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一寸烟》尺走

4、第四章

　　四

　　“三爷，有人找您。”一个寻常的白天，陈占元刚刚送走一个客户，手下人又来敲他的门。
　　陈占元叹了口气，他分摊了周老爷子手底下大部分商业事务。
　　风光不假，劳心也是真。

　　不说别的，单就是每天在这个办公室来来往往的人，都足够把地板磨穿。

　　“谁？”陈占元重新整理了领带衬衣，准备好十分的精力。
　　“是生面孔，头一次见。”他身边的人有那么一部分是年后才提上来的，认识的人算不上全。
　　“行，我知道了，叫他进来吧。”陈占元手底下没闲着，等那个人进来的空当又重新烧了一壶水。

　　然后，周裕安就进来了。

　　陈占元一抬头看到是他愣了一下，手里的茶水眼看就溢出了杯子。
　　“怎么是你过来了？”陈占元被烫了一下回过神来，拿起手边的布把桌子上的茶水擦干净，"周大少爷今天怎么有空了？"
　　“听这个意思三哥有点不欢迎我？”周裕安一点都不见外，直接坐到了侧边沙发上。
　　"这话说的，"陈占元把本来泡好的绿茶随手倒掉，"一上来就给我扣帽子，我都不敢欢迎了。"
　　“谁都不认识，周少爷不认识了？”陈占元转过头训了手下人两句，“记好了，以后周少爷过来不用通报，直接进来就行。”
　　“新提上来的人，到底是还没用顺手。我记得你胃一直不太好？”陈占元说着在柜子里上下翻找着，“前段时间收了块茶饼，你倒是有口福。”

　　“今天怎么想起来找我了？”给两个人泡好茶，陈占元坐在另一边沙发上，眼睛里的笑意并上放松的坐姿，好心情藏都藏不住。
　　“汇祥街新开了一个酒楼，”周裕安端着一副冷静自持的小模样，闪闪发亮的眼神却早早出卖了他，“三哥，我这刚回来，也没几个朋友。”
　　明明知道他是装的可怜模样，可是陈占元还是心软。
　　“你啊，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阿丰，”陈占元喊了一声，刚刚出去的手下又跑了进来，“三爷。”
　　“告诉他你想吃哪一家，”陈占元让周裕安直接跟阿丰说。
　　“记好了周少爷想吃的菜式，定一个今天晚上的位置。”

　　“三哥，你这留声机，是德国进口的吧？”交代了阿丰下去，周裕安端着杯子在陈占元屋子里四处转。
　　"国外转了一圈，眼神是精了不少，"陈占元一边笑他一边叫底下的人把留声机包好回头一起送到周少爷的公寓去。
　　他这边叫人收拾，周裕安在那边也没闲着。溜达这么一圈，德国的留声机，意大利的皮沙发，法国的银质摆件，英国的手工大衣，屋子里的东西被他认了个七七八八。
　　“适可而止啊，”陈占元坐在沙发上笑着骂他，“要把我这搬空了。”

　　“没有没有，”周裕安笑着凑过来，“我那不缺沙发，我就是看着这件大衣还有那个留声机不错。”
　　小模样鬼精鬼精的，除了沙发数这两个最贵，周裕安是一点也不客气。
　　这份不见外让陈占元舒心很多，没办法，从小他就爱宠着这个小孩儿，哪怕周裕安不开口，他也琢磨着给他买东西送过去呢。

　　“行行行，一会吃饱饭就叫人送到你家。”陈占元坐在一边，嘴里是抱怨，脸上舒展的笑意谁都骗不过。
　　周裕安到处摸摸看看的样子不知道怎么在他眼里就多了一层亲切和熟捻，再普通不过的事情被套了一层滤镜，都让陈占元看出点老夫老妻的感觉。
　　想到这他不自在地咳了一下，“最近工作怎么样？”

　　这是强行开话题了。

　　“还挺好的，”周裕安转了一圈又坐回到沙发上，捧起那个尚带余温的杯子，“没什么太大的压力，不就是翻译吗，能有什么大事。”
　　“什么时候换一份工作？”陈占元俯身给他杯子里续上热水，“你也不能一直做这个，叫什么正经工作。”
　　“再说了，老爷子一心盼着你能接过去家业。”陈占元说着转了转脖子松快一下筋骨，“你要是回来了，我还能轻松些。”
　　“周小少爷，我这可是一直帮你管着呢。”他语气笑中带着抱怨，是玩笑话也是真心。

　　“你又来，”周裕安往后靠了靠，“我学的又不是金融，搞不懂商业那些事。”
　　这个说起来可就是场乌龙了。
　　周老爷子是旧时代走过来的人，那个时候会算数就能做买卖，柜台里的账房先生在周老爷子小时候都是顶顶受人尊敬的职业。
　　周裕安当时在法国成绩不错，好几个专业都由着他报。别的不说，周老爷子看着数学和金融，一个没理解，毫不犹豫就帮周裕安选了数学这一门。
　　专门学算数的，学了这么多年，肯定厉害啊。
　　想让周老爷子理解数学和金融是两门基本不搭边的专业，还是有点为难他老人家了。

　　结果歪打正着，周裕安是真的喜欢上了这门专业。
　　倘若不是心里记挂着谁，周裕安可能还要不知道过多久才会回来。当时他的导师也想留他继续做研究。可是没办法，就算是喜欢，也要讲究先来后到。
　　他喜欢上了眼前这个人，喜欢了这么多年，早就不能自拔了。

　　“说不过你说不过你，”陈占元举手投降，“那你也得为自己以后做做考量。”
　　他神情严肃，“时局不安，翻译这个，最多做个过渡。你不想想万一开战，你这个算什么？”
　　“想好了想做什么也可以跟我商量商量，”陈占元有他的一份霸道，没有再接着说，他站起来拍拍周裕安，“你身后有我，有周家，想做什么放手去做就行了。”

　　这是我能给你，最坦荡的关心了。

　　两个人一时无言，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舍不得打破此时一份若隐若现的旖旎。

　　“走吧，穿好衣服去吃饭。”到底还是陈占元先开口。

　　喜欢的人，喜欢的菜，周裕安这一餐吃的心情属实不错。
　　这份好心情一直延续到他回了家看到阿丰等在他家门口，手里抱着熨烫整齐的大衣，脚边放着已经装在盒子里的留声机。
　　“进来吧。”周裕安掏出钥匙开门，“衣服放在沙发上，留声机放在一进门的桌子上就可以了。”
　　阿丰手脚勤快，没一会就把东西安置好了，甚至还顺手拎了两袋垃圾出门。

　　“哎，阿丰，”周裕安突然喊住他。
　　“周少爷还有什么事吗？”三爷的少爷，那就也是他们的少爷，不用陈占元说太多，他手底下的人对周裕安就是恭恭敬敬的。
　　“三哥最近，”周裕安到底还是不好意思，可是又真的想知道，“有什么情人？”
　　他红了红脸，还是问出来了。

　　阿丰没想到周裕安要跟他打听这些，他想了想，“好像有个叫素兰还是什么兰的。”
　　他说完干笑了一下，“三爷不爱去那些场合，也不爱有人打听，我们也不是特别清楚。”
　　“就是那个叫素兰的小姐，前段时间来过百货公司一次，大家还有点印象。”

　　“麻烦你了，”周裕安笑着把他送出去，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盼什么，或者说奢望什么。
　　“三哥，”他把沙发上的大衣拿起来抖了抖，熨烫平整的大衣没有异味，他甚至寻不到这个人的一丝气息。
　　算了，周裕安把大衣抱在怀里。
　　陈占元这个人是他的，谁都不能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