感的它就会重拾往日的欢实。

　　韩麒不懂她在难过什么，韩麒总在似是而非给她无谓的憧憬，她信了，然后他打破她的幻想，却始终不肯给她个一锤定音的回应，似乎说句“你放弃吧，我不喜欢你”格外烫嘴。

　　她引用韩麒上一条消息，回复道：【这本来就是你应该做的】

　　韩麒看着叶亦心引用的那条消息，她说的“这”是指他的保证，不包含他买的道歉礼物——她的确是个重感情不重物质的人，他担心她被凤凰男骗感情是有现实论据的。

　　既然她注重精神上的愉悦，那他做点事取悦她好了，韩麒制定了一个惊喜计划：【是，我错了，你回来我向你负荆请罪】

　　他拍拍腿边坐着的边牧：“韩旺财，和哥哥一起等姐姐回家吧，她快要回来了。”

　　边牧韩旺财拱了拱他的手。

　　韩麒拍了两张边牧，没找到田园橘猫叶发财，就跑去拍玩毛线球的英短蓝猫叶招财，一句“旺财招财想你了”要和图发出去，被他删掉。

　　这是叶亦心惯用的、来找话题的招数，他每每夸句猫狗可爱，她就雀跃地再发些大段的、自视为少女心事的、他看了就晕字的话语。

　　要是用了发图这招，那他的姿态未免放得太低，韩麒换了句“你哪天回国”，他前后推敲一番，万一给叶亦心“他过分在意她”的错觉，她卷土重来蹬鼻子上脸怎么办？

　　【叶亦心：如果没想好要和我什么，就等想好了再告诉我，别打了删删了打】

　　韩麒经常和叶亦心玩一种叫“对方正在输入”的把戏，他在对话框多打些无意义的字符，让叶亦心根据他的输入状态和时长猜他要说的话，叶亦心次次猜错。

　　他压根就没想要她猜对，他说刚才随便打的，你真好骗，她说我愿意被你骗。

　　他想她可真傻，韩旺财一只狗，玩接球被他诈扔耍过几次，都知道发脾气不玩了，怎么她还乐此不疲，对着没有正确答案的猜话游戏一次次猜，也不使小性子，真是没劲透了，比狗没劲。

　　现在换他没劲了。

　　韩麒清空对话框：【好】

　　叶亦心关掉手机，对一旁一脸担忧的楚妍说：“没事，我没难受，去吃饭吧。”

　　前年她生日，晚宴后困得不行，韩麒半夜发微信，含含糊糊语带暧昧说有话想对她讲，是她想听的，很重要的。对面“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很久，她期待又忐忑，想等韩麒说完再睡。

　　熬到两点钟，她猜是韩麒的惊喜，她怕错过了没秒回韩麒就撤回消息，就熬到第二天日出，她下床去吃早饭，一出卧室就看韩麒站在门口。

　　“重要的话就是，不要轻易相信别人，”韩麒坏笑着问她，“你精神有点差哎，不会是把我昨天的话当真了吧？我能和你说什么啊，多喝热水早点睡——你不会是期待我告白吧，蠢蛋？”

　　“哪有，我是来大姨妈太累了，才没精神的。”若是承认，只会得到他的奚落，她编了个理由快步走开。

　　她一颗心燃烧着，熬了一晚上等待那句做梦都想听到的话，心情甜蜜而苦涩，她等了一夜，等来的是他说的“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叶亦心累了，不想看韩麒笑话她，对她恶作剧，拿她取乐了。

　　她提议道：“我烫伤那块基本好了，吃完饭我们去海边走走吧。”

　　“好。”楚妍答道。

　　叶亦心穿了条波西米亚风的长裙遮住膝盖，一路上来搭讪的数不胜数。她右臂那只麒麟也很是吸睛，有同胞来打听它是哪位纹身师的手笔，她一一告知。

　　遮阳伞撑起一片阴凉，她躺在沙滩椅上，侧过头看向楚妍：“是我错。”

　　“你没错！”楚妍一听叶亦心又重蹈覆辙自省，忙截断叶亦心的话头，“你是我们的小公主，你永远是对的！”

　　以她对叶亦心的了解，自省过后必然擦干眼泪当无事发生，主动找韩麒说话，叶亦心次次说要硬气，次次遇到韩麒就熄火变软妹。

　　“我错在利用你和阮泽当传话筒，传达给韩麒‘我有人爱，我很受欢迎，很多人追我，我就算不喜欢他了也能找到其他不错的男人’的观点，”叶亦心平静地喝了口奶茶，接着说下去，“可是，我的做法适得其反，韩麒只会觉得我在拼命想办法拉住他，认为我患得患失。

