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不知蜉蝣》云露

19、不走

　　回到房间，冷暝遣散了所有侍从，拿着一瓶酒，靠在游廊下喝。内墟的妖丹正在缓慢分解，只能用酒缓解身体的不适和疼痛。
　　酒极烈，半瓶下肚，冷暝脸上就浮起红晕，强烈的灼烧感刺痛舌头和喉咙，他趴在扶手上，微张着嘴喘息。
　　木长摇溜进来的时候，看到冷暝这副模样，还以为他喝毒酒自杀，“你别乱喝……”
　　“我不是说别来打扰我吗？”冷暝听到木长摇的声音，抬起头，眼神迷离，“滚！”
　　木长摇穿着侍从的衣服，冷暝喝了酒，有点迷糊，一时间分不清楚他是谁。
　　“你……我知道是我不对，你看，这不就来救你了吗？”木长摇走过来，将冷暝拉起身，抱着他，顺便摸了一把脉，脉息稳定，还好没毒，“我现在就带你走。”
　　冷暝的身子微微一僵，随即推开木长摇，将手中的酒瓶丢到地上，不耐烦的说，“别碰我！”
　　“好好，不碰，你跟我走。”木长摇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此刻的心情，看到冷暝那一刻，原本空荡荡的心立刻被填满了。
　　冷暝看了木长摇好一会，似乎在辨认他的脸，然后摇头，扶着墙走回房里，一头倒在躺椅上睡觉……
　　“小屁……冷暝，快和我走。”木长摇追进来，拍了拍冷暝的胳膊，“你的手下还在外面等你。”
　　冷暝闭着眼，任木长摇怎么叫都没反应，好像真的睡着了。
　　“我知道你在装睡。”木长摇搬来一个椅子，坐在冷暝身侧，“其实我一点都不讨厌你，你是妖王，我是妖，我应该尊敬你。”
　　“虽然你骗了我，还想杀我，但……”说到这，木长摇不知道怎么编下去了，该死，他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善意的谎言无罪，只要能把冷暝从魔界带出去，什么话他都能说得出口，“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枂雅都没你好看。”
　　冷暝还是没反应。
　　“额……”木长摇挠挠头，他把能说的话都说了，夸也夸了，怎么还不理他？
　　“说完了吗？”冷暝睁开眼，湛蓝色的瞳眸如寒冰一样冰冷，“说完就离开，我要睡觉。”
　　木长摇无奈叉腰，“不是，我大老远来找你，你就和我说这些？”
　　“这条命我已经还给你……”冷暝眉心的火焰纹突然发出一明一灭的金光，他眉头一皱，立刻抬手遮住。
　　木长摇懵了，“你在说什么？什么还给我？”
　　“别问了。”冷暝翻了个身，背对木长摇，暗自咬牙强忍着身体的不适。
　　木长摇靠过来，将冷暝翻过来，“你给我说清楚。”
　　冷暝起身欲走。
　　“你是小孩子吗？还闹别扭？”木长摇把冷暝按回躺椅上，力气大的惊人，“别以为你是妖王我就惯着你。”
　　冷暝烦了，反手抓住木长摇的手腕，“我和你走，然后等死吗？如果你真想救我，就应该把五彩石拿来给我。”
　　木长摇看着被冷暝抓住的手腕，表情凝固了。
　　“回你的家，别再多管闲事。”冷暝缓缓松开木长摇的手腕。
　　是的，多管闲事准没好报，比如现在这样。
　　木长摇没想到冷暝居然还想着他的五彩石，眼神瞬间失去了光亮，他很委屈，委屈到想哭，“混蛋！”
　　“我再也不帮你了。”木长摇为之前的事感到自责愧疚，千辛万苦才找到冷暝，想要弥补他，结果人家根本不领情。
　　“我说过，不需要你来可怜。”冷暝甩开木长摇的手。
　　木长摇咬着唇，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不哭出来，“随便你，反正妖界和你的事我也懒得管。”说完他跑了出去，脚步声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走廊尽头。
　　冷暝躺下来，望着天花板发呆，眉心的金光逐渐黯淡。片刻后，他悲凉一笑，嘴角溢出鲜红的血液，“真够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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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心没好报，白眼狼，小屁孩，坏蛋……”木长摇一路上几乎把生平仅会的脏话说了个遍。
　　红竹和其他人在魔宫外候着，木长摇翻墙出来，所有人一拥而上，急切问，“妖王陛下呢？”
　　“他不肯和我走！”木长摇愤然捶墙，哪有这种人？宁愿等死也不逃跑。
　　红竹无奈掩面说，“他当然不会乖乖和你走，否则又怎么会自己送上门呢？”早知道就不听木长摇的话，自己进去了。
　　“我怎么知道？”木长摇气鼓鼓的，“上次他还说自己脑子进水了。”
　　“我的脑子没问题。”一个淡然的声音响起。
　　木长摇回头，“混蛋……你出来做什么？”
