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柏林玫瑰》靡林

7、鲜花

　　1938年9月柏林
　　次日，凯瑟琳直到出门都没有见到弗雷德里希
　　她忍不住好奇他会去了哪儿，明明身处同一座府邸，这种藕断丝连的感觉却时不时撩拨着她不安分的心
　　暗自想着他一定是在忙，但当她一如既往地从回旋楼梯下楼时，少了的那抹黑色身影还是让她有那么短暂的一丝失落
　　心下一惊自己竟会有如此反应，她快步掠过昨日两人双手相牵的玄关处，不再逗留

　　黑色的梅赛德斯缓缓向庄园外驶去，二楼的弗雷德里希侧过身子看着车子渐行渐远，冰蓝色的瞳仁透印着青天光，清冷犀利
　　见车子驶远，他转身继续督促着士兵们
　　他的喝令短促而有力，眼中也是她不曾见过的冷峻

　　“卡尔今天能麻烦你来店里帮个忙吗？”，坐在车里，凯瑟琳突然开口
　　她今日穿着正式，珍珠白的真丝衬衫和高腰黑色长裙，金发微卷带了一点妆，美艳不可方物
　　卡尔透过后视镜看向她，又快速收回视线，“好的，小姐”

　　两人并肩走进书店，听着推门声，正在弯腰整理书籍的斯坦先生缓缓抬起头来
　　原想着和她照常打个招呼，看到她身侧的年轻人却不由得打住了
　　他的眼神诧异地在两人之间打转，“这位是？”
　　“我的邻居，他答应我今日来书店帮忙”，凯瑟琳笑着拍了拍卡尔的肩膀，反而让他更加局促不安了
　　走到圆桌前放下包袋，她小心地取出一沓纸稿递在斯坦先生手里，“我帮您画了一些手稿，我想趁这次正好重新布置一下书店”
　　这间书店的每一处细节都是那么的为她所知悉，可她却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导师的品味儒雅，可到底陈旧了几分，像个老学究一样和摩登的柏林格格不入
　　斯坦先生惊讶于她迅猛的执行力，仔细看着纸张上的每一处线条和细节
　　她的提议对他来说虽然新潮了些，却还在接受范围之内
　　得到了导师的应允，凯瑟琳忍不住绽开了笑容，当即就开始重新布置书店
　　她先是吩咐卡尔把玻璃成列柜搬到了离门口更近更显眼的位置，又挑了一些精品放到了玻璃橱窗里
　　这儿曾被画了一个巨大的犹太六角星，卡尔花了好大力气才把光洁的橱窗恢复如初，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看

　　原以为重新布置要花上好一会时间，可这书店毕竟小而精致，利用空间也有限，不稍一会就已经完成了大半工程
　　她满意地打量着这一方熟悉又陌生的天地，却在看到门前那一片稍显突兀的空隙时皱了皱眉头
　　这一处留白实在太格格不入了，她暗自思忱，来回踱着步
　　她身后不远处，卡尔和斯坦先生合力把沉重的留声机轻轻放到柜子上
　　卡尔喘着粗气擦拭着有些落灰的柜体，边看着斯坦先生翻着他的唱片篮子
　　见他找出一张柴可夫斯基，他忙直起身子看着他把唱片架在留声机上
　　优美的曲调倾泻而出，引得凯瑟琳堪堪转过身子，美目之中却还是愁思
　　随着曲调的行进，她猛然眼前一亮
　　这可是柴可夫斯基的《花之圆舞曲》
　　花！
　　美丽的鲜花放在店门前既可以吸引客人又能装饰书店，她何乐而不为呢
　　一瞬间，她脑中浮现出了雅各布的样子，想着她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匆忙打了声招呼就夺门而出

　　她快步走到昨日的街角，却不见雅各布的身影
　　正当她一阵失落时，身后却响起了他的声音，“小姐，是你！”
　　她欣喜地转身看着他向她跑来，半蹲下来，“雅各布，可以带我去你家吗”
　　见他眼中带上一丝警戒，她只得继续解释，“我的朋友们很喜欢你的花，能问你的爸爸妈妈再买一些吗？”
　　雅各布默不作声，只是认真地看着凯瑟琳半晌
　　“好吧，但只有我妈妈在家”
　　他主动牵住她的手，耐心地等她直起身子

