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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书院怨灵(七) ...

  •   沈女子签字画押,她握着笔,姿势周正,一笔一划的写下三个字,沈女子。

      结案陈词上,褚破被丁乾强硬的要求签上自己的名字,褚破不情不愿的在丁乾明后缀上自己的名。然后看了看,头疼的别开眼。

      丁乾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很怪异,他实在不想说,他实在不喜欢写自己的名字,他曾花了半年时间习字认字,但大周繁复的文字将他的名字写出来,怎么看怎么变了味道。

      案卷被收走的时候,褚破余光瞥到他的命,褚破。

      怎么看,怎么像另两个字。
      猪皮。

      案牍直达上听,圣旨在限期前一天到了都尉府,明落被要求出狱,沈女子斩立决。

      褚破对这个“要求出狱”很有微词。不是无罪释放,而是要求出狱,就好像明落是违背了所有人的意愿一头钻进大牢死活不愿出来一样。

      惊羽卫们在牢门外恭迎他们家大人,群情激荡,牢门前跪倒一片,各个面露愧色。

      褚破就在这个时候,脚底板抹油,悄无声息的出了都尉府大门,然后撒丫子朝着城门楼就跑,他已经记下出城的路,绝不会跑错。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褚破硬是跑出一身热汗,混着寒气的南风一吹让他接连打着激灵。天近傍晚,余晖洒下的淡金铺就一条阳关大道,褚破就这样心怀希望的在城门前被丁乾带人拦下,十几把断业刀架在他脖子上。

      周围的行人早就作鸟兽散,城楼上的守兵依旧面无表情目不斜视,褚破一脸严肃,努力站直身体。

      肩膀上有些沉,丁乾的嘴角好像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不管褚破听过见过多少高精尖的霸道武器,人类的身体永远对冷兵器保留着最原始的畏惧。

      于是褚破扬着脖子,一副慷慨陈词,义薄云天,“举头三尺有神明!我帮你们破了案,救了你们家大人,我问心无愧!天网恢恢,你们身为惊羽卫代表着王法,现在这是要过河拆桥秋后算账了吗?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持刀的惊羽卫互觑一眼,在丁乾摆手示意下收了刀,丁乾道,“大人要见你。”

      褚破迎着落日小跑,背着落日跟一众惊羽卫缓缓的往回走。

      快到都尉府的时候,丁乾说,“你早知道杀害孙思敬的真凶是谁?”

      褚破想了想,摸了摸自己鼻尖,说,“从聂云岚说恶鬼索命的时候,这件案子就可以往仇杀的方向去查。”

      “所以你没有立即去冯家村,反而先去探了那几个人的底?”丁乾停下脚步,冷眼看他。

      褚破一脸认真,“明大人有冤,冯似也有冤,但冯似,已经死了。”

      褚破被丁乾那双鹰眼盯得有些发毛,想了想又说,“再说你家大人已经在牢里待了那么久,也不差这几天不是,我看你们给他牢房里弄得挺暖和......”

      丁乾没听他说完,只留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提脚进了大门。

      从入京到现在,褚破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惊羽卫,好像能将整个都尉府掀翻。也是第一次,褚破发现膳堂原来还有除了米饭青菜之外别的吃食,更是第一次被一群腰跨大刀的壮汉拱手道谢,然后这群壮汉兴高采烈地坐回位置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留守在那里的程实上前跟丁乾耳语,然后褚破又被他们带着出了都尉府,穿过寂静无人的宽巷,褚破万分担心这里会是他的陈尸之地,直到他全须全尾的出现在一处府邸。

      惊羽卫指挥使的官邸就在都尉府后方,褚破才进门,就被一只恶犬扑倒在地,在丁乾和程实有志一同看热闹的袖手旁观下,褚破惊呼一声,然后在地上打着滚,跟巨犬大战了几个回合。

      然后,丁乾挑了挑眉,程实张大了嘴。

      褚破坐在地上喘着气,抚摸着狗头,连连称赞,“好狗,好狗啊,不过怎么感觉没吃饱,饿了吧?”

      犬是狼青犬,通背铁青,三角眼,深褐色的眼瞳明亮有神,带着倨傲,体型匀称,体质结实,尾长而粗,毛色光洁油亮。

      此刻的恶犬正摇着尾,状似亲昵的往褚破身上蹭,毫无往日的高冷凶悍模样。

      “这是我家大人的狗,名唤太岁。”丁乾道。

      “太岁大人向来不近生人,没想到你能入了它的眼。”程实道。

      褚破从太岁头摸到太岁尾,回头看他们,丁乾解释,“我家大人下狱后,太岁便不再吃东西,兄弟几个轮流照看,才没让它饿死自己。”

      褚破点点头,对太岁更加有好感,两手抓住太岁的一对厚立耳好一阵揉搓,赞许道,“你是个好伙伴,知道谁是他家大人的恩人,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等我有钱了就给你买肉吃。”

