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破》酱婶子

22、鬼楼画皮（三）

　　丁乾道，“隶于侍卫步车司，军器库。”

　　天际闪过一道紫电，将院落内照得明亮一瞬，褚破看到明落的侧脸，无比阴翳。

　　赵鼎看了眼褚破，说道，“有人放哨，褚破追着那鬼到了镇国公府。”

　　明落侧目，褚破直直站着，衣襟半敞，发丝凌乱，明落只说，“你留下。”

　　说完，就要带着惊羽卫去金玉楼，褚破陡然惊呼，“等一下！”

　　褚破说，“撑把伞吧大人，酒后淋雨容易发烧。”

　　程实风一般的冲进屋内，拿着伞路过褚破之时还不让投给他一个古怪眼神。

　　赵鼎接过伞，撑在明落身侧，明落轻唤一声太岁，褚破的好朋友流连的看他一眼，转身欢快激动的跟着走了。

　　那个还带着些踉跄不稳的背影消失前，褚破听到一句话。

　　明落说，“查豫亲王。”

　　褚破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四周一片空白，然后无数画面闪过。

　　他带着太岁晃悠的时候曾路过京城的东西八作司，后来才知道，那是厢军库司，是受州府和京城某些机关统管的常备军，他路过的后苑造作所和牛羊司都属亲王府下辖，他不知道是哪个亲王，自然也没有那个傻大胆去打听。

　　今夜他遇到一群人，打着鬼楼闹鬼的旗号为运送黄金兵器做掩护，被发现时齐齐灭口，其中还有一个镇国公府的威猛“女鬼”，那些钱和兵器用来做什么不言而喻，实打实的挂羊头卖狗肉，闹的是鬼，囤的是军饷军械。

　　褚破想到一个词，谋逆。

　　天空一声惊雷，褚破被吓得都吸口气，惊觉自己满头冷汗，回去的时候跳了几次都没能跃上墙头，想了想还是原路折回，正大光明的从指挥使府邸大门走出，小跑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雨下的有些大了，褚破重新擦身，头发没干就躺进了床里，盯着房梁久久无法入睡。

　　惊羽卫回来的时候天还黑着，落雨不停，府内外都是噼啪不绝的声响。

　　春雨贵如油，这场雨过后，天会暖，也会变。

　　明落坐在椅子上，惊羽卫立在厅中，明落说，“去叫褚破。”

　　赵鼎看他一眼，转身下去吩咐。很快，有惊羽卫来回报，褚破不在家里，没多久，又有惊羽卫来报，说褚破在膳堂。

　　明落掩口轻咳的时候，褚破正好端着个大茶碗出现在众人面前，惊羽卫们纷纷打量，他没在意，径直走过去，将茶碗放在椅案上，他说，“大人，八宝茶。”

　　明落看一眼茶碗，里面是满满当当的红枣桂圆葡萄干，还有一大把的枸杞，大多数卷在毛尖叶里，青红交加。

　　褚破忙说，“大人，趁热。”

　　明落举起茶碗，在众人注视下啜饮几口，先是蹙眉一瞬，茶汤的热气氤氲着茶香入喉，紧接着便喝下了半碗茶。

　　褚破生怕身旁的一帮壮士觉得自己下毒，解释道，“浓茶解酒，枸杞祛风明目抗衰老，冰糖补肺润燥还化痰，喝起来风味独特。”

　　明落放下茶碗，用巾帕拭口，“太甜。”

　　褚破“哦”了声，然后说，“那我下次少放冰糖。”

　　晁介心眼直，几次欲言又止，都被丁乾用眼神示意闭了嘴。

　　明落问，“你可知今夜发生何事？”

　　褚破觉得心跳漏了两拍，然后直视过去，认真的问，“那个豫亲王，是不是要谋反？”

　　明落没立即回他，只一扫厅堂内的众人，随即笑道，“你这话若是在都尉府外说出口，次日一定身首异处且无人问津。”

　　褚破闭着嘴站在那里闷声咳了几下，苦水顺着喉咙溢出，褚破傻傻的笑，只觉得心比口苦。

　　众人的视线直喇喇的缠在褚破身上，褚破抬眼去看明落，见他笑意吟吟也看着自己，一瞬间突然福至心灵。

　　他问，“要扳他？”

　　明落挑眉，桃花眼潋滟绝然，“你有何想法？”

　　褚破深吸口气，“我有几个问题。”

　　明落笑意不减，“你问。”

　　褚破说，“金玉楼的密道建成多久了？阎良工为什么跳楼？那么多钱哪儿来的？镇国公几儿几女？”

　　晁介说，“暗室内的横梁跟金玉楼的是同一批，建成二十来年。”

　　程实说，“当年从阎家的下人口中得知，阎良工为情所困。”

　　丁乾说，“官员行走，总会藏污纳垢。”

　　明落说，“那女鬼的样貌你可还记得？”

　　褚破点头，明落吩咐人取来纸笔，让他描述详尽，褚破看着执笔的赵鼎，一脸吃惊。

　　褚破却是描述的很详细，铜镜里那张脸让他记忆犹新，从发际线到鼻翼，从嘴角的弧度道耳垂的轮廓，褚破越说越震惊，直到那个人的脸出现在纸上。

　　褚破凑过去看画像，然后一脸膜拜的看着赵鼎。

　　水墨版的嫌疑人模拟手绘，赵鼎牛皮。

　　赵鼎将画像拿给明落看，明落回褚破，“这是司悬枫，司扶奂长子，镇国公府小公爷。”

