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学生时代的日常》端木离

9、第 9 章

　　一周七天，放假两天，剩下的五天里宋小芒最不喜欢的是周三，理由很简单，因为它离周末最远。

　　宋小芒从爸爸的电动车上下来，兜里揣着爸爸给买早餐的五块钱闪入了学校旁边的小巷子里。要想吃到一个地方的美食，那就必须要找到这个地方的学校。学校附近总能神奇地产生一些好吃的东西，这是宋小芒这么多年学龄的经验之谈。

　　果然，记忆中的鸡蛋饼、肉夹馍、饭团、三明治全部都在。

　　热气腾腾，烟雾缭绕，每个摊位前都支着个小牌子，或是正规海报打印，或是手写字体歪歪扭扭，每样美食都有名字。

　　宋小芒买了一个饭团和一杯豆浆。

　　当年的饭团竟然才两块钱，宋小芒简直要感动地哭出声来。

　　饭团是紫米、大米、糯米混合蒸好的，从电饭锅里盛出来放在塑料膜上，摊平，涂上酱料，铺一层肉松，放一根炸过的火腿肠，抓一把土豆丝、海带丝、豆皮，撒上一点腌菜，老油条是灵魂，按个人口味加辣或不加辣，然后卷起捏紧摁平。师傅动作麻利，有条不紊，很快就把一个热气腾腾的饭团成品放到了宋小芒手上。

　　解开塑料袋封印的几秒钟，宋小芒唾液疯狂分泌。童年的味道，幸福的味道。

　　因为过于美味，宋小芒大快朵颐之后才发现自己没有遵守给自己制定的养生计划之一——细嚼慢咽。吸完最后一口豆浆，将塑料袋和纸杯扔到垃圾桶里，她一边回味着饭团的美味，一边摸着自己的肚子，暗暗告诉自己：美食诱惑，情有可原，原谅自己，下不为例。

　　因为吃到了好吃的饭团，宋小芒便认为这个周三绝对是个幸福的周三。然而老天爷总是喜欢跟她开玩笑。

　　上午三四节是数学课。

　　第三节课上到一半，顾老师开始讲卷子的时候点了她的名。

　　宋小芒惊出一身冷汗。并不是说因为不会而害怕或者怎样，大概是长久以来对于老师提问的阴影吧，下意识的反应总能说明内心深处的一些问题。

　　“宋小芒，这道题你会了？上来给同学们讲一下吧。”

　　这么多年过去了，宋小芒对于那件事仍然耿耿于怀。

　　那个时候她很笨拙，拿着一道难题去问孙奕，出于对尖子生的敬畏，或者说恐惧，她自从站到孙奕面前的那一刻起，大脑就一片空白。

　　孙奕讲了两遍。

　　宋小芒仍然一头雾水。

　　孙奕问：“听懂了吗？”

　　宋小芒还没回答，她又补充了一句“讲到这个份儿上还听不懂的话我也没办法了。”

　　似曾相识。

　　宋小芒半懂不懂，但仍回答：“听懂了。”

　　她不想被孙奕看不起。

　　她拿着难题讪讪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佯装出弄懂一道题的开心，碰巧被同桌赵晨捕捉到了。

　　“这道题你会了啊，给我讲讲呗。”

　　宋小芒拿起铅笔，指着题目，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原来半懂不懂都是假的，她根本就不懂。

　　此时赵晨却喊住了顾老师：“顾老师，宋小芒会这道题还故意不给我讲。”

　　顾老师一听就皱眉了，她走回讲台前，用三角尺敲了敲桌面，班里立刻安静下来。她道：“宋小芒，这道题，你上来给同学们讲讲吧。”

　　宋小芒呆住，站起来，却杵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老师还叫不动你了？”

　　“老师，我……”宋小芒看到了孙奕投过来的目光，“不会”二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行了行了你坐下吧，孙奕上来给同学们讲吧。”顾老师不耐烦地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并且有种再也不想看到她的意思。

　　宋小芒垂着脑袋坐下来，面红耳赤，赵晨在旁边捂嘴偷笑。

　　后来家长会，顾老师特地把这件事告诉了妈妈，宋小芒并不知道他们聊起这件事的经过，她只知道妈妈回到家一句话没说就甩了自己一耳光。那时天色已晚，宋小芒因为愤怒而将挂在脖子上的钥匙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黑暗中，爸爸没有过来安慰她。

