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一寸烟》尺走

5、第 5 章

　　少年离家到底能改变一个人多少？
　　陈占元很认真的回忆原来的周裕安是什么样子。
　　周裕安最近基本上天天来他办公室报道，比上班都要勤快。陈占元都要习惯耳边青年略带沙哑的声音，他都要怀疑印象里那个内向话少带点羞涩的周小少爷是他的幻觉了。

　　“三哥！”人就是经不起念叨，他这边刚刚想了想，那边周裕安已经带着点愉悦地走过来了。
　　昨天是城西的包子，前天是城东的生煎，今天又不知道提来点什么，周裕安总有各种各样的花头过来找陈占元。
　　怎么说也是道上出名的三爷，陈占元还能短这一口吃的不成，可就是一个存着心思故意来，一个心虚不愿意拒绝。整个百货公司现在谁不知道周小少爷回来了，看起来还和三爷关系特别好。
　　“三哥，你看这是什么。”周裕安手里拿这个漂亮的玻璃瓶子，透明的琥珀色液体在里面晃动着。

　　“哟，你从哪搞到的？”打眼一看，陈占元就知道这瓶威士忌价值不菲，他扒开瓶塞闻了一下，焦木的气息混合着隐隐约约水果香气，确实是好酒。
　　“一个朋友送的，”周裕安眨了眨眼睛，“三哥我还没喝过这种酒。”
　　陈占元把手里的酒瓶在茶几上放好，抬眼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周裕安，他没问哪来的朋友，也没揭穿周裕安的小谎话。
　　就算不看那个迫切的眼神，周裕安言语之间的意思也已经很明白了。
　　陈占元看着他笑了笑，“小少爷拿出来这么好的酒，我也不能白喝对不对。我叫人去取火腿，今天三哥给你露一手。”

　　火腿是前段时间有人送来的，西班牙进口，取来的时候还是一整条，手下直接扛到了陈占元家门口。
　　火腿送到厨房里周裕安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陈占元也进了厨房。火腿硬朗粗糙的外表把所有香味都封存起来，周裕安伸手摸了摸，有种细腻的油润感觉。
　　“我吃不惯那些什么起司奶酪，”陈占元把那条火腿架好开始往下切薄薄的片，“你要就叫人出去买。”
　　干酪火腿是外国人的吃法，周裕安在法国待了这几年也没习惯，他摇了摇头，眼巴巴盯着陈占元。
　　假装是盯着他手里的那把刀。

　　陈占元的刀工自然比不上西餐厅里专门片火腿的师傅们，他切出来的火腿大概还是薄厚一致的，只是总有各种不完美。
　　不过淡淡的红色摆了一盘也好看，不一会陈占元就端着一个白瓷盘子出来了。
　　周裕安给两个人都倒上一点威士忌，自己先拈起来一片火腿放入嘴中。
　　比起来在西餐厅吃到过的火腿，陈占元切得还是厚了一些，细腻的油脂裹挟这烟熏的香气在舌尖炸开，唇齿间稍微有些厚重的感觉，周裕安又抿了一小口酒，舒服的激灵了一下。

　　“好像是去年有人送来的，”陈占元也拈了一片，“老爷子分了我一条，不过也没什么场合，就一直没吃。”
　　“那这不就是给我准备的，”周裕安一点也不客气，威士忌的香气冲散了火腿的油腻，他一片接着一片吃的十分开心。
　　“少吃点，吃多了占肚子。正经饭还吃不吃了。”陈占元陪着周裕安喝了一会就拍拍腿站起来，“蜜汁火方，草头圈子，还有什么想吃的？”

　　米饭早就焖在锅里了，周裕安抽动着鼻尖想了想，“再加个青菜？”
　　他最近找着各种借口来找陈占元，理所当然的吃胖了好多。可就是这样，嘴里说着青菜还有点不情不愿。
　　陈占元倒是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些梅干菜，“那再做个梅菜扣肉，再来个蒜蓉青菜？”

　　周裕安听着陈占元报菜名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
　　都是饭先动的手，真的不能怪他。

　　陈占元进了厨房没一会儿，饭菜的香气就随着水雾一起蒸腾出来，周裕安熟门熟路地拉开椅子坐在餐桌旁。
　　这一个月他都没怎么在自己家里吃过饭，进陈占元家门比进自己家都熟悉，黄花梨餐桌上的纹路都被他摸得清清楚楚。

