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追》王灼灼

56、第 56 章

　　沉默良久，凌淮让拿过手边的一串钥匙和一份购房合同。
　　“这个给你。”
　　窦青山闭了闭眼，没说话，手指压上凌淮让刚抚过的地方，又推了回去。
　　“拿着我们就互不相欠了。”凌淮让冷声道，他烦透了面前的人又变回了一副雷打不动的模样。
　　“那就欠着吧。”窦青山两眼放空，虚盯着对面紧闭的灰色窗棂，他累了，一直笔直的后背微弯了些，也向后靠住了。
　　“我不想。”
　　凌淮让不由分说的将钥匙和合同塞进了窦青山提过来的帆布袋里，袋子上印着一家大银行的广告。
　　“我不要！”
　　窦青山拎过袋子往外拽合同，可是袋子口小了些，抽了几次都没抽出去，他近乎神经质的突然起身，翻过袋子口，朝外一阵颠，有几枚硬币跳到复合地板上蹦蹦响，东西都筛了个干净，合同还卡在里面，他索性连着包一起砸凌淮让脚下，又蹲下捡其他的东西。
　　“公交卡都成木乃伊了也没换一张？”凌淮让一声嗤。
　　窦青山充耳不闻的把掉落的东西捡起来，悉数塞进挂在一旁的大衣口袋里。
　　“爸！”
　　窦青山坐在靠门的方向，听到窦李叫他的时候，他是错愕大过欣喜，有点不知今夕何夕的恍然。
　　“怎么来了”和“怎么才来”这两句话，依次在他舌尖打了个滚又被茶水和着咽进了肚子里，最终化成了温蔼的笑挂在了脸上。
　　窦李凑近了搂住窦青山，耍着赖说“对不起，来晚了”。
　　没有谁会真的生孩子的气，也只有孩子才喜欢生气，所以窦青山在听到窦李并没多少内疚的道歉时，只是摆了摆手，就对窦李身后的凌林说：“你就是凌林吧。”
　　凌林回握住窦青山，点着头回应，在看清对方眉眼时，他有点心疼他爸。
　　窦青山朝里又挪开几个位置，让他俩坐下。
　　凌淮让不动声色的拾起脚边的袋子，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抬眼间与凌林对视了。
　　凌淮让想，刚才我慢了几步，没能坐上的位置，竟然被这臭小子坐了。凌林想，爸，我们这是订婚宴，天大的事放一放，你就算笑不出来，也不要一副吃人脸。
　　人都到齐，也就开始上菜了，一时没人说话，也不会冷场。
　　窦李坐在窦青山旁边，往手上哈气，他没戴手套，刚下车时，等凌林收拾车里时，冻了会。
　　在得知李青岚今晚不来的消息后，凌林又很狗腿的让窦李坐过来，自己绕到窦青山另一边坐了。
　　“来，这个给你。”
　　窦青山解下脖子间的红绳，放在了凌林手上。翠绿的玉观音带着温热，托在凌林的手心，却灼得凌淮让两眼发烫发红，眸光都快化为实质挑回这块他肖想多年的老物什。
　　这枚玉观音有些年头了，看着滑熟可喜，幽光沉静，有窦青山身上特有的温吞气，凌林压住手中的红绳，虚握在手中，帮窦青山加了些茶水，响亮干脆的叫了声，“爸，请喝茶。”
　　凌淮让在一旁自酌自饮，尽量缩减自己的存在感，可他儿子不给他片刻安宁，这声大喊，闹得他恨不得把手中的家业就这么打包送出去给窦李，换回来更响亮的一声爸。
　　窦青山一句“乖”刚出口，凌淮让就接上话了，“来，窦李，这个给你。”
　　今天这个订婚宴的基本句式就是“这个给你”。
　　窦李接过他爸的布袋子，不做他想，放好后，也顺口叫了，“好的，爸。”
　　声音不比凌林的小，但凌淮让并不高兴，他还什么都没出手，窦李像是走程序，轻而易举的就改了口，不该是这样，凌淮让觉得自己在这订婚席间，无声的败下阵来。
　　他不知道窦青山到底是怎么教育孩子的，是有多容易满足。
　　他又从钱包里翻出一张卡来，说：“窦李，拿好。”
　　凌林没想过他爸能有一天这么幼稚，这种事也得争个头，他正欲起身去阻止他爸接来下更离谱的举动时，凌淮让说：“这张卡里的额度，可以买一幢楼，你现在住的地方太小了，如果喜欢，可以把楼上楼下都买下来。”
　　凌林想提醒他爸，现在限购，有钱也不能买。
　　“卡号后八位是你爸的生日。”
　　窦李有些愕然，直觉哪里不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凌淮让起身走了过来，把卡放进他手里。