　　雅各布带她走的是一条颇为偏僻破败的小巷，若非今日一见，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在柏林
　　潮湿阴暗的角落里，青苔和杂草肆意生长着
　　开裂的石砖路坑坑洼洼，几个较大的裂缝里淤积着不少浑浊的脏水
　　被打碎的玻璃瓶被人随意丢弃在路边，若非雅各布提醒，她都差些踩上一块玻璃碎片
　　七拐八拐之后，他们终于到了一栋三层高的公寓楼前
　　相比于那条让她胆战心惊的小巷，眼前的公寓楼已然整洁了不少，却还是泛着一股老旧破败的气息
　　门前坐着几个正在攀谈的山羊胡老人，见雅各布过来都纷纷和他打招呼，反而在看见她的时候都愣住了
　　她善意地对他们一笑，却见他们默默扭开了头

　　沿着狭窄的楼梯走到顶楼，雅各布抬手敲了敲门，大喊着，“妈妈！”
　　片刻之后，一位着装朴素的妇人打开了门
　　她拘谨地看着打扮得体的凯瑟琳，警惕地问道，“这位小姐，是雅各布给您添麻烦了吗？”
　　“不是的，是我想问您采购一批花，不知可不可以”，她微笑着说
　　一旁的雅各布也看出母亲的疏离，忙说，“妈妈这就是昨天那位小姐”
　　妇人的面色稍稍缓和，一把把雅各布揽到身前
　　“您先进来吧”，她摸着雅各布的头，侧过身子给凯瑟琳让路
　　“谢谢”，她笑着走了进去

　　这间公寓本就不大，露台还占了一半，栽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卉
　　她在茶几前落座，妇人坐在了另一侧
　　看着她眼里还未消退的警惕，她不由得问道，“不知您是否知道一位约瑟夫·斯坦先生？”
　　妇人一惊，喃喃道，“我常在集市见到他的女儿玛莎，您也认识斯坦先生？”
　　“他曾是我的大学导师，我想向您买花就是为了他的书店”
　　听着她的话，妇人微微拢住了嘴，“莫非您是凯瑟琳小姐？玛莎昨日刚和我说了书店的事，就是您买下书店的吧”
　　她微微点头，“我想用一些花儿装点一下花店，方便的话能否再向您买一些花种？”
　　她从来就不是个狂热分子，从小父母就给予她最好的教育，让她通读书籍，也常带她出游开阔眼界
　　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听过千奇百怪的故事
　　如此的阅历让她对一切事物都存有了一丝平和之心，即便是面对近年来愈加激进的思想体系
　　虽然她的身份让她不得忤逆这一切的发生，但她却一直保持着初心
　　“自然可以，不知道您需要多少花儿？”，妇人语气里带上一丝热络
　　“一周两次可以吗”
　　她不在乎自己是否真的能将这些花儿在衰败前卖出去，她们最大的作用就是予以书店一个新的面貌，一个以她凯瑟琳为核心的面貌
　　“当然可以，我这儿的花儿没那么多，但我会帮您找来的”，妇人喜上眉梢，几乎压抑不下内心的激动
　　“如果可以的话，能让雅各布来送吗，我挺喜欢这孩子的”，凯瑟琳看着眼珠子来回转的雅各布，伸手摩挲着他的头发
　　他看着她也腼腆地笑了起来，妇人微笑着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凯瑟琳和雅各布怀里捧满花儿走出了公寓
　　原本妇人也想同去，但碍于家中还有雅各布的妹妹需要照料，只能抱歉地送两人到公寓门口一一挥别

　　推开店门，新挂上的风铃叮当作响
　　她把手中的花交给了卡尔，走到储物间里找来几个带些灰尘的玻璃瓶冲洗干净，把新买的花儿放了进去
　　矮的一束放在收银台旁，高的一束放在陈列柜旁，其余没有被包扎过的也被她找了几个大陶罐尽数放了进去，摆在店门口
　　三人又忙活了一阵，等到最后邻近闭店时间了才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