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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出访 ...

  •   1938年10月柏林
      第二天,凯瑟琳不负众望地发烧了
      园丁亨利一早来修剪迷宫,原本迷迷糊糊的,恍惚间看见一个蓝衣女子一动不动地趴在凉亭里,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自家千金小姐
      他被吓得大惊失色,都没想到要把她叫醒就去找来了冯·巴尔曼夫人和安娜
      夫人被眼前的场景惊得花容失色,看到女儿面色绯红,赶忙上前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却烫了自己一手
      她赶紧让安娜叫来几个仆从把半梦半醒的女儿抬回了房间
      拿来毛巾,她简单地帮迷迷糊糊的凯瑟琳擦洗着身体,扶着她躺到了床上
      拉上窗帘,房间里一片漆黑
      坐在床边,她抬手打开一盏台灯
      微弱的灯光照亮了凯瑟琳的半边脸,以柔光描摹着她的侧颜,沉静柔美
      高烧中的凯瑟琳面庞绯红,细密的睫毛不安地微微震颤着
      轻叹一口气,冯·巴尔曼夫人起身快步离开了

      一时间,走廊里耀眼的阳光刺得她有些难以睁开眼睛
      再一次定睛,安娜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她眼前
      “让贝塔做些汤吧”,凌了凌神,她吩咐着安娜,“顺道把施密特叫来,越快越好”
      “是”,安娜飞快地小步跑远了
      走在长廊里,冯·巴尔曼夫人突然停下了脚步,立在了窗前
      窗户外头郁郁葱葱,满眼的绿意
      她目光深幽地望向窗外的那座迷宫,眼眸深沉
      “帮我去找卡尔过来”,她在大厅拦住了一个仆从
      “是,夫人”

      施密特医生来得很快,在午前就已经离开了
      凯瑟琳得的只是寻常的风寒,只需休息几日就可痊愈,他能做的无非就是安慰焦心的冯·巴尔曼夫妇再开一些强身健体的药剂罢了
      喝了些药的凯瑟琳恢复了些许精神,在安娜的侍奉下用了午餐,却还是感到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不知是哪个多嘴的下人去集市时透露了凯瑟琳发烧的事儿,不稍一会,大半个柏林的厨娘们就都知道了冯·巴尔曼家的疯小姐半夜跑去凉亭吹风还发高烧的事儿
      玛德琳是第一个打电话来的,她热切地问着凯瑟琳的情况,末了也不忘提到约阿希姆对她的关心
      冯·巴尔曼夫人原本想让女儿再睡个午觉,却没想到这蜂拥而至的电话让她无法再三推脱,只好耐心同女儿一起作答复

      终于,在夫人被这些电话铃声吵到头疼欲裂不得不做出抗议的时候,凯瑟琳终于获准落得了个清静,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全身乏力酸涩,只能瘫软在床榻上
      脑中一片混沌,病痛伴随着宿醉的崩裂感一阵阵朝她袭来
      胃液翻滚,她只觉得几乎无法压抑下那阵欲来的呕吐欲望
      强撑着从床头柜上拿了杯水喝下,她又一次无力地倒在了床上,吐气如斯
      除了一遍遍唤着这个名字,她再也记不得发生了什么了
      弗雷德里希
      尽管有了一整晚的发泄,她想起这个名字还是忍不住心悸

      一整夜,弗雷德里希都没睡着
      带着一脸倦意开始梳洗,他看着自己那双透着狠厉的眸子
      被这么一双眼睛看着,谁能不感到害怕绝望呢
      内心仿佛针刺,他吃力地双手撑在水池边缘,紧咬着牙垂下了头

      一到办公室,奥托就说希姆莱要见他
      他深知一定是昨日那场闹剧被有心之人告诉了希姆莱,只好板着脸前去
      在希姆莱对面落座,他强装镇定,直面着他犀利的眼神
      “听说冯·巴尔曼小姐今早发起了高烧”
      他心下一惊,瞳孔猛地一抖,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慌乱
      “告诉我这和昨天的事没有关系”
      “我不确定”
      希姆莱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让他感到自己几乎喘不过气
      “你出去吧”
      看着年轻人仓皇逃离的样子,希姆莱合上面前的档案扔到了一旁