　　“拿着吧，刚才我们聊了会，谈起了谁更年长些，才发现巧合了。”窦青山在一旁补充道。
　　凌淮让深深的望了窦青山一眼，转身又回原位坐下，他一口喝掉已经冷掉的茶水，如坠冰窟。
　　“对了，说起来还挺有缘的，爸爸你们也是一个大学毕业的吧，以前是不是就认识？”
　　“凌林爸爸很出名，全校都认识他。”窦青山看着窦李似调侃道。
　　“真的吗？那你们跟我们说说那会大学的事吧。”
　　窦李根本就不用夹菜，全是凌林在给他弄，他准备活跃个气氛，主要是凌林爸爸昨天还是和蔼可亲的长辈，今天却是换了副面孔，相当沉郁，他俩按着约好的时间迟到了半小时，怕是让长辈不高兴了。
　　要是因着其他的事，他还不至于内疚，他俩可是接着了窦青山电话之后，还不忘记搞一发了才回来的，这就极不稳重了，尤其不尊重长辈，他决定从现在开始，做一个讨长辈欢心的小可爱。
　　他抛出了一特适合展开的话题，试问谁不爱说说“想当初”呢。但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提议让本就略微空余的包间，瞬时落针可闻。
　　“那个……”凌林刚开个话头，就被凌淮让冷冽的眸光给滋得支支吾吾，他爸并不需要他来打这个圆场。
　　“那会大家都忙自己的，大学很快就过去了。”窦青山打破了窦李这一头雾水的尴尬，说了一句两人那时的常态，转念觉得太敷衍，补充道：“大学不都那样，你俩不就是那么过来的。”
　　这话可就意味太多了，凌林和窦李是怎么过的，跟他俩太不一样了，凌淮让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笑了声。
　　这时包厢门开了，门口传来一声白话版的昆曲的唱腔，“哟，都还在啊。”
　　门一开，一屋子人都站了起来了，每个人心思各异。
　　“妈，你怎么才来。”窦李和凌林迎上去，凌林帮李青岚放包吩咐服务员加一副碗筷，窦李帮她挂外套。李青岚看了一眼窦青山，又略过去看到了凌淮让，这时凌淮让已经走过来，两人寒暄着就坐下了。
　　李青岚看着凌淮让先是哈哈笑了几声，接着说：“我第一次见凌林，就觉得这小子好看。”
　　窦李心想，妈，你确定吗？凌林也被自己丈母娘这种看自己人怎么看怎么帅的心态，没能一时适应，两人相顾无言，接着就低头闷笑。
　　“真的，那脸肿成小猪崽都挡不住的那种帅，亲家也帅，但是凌林该是长得像妈妈吧。”
　　“是的。”
　　“那亲家母也太漂亮了，你太有福气了。”李青岚今天舞蹈队的聚餐吃得相当舒畅，到了这，还亢奋着。
　　“爸，帮我把旁边的茶壶放上来，转给我，我给大家添点水。”凌林一喊，两个爸爸都下意识往手边上看茶壶。
　　“改口了？是改口了对吗？”李青岚靠着窦李坐着，把面前的盘碟往旁边的空位上一挥，拿过自己随身带的一超市大号塑料袋，翻了翻。
　　一把大荷叶边功夫扇，两根鼓槌，一个小腰鼓，两捆筷子、一把剑？
　　大家伙盯着这堆成小山的东西，不太明白李青岚是要干什么？要现在跳个舞么？当家长的不都是让孩子表演节目？这今天反过来了？
　　“那个，凌林啊，妈这没什么好东西，你喜欢什么就拿点什么。”
　　凌林看着这些跳舞的道具，百感交集，这他要是不选，这多少有些不识好歹，可选哪个合适又太难，他站这一摊百货前，每一个都仔细打量，他很快把握住一个宗旨，选一个丈母娘最不心疼的那个就行，他将手伸向了鼓槌，李青岚“啪”的一下给打开了。
　　“妈，你干嘛啊。”窦李嗔道，又在底下扯了扯李青岚。
　　“这孩子有点虎吧，怎么要个棒槌。”
　　这话一出，窦青山“噗呲”笑出声来，席间气氛一下欢快了不少。
　　他笑道：“你别逗孩子了，我刚把玉给他了。”
　　“啊？凌林，你到妈这边来。”冲凌林招了招手，说：“妈还有好东西，妈就送个店吧。”
　　窦李心里惊呼，我妈这是隐藏大佬啊，还有店攒在手里。，相比之下凌林倒显得平静了，他大约猜到李青岚要送什么了，他帮李青岚添了杯乌龙茶，笑着说：“谢谢妈。”
　　“其实也不是我的，是窦李的，就CBD小巷那花店。”
