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学生时代的日常》端木离

10、第 10 章

　　宋小芒意识到出事了，但她并不认为自己做得有什么错。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教育大家尊师重教，可老师并不是上帝，他们是人，可学生也是人呀，众生平等，他们有什么资格对学生施加任何身体与人格上的侮辱？

　　或许是许秋雨和当年的自己有些相似，笨拙得惹人怜爱，小心翼翼得有些畏手畏脚，但是从头到尾绝对没有一点点坏心眼，尽管不善言辞，内心深处仍然是温柔善良的。老师为什么要体罚这样的学生？

　　宋小芒腹诽着，我被棍子崩到脸了，我还没哭呢，她倒哭起来了，至于这么玻璃心吗？于是有些气愤地拉着许秋雨的胳膊，让她坐下，然后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许秋雨开始趴在桌子上哭，宋小芒便轻拍着她的肩膀小声安慰。

　　过了会儿，陈樾走过来，递给了宋小芒一个创口贴。宋小芒看清了是什么之后还没问，陈樾便道：“你的脸流血了。”

　　“啊？我的脸流血了？”宋小芒忙把右脸转去给赵晨看。

　　赵晨道：“哎呀，真的流血了。”说着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镜子递给宋小芒。

　　宋小芒一照镜子，果然脸上有一道细细的伤口，渗了一点血珠，那半截木棍还真是够狠。她捏着创口贴，刚要和陈樾道谢的时候，她猛一抬头，正看到一个卷发女老师站在门口，“你们班在干什么？怎么乱哄哄的？你讲什么话？你是男是女？”她看过来，指着宋小芒。目光不怀好意。

　　轰的一声，仿佛血管爆开了。

　　呵，冤家路窄。

　　其实宋小芒在小学遇到过很多没有师德的老师，学生做错一道题就要当众被殴打，回答不上来问题就要被扯着耳朵站到讲台旁，考得差就要被指着额头骂“脑子装屎”，甚至有老师让两个学生互扇耳光……宋小芒每每想到都觉得自己既坚强又懦弱。

　　如果老天爷怜悯她一点，让她回到五年级，那节自然课，那个卷发女老师在众多讲话的男生中唯独挑中了自己，问了一句让她一辈子都忘不掉的话……

　　宋小芒清楚地看到她那傲慢的嘴脸，嫌弃，轻蔑，不可一世。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对，就是她，就是她在自己五年级的时候问了这句一模一样的话。

　　“你讲什么话？你到底是男是女？”

　　女老师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哄堂大笑，尤其是那些讲话最凶的男生。

　　宋小芒记了这么多年，因为极度委屈，因为极度愤恨。

　　很多男生都在拍桌子敲板凳地狂笑，宋小芒冷笑了一声，两颗泪珠还是控制不住地从眼眶里跌落。这句话比打她更让她难过，刚进青春期的女孩子是很敏感脆弱的。

　　陈樾见状乱了阵脚，连忙跟老师解释：“李老师，班长去办公室找老师了，我们正在自习。”

　　话音刚落，他便被拉到一边，宋小芒从陈樾身后走了过去，一直走到女老师面前。

　　“你是谁啊？谁准许你下位置的？”女老师皱着眉头很是不满。

　　宋小芒努力抑制住内心的冲动，没有冲上去就爆粗口，尽量文雅一点，但对这个老师她又能说出什么好话。“李老师，请你说话放尊重一点，我是男是女与你无关，如果你实在感兴趣，那我告诉你，我的性别和你一样。希望你以后不要再问学生这种问题，眼睛不好可以去治，但对学生进行人格侮辱的老师绝对没安什么好心。”

　　“你说什么？你……你……”李老师气得伸手扬起一巴掌，但没打到宋小芒脸上。

　　陈樾拉了宋小芒一把，可他情急之下自己也没站稳，宋小芒后退了几步撞到陈樾身上，二人双双倒地。

　　教室里瞬间乱成一锅粥，同学们被吓得发出尖叫，有上去拉的，有问“有没有事”的，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瞎起哄的。

　　李老师被晾在了一边，她无从插手。

　　关键时刻，葛老师赶回了教室。

　　他青着脸把宋小芒许秋雨以及陈樾带回了办公室，让孙奕看着其他人自习。

　　宋小芒摔得有些发蒙，许秋雨挽着她跟在葛老师和陈樾身后。陈樾的校服上有些许灰尘。

　　等到了办公室,小芒扫视一圈，发现顾老师不在她自己的座位上，而那个李老师已经坐在自己位置上虎视眈眈了。

　　宋小芒白了她一眼就不想再看到她了。

　　葛老师坐下，神色不悦地望着他们，但看到三人都很狼狈之后，神色稍微缓和了一点。

　　他先问陈樾有没有事，陈樾答没事。于是他拿出一瓶矿泉水给许秋雨让她敷脸，又从抽屉里掏出一瓶酒精，用棉签蘸了一下，然后站起来给宋小芒涂伤口。虽然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小伤，可毕竟皮肤有破损，沾到酒精宋小芒还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处理完毕，葛老师开始正式谈话。