      失魂落魄地回到办公室,弗雷德里希立在窗前用鹰一般尖锐的眼睛望着窗外
      心里丝丝缕缕的酸意缠绕着全身的神经,几乎要渗入骨头里了
      他原本连寻求她原谅的勇气都没有,听闻她染病的消息之后,不知怎的却又重新拥有了这份力量

      凯瑟琳康复得很快,没两天就又和个没事人一样开始闹腾
      夫人怕她又做出什么蠢事,不得不给她下了禁足令,闷得她只能在大宅里闲逛
      她终日穿着晨袍,像鬼魂一样游荡在空旷的大宅里
      她压根不想去碰那架钢琴,只能终日躺在沙发上读书
      焦心的冯·巴尔曼夫妇本该在两日后登上回巴伐利亚的火车,但因为她这场突如其来的病不得不推后了半周的行程
      甚至冯·巴尔曼先生一两个颇为重要的会议都因此延后了,惹得她颇为内疚

      弗雷德里希惦记她的情况,心里着急却偏偏得不到她的任何音讯,只能每天跑去书店询问
      斯坦先生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虽然对他居高临下的态度和并不好的第一印象心有余悸,但应对他时已经不再像当初那样一惊一乍
      他知道军官的善意仅仅是因为自己和卡特的关系,而从来不是出于对他的尊敬,因此也从不把这些善意带进心里
      军官每次来都会带一扎玫瑰花,每次都是兴冲冲地来,败兴而归
      等他离开后,他都会把他送来的玫瑰花放在花瓶里
      即便是已经枯萎的那些,他都还是摆在那儿也不扔,等着她们的女主人来处置

      在染病整整一周后,凯瑟琳终于得到批准能去书店了
      她特地选了条带花色的裙子,让自己看起来更有生气
      刚走进书店,她就给了斯坦先生一个大大的拥抱
      看着井井有条的书店,她问起这几天的情况
      他眉飞色舞地说最近的客人比以往多了一些,眼角却不由得扫到了那一片显眼的过分的玫瑰花
      慌乱间却看到她朝着那束花儿走去,一句解释梗在了喉头
      “这些花儿是雅各布送来的吗”,她摺出一支仔细嗅了嗅,有些意外地看着几束已经干枯的玫瑰
      “不是,是另一位先生”
      “哦,那会是谁”,她轻佻地握着那支花转过身来,一脸好奇
      被她好整以暇地看着,斯坦先生一脸拧巴,说话也是吞吞吐吐的
      “这几天有位党卫军中尉每天都来找你,这些花都是他带来的”
      她的眼神呆住了一瞬,突然垂下眸子,眼中一片淡漠
      把手里那支玫瑰随意朝瓶子里一丢,她擦了擦手,“全都丢了吧,有好些都凋谢了,放在店里着实碍眼”

      看着她决绝地朝书店里走去,斯坦先生眉间几分异样,眼底情绪翻涌
      站在收银台后,左侧是她染上几分怒气的娇颜,右侧是那一大束玫瑰
      他只觉得心底烦闷,一股烦郁之气愣是吐不出来,还掺杂着一丝慌乱
      “卡特,那位中尉和你是何种关系”
      她刚在位置上坐下,甚至还没拿出包里的笔记本
      听到他的问题,翻着包袋的手不经意间加上了几分力气,甩得金属皮扣作响
      摆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她把包放在一旁空着的位置上,“没有关系”
      事实显然没有她说的那样简单,斯坦先生别扭地扭头看向那束玫瑰
      悬在门旁的风铃静静息着,而他几乎已经能听见他们清脆的响声了