　　宋小芒对于这件事的心理阴影，和当时的天色一样，暗得让人喘不过气。

　　曾经的自己就是这样胆小懦弱，自卑可怜。宋小芒知道谁都会瞧不起那个黑暗中暗自啜泣的小人儿，可是她不能，现在的她更不能，因为那毕竟是曾经的自己。她心疼。

　　最了解自己的只有自己。能改变自己的也只有自己。

　　“不会吗？”顾老师问。

　　“我会。”宋小芒站了起来，昂起头，一步都没有退缩，坚定地走到了讲台上。赵晨露出了诧异的目光。

　　宋小芒拿起粉笔，一面板书，一面讲解，声音洪亮，语句流畅，用标准的普通话把解题思路非常细致地讲了出来。

　　这是一道难题。

　　所以她讲完了之后，同学们纷纷鼓起了掌，包括邓一鸣，包括吴亮。

　　虽然和记忆中被叫上黑板前讲题的经历有些出入，但宋小芒明白，这大概就是重生的意义吧，不在于重新走一遍已经熟悉的路，而在于拥有崭新的勇气。

　　掌声停止，顾老师甚是满意地点头：“嗯，讲得不错，回去吧。”

　　从讲台到座位那短短的距离，宋小芒却仿佛走了一次红毯。她不再畏惧众多目光。

　　“不错嘛。”宋小芒坐下来，赵晨用胳膊肘戳了戳她。

　　宋小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课间，许秋雨转过身来，首先朝着宋小芒竖了一个大拇指，“厉害啊宋小芒，以后多给我讲讲题好不好？”

　　“好说好说。”宋小芒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第四节课，顾老师开始讲新内容。而惯例，讲新内容之前要回顾上一章内容，简而言之，要提问。大家把头埋下，教室瞬间低气压。

　　顾老师环顾全班，然后把目光投了过来，宋小芒接收到这目光，虽然心里想着“还要叫我啊？”但已经做好随时站起来回答问题的准备了。顾老师开口了，喊得却不是她。

　　“许秋雨，你来回答一下。”

　　许秋雨明显一怔，然后缓缓站起。

　　良久，她一句话没说。

　　宋小芒盯着她棕色的毛衣，用极其轻的声音在背后提醒她，但是她始终没有开口回答老师的问题。

　　宋小芒还在努力让她听到自己的提示，就听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咚”的一声，木棍与人体结实的背部碰撞。

　　许秋雨后背挨了重重的一下。

　　宋小芒下意识地往后一倒，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位拿着木棍气势汹汹的女老师。

　　“怎么不说话！啊？”说着又是一棍。

　　木棍上有粉笔灰，打到许秋雨背上溅起一圈白色的粉末。许秋雨耳朵通红，她伸手摸了一下后背，宋小芒看到她的课本上落了一滴泪。

　　“我昨天是白教了吗？这么简单的问题还不会，你脑子是不是装了屎啊！”顾老师扯着许秋雨的耳朵将她拽到走廊，然后啪地给了她一巴掌，许秋雨的脸颊瞬间五个手指印。

　　宋小芒实在看不下去，腾地一下站起来，与此同时，顾老师又用棍子朝许秋雨背上打了一下。

　　一个木棍瞬间分成两截，其中一截握在顾老师手中，另一截崩了出去，还途径宋小芒的脸颊。

　　宋小芒感到脸上一阵刺痛。

　　全班倒吸一口凉气。

　　顾老师呆住了，她看到宋小芒站在面前，顿时惊慌失措道：“宋小芒你想干什么？”

　　宋小芒也没好气，道：“顾老师，我倒想问您，您又想干什么？”

　　顾老师气得满脸通红，伸出右手食指几乎都要戳到宋小芒的鼻尖上：“怎么跟老师说话的？你给我坐下！”

　　“顾老师，许秋雨不会您的问题是事实，您可以告诉她，我们也可以教她，但是您何必搞出这么大的架势，又是巴掌又是棍子，又是打又是骂，难道让您打两下她就会了吗？”

　　“宋小芒，你……你……”顾老师的手不住地颤抖。

　　“顾老师，我说的不对吗？”宋小芒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许秋雨开始小声地呜咽，泪水簌簌，脸颊已经开始肿起来了。宋小芒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揽住许秋雨的脑袋，轻轻抚摸，然后拍了拍她的肩，对顾老师说：“老师，我真诚地建议您，您可以改变一下教育方式。”

　　颤抖由手波及全身，顾老师怒瞪着宋小芒，猝不及防的一件事发生了，她缓缓地垂下手臂，她竟然也哭了。

　　宋小芒呆住了。

　　宋小芒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有把老师惹哭的本事。更没想过能凭一己之力免去一堂数学课。

　　顾老师扔掉了手中的棍子，转身，出了教室，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班里一阵嘈杂。

　　“怎么办啊，宋小芒？顾老师要气疯了吧。”赵晨担忧地望着她。

　　宋小芒无法回答赵晨，因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身为班长的孙奕走到讲台前拍了拍桌子，“大家安静，先自习。”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看宋小芒和许秋雨，然后也出了教室。

　　孙奕一出门，班里又开始躁动。

　　而身为副班长的陈樾，也开始履行职责。

　　他走到宋小芒和许秋雨身边，说道：“先坐下吧。”然后开始巡视班级，督促同学们看书做题自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