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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一录平生梦怎知(中) ...

  •   好不容易找到回家的路,河边吵吵闹闹的好多人,都围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有人叹息,有人拿着瓜子在一旁幸灾乐祸的说着风凉话,有人看到他,还被他吓了一跳。

      他看到邻居阿伯也在,阿伯对他还好,他小声的问阿伯:“阿伯,你有没有看到我娘亲。”

      阿伯看着他叹了一口气,说没有,让他先回家,说不定阿娘在家里等他,找不到他该着急了。

      身体下意识的遮蔽了身后人群围观的东西。

      他半信半疑,被阿伯哄骗着往家的方向跑去。

      快到家门口时,阿伯家的孩子却突然从小巷子里跳出来,将他推倒在地,被他的脸吓了一跳。

      他爬起来,准备推开他们,回家,又被阿伯家的孩子连同几个小伙伴围住,一边拿石子丢他,一边对他说;“哈哈哈,丑八怪,野孩子,你那不要脸的娘亲死了,你是个没娘的孩子了!野孩子!丑八怪!”

      时间太久了,他记不清了,大约是爬起来将那群笑他的人打了一顿吧,身后是听见孙子哭喊的动静跑出来的阿奶,对着他骂骂咧咧的说着不堪入耳的脏话。

      他仿佛听不见,冻僵了手上有斑斑点点不属于自己的血迹,仿佛灌了铅的腿机械般的运动着,他又跑回江边。

      阿伯见到他,很惊讶,但是已经来不及遮掩了。

      一阵风正好吹拂而过,手上抬着的担架上的白布被掀了起来,时隔一天一夜,他终于又见到了娘亲。

      只是,娘亲出门时还算红润的脸,现如今惨败如纸,还胖了些许,有些狰狞,很丑很丑,几乎要认不出。

      可那身鲜红的舞衣他认得,那是他从小就见过的,母亲视若珍宝的一套衣服,原本上面还坠着许多金叶子,金灿灿的,舞动起来会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声响,很是华丽,后来为了给他治病,都被母亲拆了下来,换成了米粮汤药。

      记忆中,母亲也从没有穿过它。

      昔日看到他总是忍不住啐他两句的大人或是从不拿正眼瞧他的人,都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看着他,有些同情但没有更多的情绪。

      看着他,迈着小短腿,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往那担架那里走,阿伯放下担架,意图阻止他。

      他抓住阿伯那只粗粝的大手,小声的凑到阿伯耳边问:“阿伯,我娘亲是不是睡着了?”握住的手掌传来微微的颤抖,阿伯苦着一张脸,不知该说什么。

      “阿伯,娘亲不是故意睡懒觉的,她太累了,让她睡一会,再睡一会,就会起来带眷儿回家了。”
      阿伯还是不回答他的话,他急了,抓着阿伯的手拉扯,近乎哀求的问阿伯,是不是。

      大娘走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试图将他抱离这里,他不配合,挥舞着小拳头,拳打脚踢,还咬了大娘一口,阿伯要拉他,大娘阻止了阿伯,任由他咬着,将他抱了起来。

      “我不要走,我阿娘在这里,我不要走。呜呜.......”

      离阿娘越来越远,白布又重新将阿娘覆盖的严实,他看不到阿娘,终于忍不住哭了。

      大娘强硬的将他圈在怀里,不让他过去,他看着阿伯带着歉意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之后,抬起担架,越走越远。

      任凭他撕心裂肺的哭喊,阿娘还是消失在了他视线中。

      他哭了好久好久,后来大概是哭晕了过去吧,醒来时,躺在陌生的床上,身边空无一人,不在自家,也没有娘亲。

      身上换了干净的衣服,那些早已被他遗忘了可怖伤口都被纱布覆盖着,隐约透着一股带着苦味的香气。

      外面很吵闹,听得出在哭喊的是邻居阿奶,还有那个欺负他骂他结果被他推了一把的小男孩。

      “娘,他一个六岁的小娃娃,娘亲刚死,你让他怎么活?”是阿伯的声音。

      “哇哇,这个没良心的儿子养着有什么用,被那个狐狸精勾去了魂,自己儿子被打了,都流血了问都不问一声,还要帮那个婊子养儿子,也不怕他娘他媳妇他儿子被人唾沫星子淹死啊,不孝子啊.......”

      “娘,你先起来,地上凉。”大娘的声音,大娘这会不过二三十。

      “你也是,你男人魂都要跟人跑了,你个不争气的还整天这副死人相,你要是不想待趁早滚出我陶家,我让我儿子休了你,但我孙子你别想带走!”阿奶一直对她不好,只是因为她养了个儿子,才稍微态度好一点,但因为大娘只养了一个儿子,还是很不待见她。

      “娘!”阿伯有些生气,语气有些重,但还未说些什么,阿奶又哭闹了起来。

      “哎呦,儿子不孝,媳妇不劝,天杀的狐狸精哦,死了还要祸害人家,要害的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哦,我的好儿子要为了个狐狸精逼死他亲娘亲儿子了,就看不惯我老人家啊,我怎么就养了这么个白眼狼喔......”阿伯气的不想说话,丢下手边东西就走开了。

      大娘说:“娘,他伤好了我们就给他送回家,不住我们家,但孩子毕竟还小,也没做过什么错事,就是给他口饭吃,您何必这么刻.......”

      阿奶立马生龙活虎的爬起来,朝大娘吼:“我咋了?还想说我刻薄?你个小贱蹄子还想学那死透了的狐狸精去外面勾引男人不成?家里有几个闲钱,你还要给被人养儿子?你看看你儿子给那浪蹄子的儿子打成什么样?都流血了,你不护着我陶家的子孙你还帮那个不知道亲爹是哪个死涝鬼的野种说话?我陶家的饭都喂到狗娘肚子里去了啊?”

      一边说,一边还推推搡搡的,哪里有半分孱弱的样子。

      “阿娘,你偏袒那个小野种,不爱贤儿了吗?呜呜......”那个被诸遗打出鼻血的小胖子站在一旁,听从阿奶的话,对着大娘哭闹,大娘不知如何是好,也不再说话。

      眷儿很清楚,陶贤跟他阿奶是一条心,因着从小出生开始,他阿奶就不让大娘带,都是老太婆自己在带,从小到大,无数次犯了错,大娘或阿伯想要教训他,都被他阿奶以陶家独苗的理由给阻拦住,便越发无法无天,养成了这副德行。

      据说,当初这个名字,也是阿奶非要取的,说是专门找教书先生取的贤字,长大之后读圣贤书,也能长成一个大贤士。

      先不说能不能考取功名,悟得什么道理,即便从姓名来说,贤字是很好,可是配上这个姓,但凡读了些书的人,都知道不好听,而且还极具讽刺的意味。陶贤,讨嫌。

      “这里不是我的家,阿伯,我要回家。”六岁的诸遗,推开门,对着陶家阿伯说。

      “眷儿,你听阿伯说,你还小,你阿娘撇下你就走了,留你一个人,阿伯不能看着一个小娃娃遭罪。”陶家阿伯蹲下身跟他平视着说。

      可他扯着阿伯的衣袖,依旧只跟阿伯说一句话:“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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