      临近下午,风铃叮当,紧接着便是厚重皮靴的声音
      原先高声谈论着绘画的斯坦先生倏地闭上了嘴,速度之快让她感到有些意外
      “我去看看”,他速速站起身就朝外走
      一定是他
      果然
      看着这个一身黑色的高大身影,他颇为拘谨地站在了收银台旁,小心地和他保持着距离
      “您要买些什么”
      “她今日来过吗”
      他的声音不大,听得书店后端的凯瑟琳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幽幽地朝着门口的方向看去,透过一层层书架,她看见了皮靴一角
      心被一种酸痛充满,她的指尖紧紧嵌入手掌心
      前厅迟迟没有回答,她起身朝他的方向走去
      “冯·路滕伯格中尉,真是好巧”,走到他面前站定,她高挑着眉毛用云淡风轻的口气说,“请问您要挑选什么”
      他脸上的倦意显而易见,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眼中却充满惊喜
      四目相对,一双疏离一双灼灼
      “对不起”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却只是一瞬
      “中尉的道歉我无福消受”,她冷着脸,忽然转向愣在一旁的斯坦先生,“导师,麻烦您送客,这间小店容不下中尉这尊大佛”
      她把松散的发别到脑后,头也不回地朝里走去
      店门前,斯坦先生和弗雷德里希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着
      看着弗雷德里希迷离又破碎的眼神,斯坦先生大气都不敢喘,更别说送客了
      “对不起”,弗雷德里希突然朝里大声喊道
      她眼神依旧充满疏离,每个字节都吐的无比清晰,像利刃一般一次次落下,“你走吧,我们要闭店了”
      男人露出受伤的神情,静静地看了她几秒之后任命地移开了视线,却还是紧紧捏着那束花
      他看向立在一旁的老者,眼中不复曾经的冷冽
      “谢谢”,他把花儿交在了斯坦先生手中
      斯坦先生受宠若惊地接下花束,就看他转身离开
      他骨节分明地手浮在门把手上,扭头深深地最后看了书店深处一眼,接着耳边就飘荡起了风铃清灵的声音
      斯坦先生把花束放在收银台上,叹了口气向里走去
      透着书架的缝隙,他看到凯瑟琳愣在桌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知道她这样一定无心听课,于是拿起那束花打理起来
      他原本从未接触过园艺,这几日来侍弄花草倒也熟练了不少,没几首曲子的时间就把一整束玫瑰打理完了
      正准备把修剪完的玫瑰放进花瓶里,恍惚间却听到她对他道别
      他都来不及回应,甚至连她的话都没听清,就听到了一阵风铃的脆响声
      抬起头来,他看着她的身影从自己身前略过消失在橱窗边缘,默默低头看着手中那一抹盛放的红色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每天,弗雷德里希都准时出现在店里
      凯瑟琳对他仍旧爱理不理,知道是他来了就一眼都不看,每次都是斯坦先生起身去应付
      直到有一天,当斯坦先生照常走上前去时,却发现是一位自己未曾谋面的军官
      他和弗雷德里希穿着同样的制服,手中也捧着一大束玫瑰
      心中的警报滴答作响,他小心翼翼地问,“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尽管弗雷德里希千万叮嘱过这个犹太老头的事,拉尔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还是不由得皱了皱眉,“请问凯瑟琳小姐在吗?”
      陌生的嗓音让她意外,于是她迈着小步走了出来
      “在”
      见到拉尔斯的那一刻她有些惊讶,她总觉得自己在哪儿见过他,但怎么都想不起来
      见她赏脸出来见自己,拉尔斯眼中盈满了欣喜,“拉尔斯·克鲁格,冯·路滕伯格中尉的好友,这是他托我带来的花”
      他把怀中的花儿递了出去,可她却只是冷着脸抱着手臂
      他脸上的笑意一僵,求救似地看了斯坦先生一眼,眼底一丝慌乱
      “没有诚意的道歉不如不道歉”,晾着他僵在空中的手臂,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去出访了,要过些时候才能回柏林,您可千万不要误解他了”
      听到这番说辞,她步子不停,眸子却微微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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