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柏林玫瑰》靡林

96、囚徒

　　1939年4月柏林
　　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担心的人，还有他…
　　她记得他是有每日清晨阅读报纸的习惯的，所以他看到了这条消息会作何感想呢
　　他会像普罗大众一样以为这只是一些无聊贵族之间芝麻蒜皮的小事吗
　　还是…
　　他会后悔吗？后悔放她离开？后悔把她推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不过就算他当时执意挽留也改变不了什么了，不是吗…
　　但她希望他还是会这样，吃醋吃到忘记自我，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因为她固执地想知道那颗心是否还在为自己而跳动，他的喜怒哀乐又还有几分在自己身上
　　他那日那些冰冷的字眼到底是否出自真心

　　也许是因为这烦心事，她连购物的兴致都缺缺
　　一些认出她来的人纷纷上前来向她道喜，她也只能摆出端庄的样子感谢他们的祝福
　　一番恭迎下来，竟让她后悔起出门了
　　“我的香水用完了，我们去那儿看看吧”
　　“好”
　　趁着伊迪斯挑香水，她耐不住性子在偌大的大厅里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穿过琳琅满目的化妆品和衣物，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而两人的眼神就这么撞上了
　　是奥托！
　　他拿着一只百货公司的礼袋，看起来几分慌乱，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来
　　奈何他们的距离实在太近，若是直接擦肩而过未免太不合礼数了些
　　“凯瑟琳小姐”
　　“奥托，好久不见”，她对他笑着
　　这句好久不见，真稀奇啊
　　“你是来为女伴挑选礼物的吗”，她看向他的眼神几分揶揄
　　她一早便注意到了那只纯白的礼袋，她认得那品牌，是做香水的
　　只是奥托如今在容克学院当班，怎会在这样一个下午来到城区采买私人物品
　　他又怎么会放他在这个时候出门
　　难道奥托今天休假？那怎么还穿着这一身制服呢
　　况且这品牌并不便宜啊
　　“不是，这是…”，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却又猛地打住了
　　这是我为中尉买的，为中尉的新欢买的
　　这又怎么能让他说出口呢

　　凯瑟琳猛地愣住了
　　奥托否认了，这是他让他买的
　　他有新欢了
　　心突然抽疼起来
　　几分苦笑，她装出疑惑的样子，“你怎么不把话说完”
　　“没什么”，他不好意思地笑着，“中尉还在等我复命，我先告辞了，恭喜您订婚”
　　她眸子里染上一丝落寞，“好，注意安全”
　　这一句恭喜，一定要加在最后吗

　　回去的路上，奥托忍不住想着方才凯瑟琳引人揪心的面庞
　　她向来都是那样的灿烂明媚，就像能够驱散一切阴霾的太阳，怎么会变得这样沉闷，变得…像席格德小姐那样
　　中尉可真是个大恶人啊

　　将车停在车库，他拿起洁白的袋子走进楼里
　　他动作很快，一趟回来还为时尚早
　　按照日程，此刻中尉应当还在阶梯教室参加讲座
　　但当他悄悄打开后门走进会场时，却发现前排那个属于他的位置空着
　　在一片黑色当中，那个空档是如此的突兀
　　逮住一个坐在后排的学员，他低声问道，“冯·路滕伯格中尉来过了吗”
　　“没有”
　　于是他急匆匆地走到了弗雷德里希的办公室面前，刚在门前站定就听到了里面丁零当啷的玻璃响声
　　敲了敲门，他耐心地等着回应
　　“谁？”，带着一股浓重的怒意
　　“奥托”
　　“进来”

　　只见弗雷德里希瘫坐在沙发上，一头金发乱乱的，蓝眼懵懂地望着进门的他
　　他手里捏着一个酒瓶，地上躺着两个，都是空着的
　　没有喝干的酒液滴落在木质地板上，像殷红的血
　　看着奥托进门，弗雷德里希匆忙把自己支棱起来，靠在沙发靠背上
　　“东西买来了吗”
　　奥托点了点头，扬了扬手中的那个礼盒
　　“那就好”，他晃着眼呢喃着，又送进一口酒，“放那边桌子上吧”
　　只可是那偌大的办公桌上竟也几乎找不到一出地方能好好地放下礼盒
　　早上的那份报纸躺在正中间，沾满了斑斑酒渍
　　一团又一团褐黄色的纸被团着扔满了一桌，上面中尉的字迹依稀可见
　　就连他的配枪也这么大咧咧地躺在桌面上，枪管朝着窗外
　　奥托只得稍稍把配枪挪了位置，好放下那个不大的礼盒
　　中尉这般折煞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到底是为了谁
　　他为何要为席格德小姐制造出这一场荒诞的梦，好让她充满期待呢
　　而若他只是为了自己的仕途才这番做派，那可真是无可救药了

　　中尉这副颓唐的样子真真像极了方才那个沉寂的凯瑟琳小姐，曾经他们都是那样的鲜活，却硬生生地让自己变成了这样
　　变成了爱情的囚徒
　　不，现在甚至都谈不上爱情了，那这一切又算什么呢
　　他几分木讷地朝着门走着
　　他想要出去，离开这个毒性的世界，但步子却在弗雷德里希的面前停了下来
　　有些话他不得不讲
　　“我…”，他看着他醉醺醺的眼神朝自己看来
　　那双曾经充满了狠劲的眸子，现在连最后的一点棱角也被磨平了
　　“我方才见到凯瑟琳小姐了”，他看着对方猛地和自己错开眼神看向窗外
　　“所以呢”，吊儿郎当的语气，眼中莫名有了一股挑衅意味
　　“她不太好，您…”
　　“干完了你该做的就给我出去，这里是军官的办公室，容不得你撒野”
　　弗雷德里希的眉毛猛地吊了起来，语气也是毫不客气

　　看着奥托落荒而逃的身影，他再一次让自己瘫坐在了沙发上
　　自己并不是有心对下属发脾气，他只是…不习惯让旁人看到自己这样失态
　　这样脆弱的样子…
　　他说他方才见到了卡特，他说她不太好
　　她怎么会不好？
　　她可都要和她那位青梅竹马成婚了
　　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好了，不是吗
　　呵
　　用力把瓶中的最后一口酒送进自己的喉头，弗雷德里希阖上了双眼
　　一滴晶莹的泪珠缓缓从他的眼角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