      明落的官邸和他的人一样,满满透着一股禁欲的疏离清冷,褚破相信,如果没有这条太岁,他宁愿认为这里是一座没人居住的死宅,除了干净些,没有一丝人气。

      三人一狗出现在后院的时候,褚破感觉到一股久违的亲切感,院子正中有一颗足以用参天来形容的巨大梧桐树,比他桐城院子里的不知道粗壮多少倍。

      此刻的梧桐下,晁介在杀鸡,赵鼎手持蒲扇对着口铜炉锅底认真的扇着风,秦傲君正带着几名惊羽卫从一旁的矮屋中进进出出,手里端着的是各色吃食,还有酒。

      不远处的廊檐下,炉火很旺,造型别致的玫瑰椅上坐着一个人。见自己出现,明落将手中的热茶放置在身旁的茶几上,起身朝梧桐下走来。

      褚破吃了一顿诡异的火锅,鸡汤浓郁,牛肉嫩滑,蔬菜新鲜,惊羽卫们很高兴,桌边的人此刻没有官阶没有尊卑,杯盏相碰,其乐融融,他们是生死相交的兄弟。

      明落突然问,“你要离开?”

      褚破正在吃酸果,果子的酸汁让他呛了一下,猛地咳嗽几声,他点了点头。

      明落放下手中的竹筷,说道,“百木林往日鲜有人至,八角亭周围也没有打斗争执的痕迹,能无声无息杀害孙思敬且让他不加防备,除了熟人便是女人,沈女子会武,可以营造闹鬼假象,但她一介村妇,如何察觉到孙思敬等人便是残害冯似的真凶?”

      闻言,丁乾几人沉着脸低下头,为自己的无能而愧疚,一旁卧着的太岁歪着头认真的听明落说话。

      他就知道!

      褚破从鼻尖喷出一口长气,有些无可奈何的从怀里掏出张纸来,递了过去,“这是从无尘贴身小袄里找到的,袄子腋下有个夹层。”

      明落接过那张纸,缓缓打开。他的手指很细,很白。纸上只有几行字,是一首诗。

      公子笑欣欣,喜弟喜兄都入学;
      童生悲惨惨,恨祖恨父不登科。

      诗的下面是几个人名,孙思敬的名字首当其冲。

      纸张有些皱,沈女子曾在无数个夜里恶狠狠地盯着那些人的名字,一次次的将纸揉捏在掌心。

      明落收了那纸,说了句让褚破丧失食欲的话,“留下吧,待在惊羽卫。”

      褚破想摇头,想说自己很想家,想说家里炉火上还烧着水,但是身边一众惊羽卫看向自己的眼神全都透着杀气,晁介嘴里正啃着一截鸡骨头,似笑非笑的表情就像在说,你敢违逆我家大人,我吃了你。

      但褚破又理解出另一层意思,你敢留下,我们吃了你。

      于是褚破用眼神示意明落,你看,你的手下多欢迎我。然后扯出一个看似纯良的笑,问明落,“我不穿这身衣裳行不行?我不会使刀,还有,我租不起京城的房舍,没地方住。”

      明落沉吟良久,带上一抹笑意,朝丁乾道,“府衙外西面那间空置的院子给他,帮他置办些家用。”

      在丁乾等人明显惊异的目光下,褚破举起酒杯,跟日后并肩的同僚们一一敬了过去。

      一顿饭吃到了月上枝头,梧桐树影将月影挡在头顶,斑驳的一点微光打在褚破泛红的脸上,他醉了。

      他说,“秦傲君,所有的女法医都是好样的,巾帼不让须眉,我很佩服你。”

      他说,“赵鼎,我把天上的月牙摘下来放你脑门儿上,你就是包公。”

      他说,“程实,你的衣裳多少钱做的,我给你做一件只收一半价钱。”

      他说,“晁介,你咋长的,吃啥了长这么高。”

      他说,“丁乾,你是不是会飞啊,你飞一个我看一下。”

      最后,褚破手脚并用的攀到明落身上,一手揽过明落的肩,重重拍了几下,老怀大慰的感慨,“我的大人呀,你的团队真牛掰,你这么年轻真是年少有为,青年才俊,嗝......我跟着你干,你要保重身体啊,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惊羽卫们因为震惊瞪大了双眼,大气不敢出,也忘记了上前拉开八爪鱼一样的褚破。

      就这样,褚破开始了自己的京漂生涯,小心谨慎,步履维艰。

  • 作者有话要说:  公子笑欣欣,喜弟喜兄都入学;
    童生悲惨惨,恨祖恨父不登科。——《初刻拍案惊奇》卷十
    ——————————————————————————————
    明落:别走了。
    褚破:今天你笑着让我留,明天你哭着求我走...我都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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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校园暴力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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