　　“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三人面面相觑，宋小芒率先开口道：“我觉得顾老师没必要下手这么重，也不应该说学生脑子里装屎，还有李老师不该问我是男是女，更不该伸手要打我，如果不是她要打我，我和陈樾也不会摔倒。”她说着望向陈樾。

　　陈樾道：“我们摔倒的确是因为我看李老师要打宋小芒，我拉了一把，但两人都没站稳。”

　　李老师听了这话，立马起身走过来，怒气冲冲：“葛老师，你看看你们班的学生，一个个都不得了，老师说也不能说，打也不能打，你们干脆上天算了。”

　　宋小芒接话道：“说当然能说，但要看看说的什么话，正向的劝诫我肯定会听，但像您方才用那样的语气说那样的话，我肯定是不能接受的。”

　　“好了，宋小芒！”葛老师怒斥道，然后又对李老师说：“李老师，我们班的事我一定会处理好，您消消气。”

　　李老师瞪了宋小芒一眼，往办公室门口走去，经过宋小芒的时候还不忘朝她的后脑勺使劲推了一把。这是宋小芒始料未及的，陈樾和许秋雨要去拉的时候她已经踉跄着撞到办公桌上了。

　　“李老师，您这！”李老师毕竟为人师表，葛老师自然也没料到这回事，还没想到怎么处理，门口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宋小芒在陈樾和许秋雨的帮助下扶着桌子站好，她甚是无语道：“我还真没想到，实验小学还有这样的老师。葛老师，您说，她是本科毕业吗？”

　　“行了你别说了！李老师的事待会再说，先说说顾老师。你有什么想说的？”葛老师望向许秋雨。

　　许秋雨道：“我……我没什么想说的……”

　　“行，那我说了。”

　　三人点头。

　　“顾老师的妈妈昨天确诊癌症了。”

　　癌症这个名字，即便是小学生，也知道它意味着什么。

　　许秋雨红着一双眼望着葛老师，陈樾呆呆站着，宋小芒也不知道说什么。

　　她说不出口。

　　这世上所有的仇恨在死亡面前似乎都可以暂且摁下不提。

　　对，癌症约等于死亡。

　　“顾老师知道自己今天过于冲动了。”葛老师接着说。

　　宋小芒和许秋雨一前一后“嗯”了声。

　　“按照她现在的工作状态，学校可能会给你们换数学老师了。”

　　宋小芒若有所思，终于还是开口道：“那我们还能见到顾老师吗？”

　　“这周结束吧，她忙完这周应该会办离职手续。怎么了？”

　　宋小芒清了清嗓子，“没什么，只是，我仍然觉得她欠我们一个道歉。”

　　“宋小芒，你怎么能这么说？”葛老师惊诧不已。

　　许秋雨也拉拉宋小芒的校服袖子，以一种担忧的神情望着她。

　　“没让你跟老师道歉就算了，你还想要老师道歉？行行行，你们学生现在都是祖宗，老师不是来教书的，而是来伺候你们的。宋小芒，你不要以为这学期你学习进步了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再说这月考还没开始呢，谁知道你到底有没有进步。”葛老师阴阳怪气地说着这些话，眼里透露出些嫌弃。

　　“可也不是来打人的吧……”宋小芒小声嘟囔了一句。

　　葛老师拍案而起：“你说什么？你要是觉得这里不好，大可以转学，我教书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学生。”

　　陈樾连忙道：“葛老师，宋小芒不是这个意思。”

　　听到“转学”二字，宋小芒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这是十几年前。

　　在他们这样的十八线小县城里，老师体罚学生是全体师生和家长默认的一种规则。老师打学生肯定是学生的不对，甚至还有家长跟老师说：“老师啊，我家某某不听话了你就打。”

　　此时，不遵守规则的人轻则不受老师待见，重则被迫转学，即便是义务教学阶段。

　　如果她被迫转学，爸爸妈妈该怎么办？如果她执意要求道歉，许秋雨怎么办？这事闹大了除了能满足自己所谓的“正义”之外，对谁都没好处。

　　“那是什么意思？陈樾，你一直是班里甚至是年级的榜样，我从来没想过你有一天也会被老师叫来谈话。”

　　陈樾乖乖地低下头：“葛老师，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