　　窦李一个恍然大悟，又听到李青岚说：“得亏我会取名字，本来我当时想了两个名字，一个窦李，一个窦乾，乾坤的乾，是不是听着特霸气？”
　　李青岚又哈哈两声，接着道：“当时跟窦李爸爸结婚时，太穷了，想着生了孩子了，不能再让他受穷，就干脆取个钱字。”
　　我的妈呀，你别再说了，虽然今天是订婚，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但是我脸皮还是薄啊，窦李心里又开始鬼叫，凌林笑着捏了捏窦李的脸，听得有滋有味。
　　“还好，我有个作为教师的自觉，拜金主义要不得，才取了‘窦李’这个好名字，不然我这一根筋的儿子，那花店就不是叫‘邻里’，而得叫‘零钱’了，那听着太上不了台面了。”
　　李青岚那死里逃生的语气，是由衷的宽慰。
　　窦李只得埋头苦吃，妈，你快别说了，你儿子脸皮要穿啦。
　　凌林起身帮李青岚收拾好面前的玩意儿，递了湿巾到李青岚手上，又帮她放好碗筷。
　　“要是酒店服务员都照我们凌林这样找，按生意估计……”
　　“妈！”
　　“行了行了，我不说了，行了吧，你的人骂不得打不得，现在还夸不得了。”李青岚对着帮他布菜的凌林又说：“少夹菜，我刚吃过了。”
　　“‘邻里’这名字有多么俗呢，就连我这老太婆都知道，文艺书店啊，咖啡馆啊，花店啊，都爱取这名，没任何特点，但我后来想通了，不比‘零钱’差就是好，不好那么多人也不会愿意取这名。”
　　“妈，确实挺好的，那店开得还挺大的，值不少钱，您就这么送我了。”凌林玩笑道。
　　“不值钱的都在这呢。”李青岚拍了拍他手里的大袋子，说：“以后你安心教书，缺钱就找窦李要，窦李没有，就找妈要，妈有退休金，还可以给你们发零花钱。”
　　“啊？妈，你那才多少。”窦李觉得他妈太兴奋了点，退休金都要往外给了，“你以前也没给过我。”
　　“你自己能挣啊。”李青岚斜了窦李一眼，“凌林刚回来，才开始工作，怎么都困难一点，再加上……”李青岚话说得急，顿了下，喝了口她的铁观音。
　　凌淮让给大家点的是铁观音，只有窦李的是乌龙茶，是凌林特意帮他加的。
　　窦李希望这口茶水能把自己妈接下来的话全部带回肚子里去，他虽然不了解李青岚的套路，但是李青岚坑他是绝活，他想止损。
　　“再加上那个啊，对了，我当时不晓得你这负心汉叫什么名字。”李青岚说得越来越有兴致，反正都是一家人了，她想到哪说哪。
　　这话一出来，窦李面色一敛，想要提醒下李青岚，没想到凌林接过话茬，“妈，这负心汉叫凌林。”
　　窦李：“？”
　　“是的，我后来知道了。窦李胆子大，他也就仗着我跟他爸现在还算健康，别人家孩子喝多了一般就住外面了，他本来住外面的，一喝酒就跑家来，喝多了还爱说梦话，哭着喊着叫玲玲，那时候我就寻思啊，玲玲这姑娘到底是什么花容月貌啊，值得我窦李这样。”
　　“妈，我这长相您还满意吗？”凌林贫道。
　　“满意啊，我刚一来不就说了嘛，长得好，你气质其实很像你爸。”
　　听这话，窦青山也多看了凌林一眼。窦李基本已经放弃抵抗了，他妈已经成了凌林妈了，还是拿自己店给送的礼。
　　“你们看哈，凌林长得真好。”说着远远虚托着凌林的脸，继续道，“看这脸刀刻斧凿，再看这剑眉星目，丹凤媚眼，峰鼻薄唇，那话怎么说来着，‘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真正就是说的我们凌林啊。”这段时间为了她们天姿舞团的聚餐，她准备了不少祝酒词和场面话，今天在这还派上用场了，李青岚对自己这脱口而出的一溜相当满意，说完，自己还点了点头，“就冲这脸，我也不跟他计较以前那些了。”
　　“……”窦李知道李青岚看脸，但是没想到这么重，更过分的是，自己不好看吗，顺带着都没夸一句，他不满着嘟囔道：“看脸有什么用，他又不能生，基因也就到这了。”
　　“哎呀，你这孩子，人家还没怪你不能生呢。你瞎扯什么。”李青岚说着半起身够着拍了下窦李的头。
　　这敲打得很坚决了，打不到站起来也要打。

　　这篇文快写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