　　是，我是想让他吃醋，但我忘了前提条件，要有感情，醋才能吃得起来，而他不喜欢我，不会对我有占有欲，我的试探令他厌烦。”

　　叶亦心问楚妍：“他是不是经常回复你们，让我赶紧找别人去，只是你们怕我难过，都瞒住了没和我说。”

　　在感情的方面，叶亦心难得有清醒的时候，她肯直面事实，楚妍也不再遮掩：“……是。他催我们给你多介绍男人，阮泽心疼你，他就问阮泽怎么不娶你，麻烦阮泽到法定婚龄赶紧把你收了。”

　　“这样啊，”叶亦心淡淡地感慨一句，“我以为我在韩麒眼里和旺财差不多，想多了，我应该是旺财玩的那个球，可以抛来丢去。”

　　“恋恋，他才是狗，咱们别和狗一般见识，好吗？”楚妍抓住叶亦心的手轻轻摇晃，想要她肯定的答复。

　　“你说，他在我这失败过一次，会不会对成功有偏执的渴求？上次是阮泽，下次韩麒会‘撮合’我和谁，会是他满意的、会‘对我好’的人吗？”叶亦心自顾自笑起来，“会吧，有人肯接收我，他出嫁妆也会把我送出去的。”

　　跟班对她的“道歉”侧面印证一个观点——她很好哄，无论韩麒做错了什么，他出言一哄，她必然接受，有她无底线的纵容，他们自然伙同他放肆，行事越发出格。

　　是她把自己放得太低了，低到尘埃里，人人都能来踩上一脚，直踩进地心。

　　“不提他了，今天Stardust来这录综艺，我们去找他们玩。”Stardust是支乐队，一颗在乐坛冉冉升起的新星，人气实力兼具，主唱和楚妍私交甚笃。

　　“好啊。”叶亦心应下。

　　前几天吃得不多，今天叶亦心胃口稍好些，酒足饭饱，一行人返回酒店。

　　“我已经快两年没敢喝醉了。”叶亦心伸出食指，眼前出现重影，“没有他，真好啊。”

　　楚妍拽着叶亦心往洗手间走：“可不是吗——我们快点洗漱——”一会酒劲上来就走不动道了。

　　韩麒刷新朋友圈，楚妍十分钟前发了一条，有单人照也有合照。

　　他第一眼是叶亦心，短上衣热裤的装扮，纤腰长腿一览无余，修身的设计勾勒出惹火身材，长发微卷垂落在胸前，白皙的脚踝处细绑带交叉，如同精巧的雕刻，每一寸恰如其分。

　　他说她笨说她傻，唯独无法昧着良心说她丑，朦胧的灯光映照下，她姣好的面庞显出几分虚幻的、不真实的美感，右臂处的麒麟纹身却似火焰般绚烂。

　　韩麒的名字源于母亲怀孕时的一场胎梦，而叶亦心在右臂纹了麒麟，她的意图昭然若揭，是个人都知道她喜欢他，纹身是最有力的证据，一个怕疼的人愿意纹这么大的图案，行为本身即是爱，一往无前的爱。

　　他钟情夏天也在于此，她的纹身在向大家宣告，她爱他就像她的纹身，永远不会褪色和消亡。

　　在滑到下一张照片时，他的几分没来由的旖旎心思，烟消云散——在场有五个年轻男人，他们看上去轻松愉悦，晚上的聚餐毫无疑问是美妙的，有沙滩、绿树、美酒和佳肴，也有两位美丽的同行者。

　　韩麒心头涌上难以名状的复杂感受，像他的所有物被人觊觎，被人窥伺，那个恨不得把爱他纹在身上写在脸上挂在嘴边的女孩，和陌生男人同在一桌，笑容温柔美好，并且极为享受。

　　他刷新朋友圈，楚妍的照片下多了叶亦心的一个赞。她出国前说着“不上网”，倒是在今晚破了例，或许她和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有新的邂逅就会有新的发展。

　　叶亦心扑到大床上，手抖加力度太小，关机键没反应，此时来了个电话，她点下接听。

　　酒气颇重的“喂”传出，韩麒愕然：“你喝酒了？”

　　他刚抢走了叶招财吃着的猫罐头，招致它一声弱小的“喵”，撒谎的理由他想好了，叶招财突发急病，接下来就是骗直系主人兼姐姐叶亦心赶回来看它，顺便打断她和异性正在进行时的联谊。

　　“喝了怎样，要你多事。”叶亦心的指甲按下关机键，手机黑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