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柏林玫瑰》靡林

38、诀别

　　1938年11月柏林
　　舞池周围的人们见两人走近纷纷耳语起来，一双双隐匿于假面之后的眸子如利刃一般刺向他们
　　执着酒杯，贴在一位贵族少爷身侧的玛丽饶有兴致地看着场中的两人，像只慵懒的猫
　　“那是冯·巴尔曼家的小姐，不是吗”
　　“是啊”，她笑着回道，“真让我想到美女与野兽的故事呢”
　　男人低声笑了起来，扣着她肩膀的手又紧了些

　　舞池中央，凯瑟琳和瓦西里面对面静立着
　　绵柔的曲调重新响起，他们同时移动起来
　　前进，后退，旋转，跳跃
　　赤金色光芒的照耀下，她一双绿色的眸子足以让场内的一切失去颜色
　　“凯瑟琳·冯·巴尔曼小姐”，旋转至她背后，他突然出声
　　“瓦西里·奥尔洛夫”，她侧过头去寻找他的身影，却发现他早已来到了另一侧
　　“叫我瓦西里就好”
　　“凯瑟琳”，她重新对上他的眸子
　　“早就听闻冯·巴尔曼小姐风华绝代，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他嘴角勾起弧度
　　“谢谢称赞，你的舞技也很出色”，她小喘着气，“公爵阁下近来身体如何”
　　“托您的福，祖父一切安好”
　　“那可真是太好了”，她气定神闲地交替着步伐，聆听着快到尾声的音乐
　　“今日中尉不得空吗”
　　他的话引得她紧紧锁住了他淡笑着的眼睛，她看得出里头的一抹奚落
　　“他可是大忙人一个”，她轻巧地笑了起来，“忙着处理异族人呢”
　　她话里有话，让瓦西里低笑起来
　　“小姐你说话可真有意思，你口中的异族人恐怕不是中尉现下的头号目标吧”
　　音乐已经到了末尾，两人贴着手侧着身相对而立，眼睛却紧锁在一起
　　“是否如此，那还是要元首说了算”
　　《我的奋斗》里，那可是写的不能再清楚了
　　舞曲结束了，她垂下手臂到身侧，马上挽上了他的手臂
　　瓦西里灰眸里闪过一丝惊讶，却马上被眸色隐没了

　　两人朝着伊迪斯走去，心有灵犀地松开手臂
　　“很高兴认识你，凯瑟琳小姐”，瓦西里拿起先前搁在桌上的酒杯，“好久不见，伊迪斯小姐”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瓦西里阁下”，凯瑟琳抿嘴一笑
　　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手指夹着空酒杯递给侍者
　　凯瑟琳的眉头微微一皱，他杯中的可不是果酒，而是度数颇高的烈性酒，她不得不为他捏一把汗
　　杯酒下肚，他白皙脸颊上的红晕愈加明显
　　见她饶有兴致地打量自己，他轻轻一挑自己面具的系带，把面具拿在了手中
　　原以为听他那低沉慵懒的声线，面具下一定是个长相斯文甚至有些羸弱的男子
　　但在他拿下面具的那一刻，暴露在她眼前的却是一张极具野性的脸
　　浓密的眉毛，深邃的眼窝，狭长的灰眸
　　高挺的鼻子，瘦削的脸颊，还有厚薄适中的嘴唇
　　她怔住了，显然宴会上的其他人对他的真容已经见怪不怪，唯独她一人
　　正不知该说什么，却看到玛丽朝他们走了过来
　　她走到瓦西里身侧，一双手灵蛇一般地攀上了他的臂膀
　　他低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瓦西里你们在说什么好听的呀？”，玛丽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们，“幸会，冯·巴尔曼小姐，伊迪，我们好久没见了”
　　“幸会，赫兹小姐”
　　两人笑着打招呼，笑意却不达眼底
　　“你怎么把面具给解下来了，这可是坏了规矩的哦”，她详装才看到瓦西里毫无遮蔽的脸庞，做作地娇笑一声
　　瓦西里毫不在意地看了她一眼，拿着面具走出了大厅
　　玛丽向她们抱恙一笑，跟着他走了出去

　　大厅外一个不起眼的窗台上，瓦西里不羁地跨坐在椅子上
　　他的手臂架在一旁的沙发背上，眺望着远处的勃兰登堡门
　　“怎么，想傍上冯·巴尔曼家？”，玛丽抱着胸站在他身侧，眼中满是挑衅
　　“与你无关”，瓦西里皱了皱眉，不耐烦地说
　　“西伯利亚蛮子”，玛丽咒骂一声，袅袅婷婷地提着裙摆离开了
　　瓦西里用淡漠地眼神瞥了她一眼，默默转回了头
　　他眸中的灰意就像是夜空遗留在人世间的一抹颜色，浩瀚渺渺，没有边际

　　酒过三巡，凯瑟琳已经在沙发上坐了许久
　　在场的豪门子弟没有几个胆敢来邀请她共舞，她的身份是一回事，名花有主则是另一回事，好在她却乐得清闲
　　揉了揉肿胀的下腹，她只觉得一阵不适，赶忙站起身来
　　走出群星闪耀的宴会厅，她来到宽阔僻静的长廊
　　踱步看着走廊里悬挂着的肖像画，余光却捕捉到了跨坐在露台边上的瓦西里
　　难怪之后只看到玛丽回来了，原来他一个人躲在这儿呢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不去陪你的女伴吗”
　　只要是遇上他，她的语调就会不自觉地带上几分讥讽
　　他勉强一笑，竟被她看出几分易碎感
　　在他身旁不远处坐下，她顺着他的视线朝外看去
　　今晚的风不算大，云层稀稀疏疏地挂在天上，挡不住那一轮满月和那颗皎洁的北极星
　　恍然间她意识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认真地眺望星空，转瞬间只觉得那浩渺的夜空径直将自己吞噬了
　　她看得出神，耳旁却突然传来瓦西里的声音
　　“祖父说过，跟着北极星走就能回家，可我早就没有家了”
　　明明诉说的是那样凄惨的事，他的声线却清冷至极，极近淡漠
　　也许是贵族间的心心相惜，她意外想象到了那种从云端坠落的痛苦
　　“会好起来的”，她内心一阵苦涩，忍不住出声安慰
　　他看着圆月，默默念叨着，“回不去了”

　　还记得儿时和朋友们策马在雪地里狂奔，任凭冷风带着雪花强打在脸上
　　任凭脸颊被冻得通红
　　任凭父母严厉的数落
　　都没有了…
　　祖父曾带着他站在庄园的山间，拢着他小小的身子，对他说

　　“未来这一切都会属于你”

　　犹记得举家偷偷在夜间逃跑的场景
　　犹记得沙皇陛下被处刑时全家上下的震惊，
　　火把的光亮、马儿的嘶鸣、人们的大喊、蓬松雪地发出的声响
　　他好奇地趴在马车边看着慌乱的仆从们，全然没有发现身后死死捂住自己哭嚎的母亲
　　珍藏的珠宝像杂物一样被一箱箱装进车里，即便如此仆从们还是没能在一夜间将偌大的府邸带走
　　可怜的小奥尔洛夫还以为这和以往一样，是一场郊游呢
　　他想念自己那两匹闪着光泽的小马，想念光洁的大理石楼梯，还有自己的玩具房

　　凯瑟琳静静地听他讲，脑中构想出那诀别的样子，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