　　“妖王陛下！”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所有人立刻回过头，看到冷暝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站在他们身后，身上的配饰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冷暝转着左手腕上的凤羽手环，头微微垂下，耳边的发饰反射出光，高挺的鼻梁上映照出一抹金色，“红竹，连你都敢违抗我？”冰冷的语气和神情，让气氛一瞬间降到零点。
　　“不是，我只是很担心你。”所以才不顾一切来救你。
　　“我还以为你会懂我。”冷暝抬起头，眼眸中的蓝色越来越深，“带他们回凤行山。”
　　“我不走，除非你和我一起回去。”红竹的情绪有些激动，他不顾身边的阻拦，走上前大声指责冷暝，“我们离开凤行山快一万年了，你就不能为老族长想想吗？”
　　“回去告诉他，以前所做之事，我绝不后悔。”冷暝脱下凤羽手环，丢到红竹脚边，“把炽离环带回去。”
　　红竹盯着地上的炽离环，缓缓摇头，“不，一定还有办法，你告诉我，那天发生了什么，为何你的妖力和妖丹会变成这样？”
　　失踪几年，回来后只对红竹和凤凛说了一句“涅槃失败”，此后，冷暝的身体和妖力越来越弱，绝对不是涅槃失败所留下来的后遗症。
　　“闭嘴。”冷暝听到这，挥手化成一束光，飞回魔宫里。
　　这件事，再说出来也没有意义，他也不愿去回想那段记忆。
　　红竹望着魔宫的墙，憋着一股气，“你怎么变成了这样？”曾何几时起，他们从无话不说的朋友，变成了君臣。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红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冷暝，他从不轻言放弃，如果放弃了，那就代表他已经无路可走，无路可退。
　　木长摇站在旁边看着，他是局外人，听得半知半解。
　　红竹蹲下来，捡起地上的炽离环，握在手心里，“清风，你带其他兄弟回凤行山。”
　　身后的黑衣少年一愣，“红竹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兄弟们都决定好了，妖王陛下在哪我们就去哪。”他们又不怕死。
　　“不必，有我陪他就好了。”万年前，红竹毅然抛下家族，和冷暝一起离开凤行山，万年后，他也能抛下生命，和冷暝一起走黄泉路。
　　“我还是去把他带出来吧。”木长摇最受不了这种气氛，生离死别搞得他好想哭，直接打晕扛走不就完事了吗？
　　红竹还未开口，木长摇刚说完话，就当着他的面，翻墙进去了。
　　红竹“……”
　　“要不我们也进去？”清风用手肘撞红竹的胳膊，试探问。
　　“不，我自己去，你们回凤行山。”妖族不能久留在魔界，一旦被抓到，会以越界之罪当场处死。
　　清风和其他人对了对眼神，齐齐摇头，“我们不走。”死又何惧？他们并非贪生怕死之辈。
　　“喂？你们还要聊多久？”城墙上方跳下来一个人，他落地还未站稳，顺手一掌将清风打飞，潇洒转身定住，对刚召出武器的红竹说，“诶？小美人别过来，我下手很重的。”
　　红竹甩开鞭子，完全没听那个人的“忠告”，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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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暝来到珑姬的寝宫，守卫并没有拦住他，反而开门请他进去。
　　珑姬侧躺在床上喝酒，看到冷暝走进来，放下酒杯，撑着下巴笑道：“怎么？临死前想和我共度春宵？”
　　冷暝脱掉斗篷帽，倾身扭开头，不看珑姬，“把我交给姝桦。”
　　“急什么？只要你还留在我的地盘上，她就动不了你，放心。”珑姬慢条斯理说着，顺手从琉璃盏中拿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
　　冷暝面容冷峻，他不耐烦问，“你到底想怎样？”他绞尽脑汁也猜不出珑姬想做什么，说是利用又不把他交出去，更没趁乱入侵妖界，不仅如此，还特别让他在魔宫自由出入。
　　“无须多问。”珑姬坐起来，舔了舔嘴角的葡萄汁，“你只要知道，我不会伤害你就行了。”
　　“漫漫长夜，既然我们都睡不着，要不聊点别的？还记得你是怎么成为妖王的吗？”珑姬边倒酒边说，“那时候的你刚化形成功……”
　　“我不是来聊天的，实话告诉你，火髓不在我身上，而且我还有几个时辰可活，若你再不将我交给姝桦，到时什么都拿不到。”冷暝的妖丹已经完全碎了，他硬撑到此，就是想快点结束这一切，履行身为妖王的职责，早点结束他和姝桦的恩怨。
　　珑姬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惊讶，继续不动声色地倒酒轻酌，“我知道，你把火髓给了木长摇。”她又不瞎，如果冷暝不将火髓取出来，凭他的妖力，再支撑百八十年不成问题，何至于现在妖力散尽，虚弱成这个样子。
　　“你说的对，我确实惹不起山海涧里的妖，所以我不会动他。”珑姬闭目仰头饮酒，淡红色的酒液顺着脖颈流下，浸湿了胸口的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