　　端着一碗红烧肉从厨房出来，蒸腾起来的热气搭配着昏黄的灯光让陈占元眼前有些发虚。
　　他也想不起来自己多久没有这样的生活了。
　　情人养了不少，这些年也没断过。可是他养的那些情人轻易是不被允许来他的家里的，就算有素兰那样不听话的，也是自己偷偷跑来给他做饭的。
　　陈占元陈三爷给她们做饭？
　　说笑话了。
　　三爷亲手做的饭，只怕她们有胆尝也没命吃。

　　自从周裕安回来的这个来月的温馨时光竟然叫陈占元已经回忆不起这几年忙于应酬是什么样子的了。
　　由俭入奢易，从奢到俭难。

　　“三哥，”周裕安拿着没喝完的威士忌，“我给你倒上。”
　　他刚刚配着火腿一不小心喝的有点多，小脸现在红扑扑的，眼睛在灯光下泛着水淋淋的光。
　　“醉了？”陈占元问他。
　　“就是有点晕，”周裕安笑了笑坐下，“不打紧，吃两口菜压一压就好。”

　　陈占元做饭的手艺从各个方面来讲都是完美适配周裕安的口味，略带些粗糙的家常菜做法比不上外面的精致，却总是牵动起周裕安更深层次的情感。

　　“三哥，嗝，”周裕安不知不觉喝的有点多了，“我在外面，最想的，嗝，就是你做的饭。”
　　“我自己试过好多次，”他一边说一边笑着摇头，“味儿不对，都不对。”
　　“你说，”他是真的醉了，一下子扑到陈占元面前，“你是不是下药了，还是有什么祖传秘方？那种小瓶子，每次，每次做完饭都，撒，撒一点。”
　　周裕安抬头看着灯光笑着比划着，语气确凿的仿佛陈占元真的有什么不外传的秘方一样。
　　“小安，”陈占元扶着他，“你喝醉了。”

　　“就这个火腿，”周裕安哆哆嗦嗦夹起来最后一块蜜汁火方，“我怎么做，都做不出来这个味道。”
　　“怎么做，都做不出来。”
　　“你想吃三哥就给你做，”陈占元一边哄着他一边想要把他驾到床边。
　　“三哥，”喝醉的人做事情一点逻辑都没有，周裕安突然反手抱住陈占元，“三哥我好想你啊。”
　　他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你都不给我写信，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他们都欺负我，嗝，都欺负我。你都不知道，你都不问我。”周裕安越说越委屈，差点一把挣开陈占元的怀抱摔在地上。

　　“没人欺负你，乖，我挡着没人敢欺负你。”陈占元连拖带抱废了好大劲才把周裕安放到床上。
　　他想着去给周裕安倒点水，没等到站起来就被拽了个踉跄。
　　周裕安死死握着他的裤腰带，嘴里还在小声嘟囔着什么。
　　“小安，”陈占元搭上周裕安的手，“乖，松开。我去给你倒点水。”

　　“三哥，”周裕安突然醒过来一样，一把揽住孟鹤堂的脖子，眼睛黑亮亮，水漉漉的，“三哥你别走。”
　　陈占元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周裕安的话就如同平地惊雷在他耳边响起。
　　“三哥，三哥你别走了好不好，我也不走了。”
　　“三哥你能不能一直陪着我，我知道你喜欢我。”
　　“三哥我喜欢你，特别喜欢你。”
　　“三哥我再也不会害怕地逃走了，我能自己挣钱了，我什么都不怕了。”
　　“三哥，我喜欢你。”

　　喝醉的人说话颠三倒四毫无逻辑，周裕安不知道抱着他说了多久，陈占元满耳朵都是那一句，
　　三哥，我喜欢你。

　　即使不想承认，陈占元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心里面是喜悦的。
　　灭顶的喜悦。
　　他仿佛着了魔一样，伸手抚上周裕安的眉眼。
　　小孩儿把他抱得死死的，两个人的呼吸相互交融。
　　卧室里没有开灯，陈占元只能靠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他酡红的脸颊，颤动的睫毛。
　　在这一刻世界仿佛已经与他们无关，陈占元也忘记那些隐忍，那些压抑。
　　喜悦冲刷过他整个身体，陈占元满心就剩下一个念头。

　　原来他，也是喜欢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