　　褚破瞪大眼，不敢置信一个国公府的小公爷深夜扮女鬼吓人，丁乾接口道，“司悬枫妻死妾散，育有四子，平日喜读四书，擅养牡丹，嗜酸食，进食皆有贴身女婢试毒。”

　　赵鼎说，“豫亲王府除家仆外其余仆从逢三月一清换，府内一应文墨皆有家仆自行焚尽，王爷王妃生辰皆不大行，只办家宴，鲜有官员出入。”

　　这样一个时代，总会有这样一群人，官员今夜吃了几道菜，喝了几口酒，做了什么诗，次日清晨都会被摆在帝王案前，这群人几乎无孔不入，官员如芒在背。

　　褚破偷偷去看明落，那双眼正盯着自己，门外雨水如柱，褚破说，“如果我有黄金万两，怕偷的话我就把他挂在身上招摇过市，越谨慎说明越有鬼。如果我要谋反，我是说如果，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帮助我的人，然后会让他们不敢背叛，毕竟机遇与风险同在，好处也可以成为威胁，如果豫亲王手里有这么一册账目，那完全可以用来牵制每一个人。”

　　褚破已经习惯了惊羽卫的奇怪眼神，于是接着说，“如果没有这么一个账目，那他的左右手一定参与了每一次金钱往来，豫亲王府密不透风，不要紧，我们可以曲线救国。”

　　“哦？你欲如何？”明落问。

　　“断其手足，釜底抽薪。”

　　明落笑了，然后吩咐下去，着令惊羽卫去查阎家，阎家曾是晋地最大的行商，入京后生意风生水起，直到阎老爷过世后举家迁回了山西。

　　褚破低着头，看不出神情，双手握成拳，暗自做着深呼吸。

　　再抬眼，褚破一副孤注一掷的神情，他问，“那些黄金和兵器够不够惊羽卫连夜闯进豫亲王府拿人？”

　　明落说，“够。”

　　“那不去的理由......大人，咱们当朝是不是还有党争？惊羽卫站队了吗？大人你站哪边？”

　　明落眸中闪过一丝异色，褚破看得出，那是杀机。

　　厅堂内气息流转变了样，打破着异样的是明落的轻嗤，他起身，越过褚破，“惊羽卫只忠于一个人，那个人，坐拥大周。”

　　明落走了，惊羽卫也走了，厅堂内安静无声，厅堂外雨打屋檐。

　　褚破站在原地不动，就在刚才，他打破了自己的底线，也试图去打破明落的底线。他的破釜沉舟绝对悖逆了自己安居乐业的初衷，他冲动了，但是，触及明落那层底线的他还没死，他还活着。

　　浑身不自觉的颤栗，褚破眼中泛着莫名的亮光，回到房中的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心早已汗湿。

　　丁乾和晁介带人去了山西，往来少说也要大半月，这半个月间，厅堂那晚的事就像没有发生过，褚破照常点卯，照常带着太岁大摇大摆的出街，照样为了少两颗的馄饨和老板据理力争。

　　丁乾再回来已经过了二十来天，惊羽卫回来的前一天，褚破坐在膳堂跟太岁分鸡腿。

　　程实说，“褚破，你到底是不是我大周百姓？”

　　褚破被噎，好半天才顺下口气，“我是。”

　　“你在桐城时，连惊羽卫都不知道。”

　　褚破沉默，程实咋舌。褚破很想说，有些人活着就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

　　丁乾回来的当晚，在城门外遭到了截杀，晁介回来时，手里提着两个血淋淋的人头。

　　褚破当时正跨坐在院墙上给下面的太岁丢丸子，明落就站在廊檐下沉默的看。

　　视线恰好越过几道院墙，褚破看到了那两个还滴着血的人头，然后，褚破跌下了墙头，崴了脚。

　　厢军有刺青，明落听着院墙那边的哀嚎，平静的下达着命令。当晚，几十条刺着府编的右臂被吊在了侍卫步车司门前。当晚，秦傲君奉命给褚破正骨推拿。

　　狮子楼因一道艳绝京城的红烧狮子头而得名，一路水涨船高，一盘狮子头卖到了三十八两，老板会做生意，每天仅供应十份，时常需要提前预定，尽管如此，狮子楼每日门庭若市，权贵来此以吃到狮子头来彰显身份，稍微殷实的百姓来此以进得狮子楼为荣。

　　三楼成品字形排开，靠窗一侧只坐着两桌人，丁乾几人一桌，褚破自觉与明落坐在一桌，在惊羽卫上到三楼来，整层楼上的食客用惊人的速度吃完饭，此刻的狮子楼三楼只剩下明落一行人。

　　丁乾等人紧盯着窗外行人，明落自斟自饮，只有褚破对着满桌菜肴咋舌惊叹，从狮子头上来开始他便食指大动，不时品评斟酌，拿筷子的手一刻不停的攻讦着每一道菜。

　　褚破说，“这是我吃过最地道的四喜丸子，好吃。”

　　狮子头里有姜，明落从未动筷。

　　一顶四抬的青顶长轿停在楼前，轿顶镶着镇国公府的家徽，小二卑躬屈膝上前接引，将下轿的人迎进狮子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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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四喜丸子：真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