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追》王灼灼

18、第 18 章

　　凌林和陈安落后一步走，四人现在这情形倒是跟他们上次在粤菜馆碰上的那回差不多。
　　两老烟枪一见面，一人一根烟就抽上了。
　　“你的教研室申请下来了？”
　　陈安眼睛一直落在张白身上，他看他走路外八心里却酥酥麻麻的，可凌林一直盯着张白扣在窦李肩上的手，怎么看怎么别扭。
　　“还没有，在走流程。”
　　“顺利么？”
　　陈安和窦李一样，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又是本地最好医院的大外科主任，在这的关系网盘枝错结的，但他天性冷漠，即便是凌林，他想帮忙，问得也很含蓄，但这些凌林也早就跑得差不多了。
　　“还可以，老院长一直挺支持的，资料交了，等着就行。”
　　“还回去么？”
　　十年毕竟太久了，一小孩的义务教育都能学完，还多出一年来。但是凌林是铁了心要回来的，他并不算放弃了什么，回来说不定还能赢回窦李，这么合算的事，凌教授的八核大脑早就想得透透的，他稳赚不赔。
　　他贪恋窦李的温暖，这也是他后来这些年，并不觉得孤独的原因，他渴望从窦李这里开始，与这座城市，自己的国家再次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
　　“啧，我到这才是回来。”
　　“行，那就是定下来了？”
　　陈安很少能有这么多问题，但跟凌林当了窦李观察员这些年，他想早日卸任，问清楚了好撂挑子。
　　“是啊。”
　　“我以为你那时候就准备回来了，就买房那会儿。”
　　窦李和陈安买房就是前后脚的事儿，凌林还强势入股了陈安的房子，出了一个房间的钱，说万一回来没追到窦李，也好有个去处。当然他当时也没想到，陈安后来能把这事跟张白说，导致他睡了一个月的沙发，虽然该干的事没少干，可沙发还是他夜间的唯一归处。
　　“哪那么快，先读了五年，买房那时候，也才接触到核心课题。”
　　山间的空气很清肺，难怪城里人多栽几棵树，就要鼓吹天然氧吧，凌林猛吸掉几口，又拿了两根出来。
　　“现在呢，那后来五年出的东西都给别人了？”
　　“交给同事了，已经有了阶段性突破，后面只需要做一些补充性研究，课题就可以结了。”
　　“那你这时候跑回来干什么，给别人做嫁衣了？”
　　“核心研究有实质性的突破，这是我要的，至于成果记在谁名下，不那么重要。”
　　“我以前还不知道你是个圣人。”
　　陈安确实有些惊讶，凌林对这些有多看重，他比窦李都清楚，当时为了争取公费的那一个名额，凌林几乎是夜以继日，比他一个博士生准备毕业答辩都要拼得多，好几次凌林在二十四小时图书馆熬一宿，有时还托陈安帮他找资料。
　　“也不是，主要是，喏……”他抬头点了点张白的方向，“我再不回来，豆儿不知道要被谁给抢走了。”
　　陈安轻笑一声，吐了个烟圈，“有我在，抢不着。”
　　“这衣服看得碍眼。”
　　“随他们吧，小孩子。”
　　“我跟他们一样大。”
　　“……不过窦李这么多年都还那样，在这么腌臜的行业里，居然能清白得像在真空里待了十年，也就你了，搁谁谁舍得。”
　　“……”这句不轻不重的责怪，毫不意外的令凌林的心头又重了一些。
　　“怎么还没到？”张白回头问了一句。
　　这玺天山庄，是附近数一数二的避暑胜地，坐落在半山腰，大门就开在难得的平整处，“玺天山庄”四个大字龙飞凤舞的跃在门口的一块大整石上，常有浓雾环带，虚虚实实，凭空生出点仙气来。门外立两排青松呈人字形排开，细看有几颗还挂了林业局的小牌子，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当时建山庄，为了就这几颗古松，特意请了林业专家和园林设计专家一起来规划的。石门两扇对开，中间嵌两个硕大的原色螺狮衔环，庄严肃穆之余还颇有些古色古香的韵味。门脚被青苔扰得湿绿，在这遗世独立中又透出鲜活来。不同于大多数山庄进门就有接待大厅，玺天山庄的接待大厅设计在一个山洞里，到达山洞之前，需要走过一段不算太陡的山路。
　　进洞的石阶每级约有四十厘米来宽，成年人跨一级不会扯胯,又够平缓，很大程度上减轻了游人膝盖的负担。设计科学还贴心，只是对张白不是很友好，他今天胯有事儿，扯不扯的，都难受。
　　“没想到陈医生这么猛，”窦李小声的说：“真正是不老啊。”
　　“……”
　　“先别瞪，留着给你陈医生。”窦李说完推开了张白凑过来的头。
　　“快到了，就那。”凌林指了指前面明显亮了一大截的地方。
　　“好了好了，你靠着点我走吧。”窦李拉着张白继续往前。
　　“噢噢噢，看来凌林还没得手，可能真的不行。不说别的，你要真想不开要复合，不要经验主义，得先试试。”
　　“你自己走吧你。”窦李抖开张白靠过来的肩膀，自顾自的向前了。
　　一直盯着的陈安加快一步走张白旁边，扶了把他，“走吧。”
　　终于进洞了，这山洞很大，有五星级酒店接待大厅的富丽，墙面和高旷的屋顶都是原石，走线的地方藤蔓缠绕，有的还开了花，这个创意倒不是多稀奇，但是胜在石洞的原始性，多了些返璞归真的意味。墙缝里也钻出些说不出名字的野花，有的还结了果。既有人工考究的痕迹，又保持住了自然山洞的风貌。
　　田元接到电话就在那边等了，把行李交给大堂经理，又交代了几句，便带他们去了包间。
　　这是个大包间，里面餐厅、游戏室、棋牌室、休息室、卫生间一应俱全。
　　进门是一个容纳了二十人位的大圆桌的餐厅，靠里有一个吧台。
　　游戏厅里有一桌桌游，另一边是电子游戏，有电视手柄的，有电脑键盘的，还真是跟凌林安排的接风宴，这些都长在凌林的兴趣点上。
　　棋牌室开了一桌麻将，一桌纸牌，这是个活动都会安排，凌林牌品不错，但并没有几个人喜欢跟记牌王打。可毕竟隔了这么多年，英国打不打麻将，田元没特别去了解，但他猜就算有，凌林也没时间打。
　　已经到了的人，都在棋牌室里挤着，凌林跟他们挨个打了招呼，只有两三个窦李认识的，其余十来个人窦李都没见过。
　　有两个是凌林大学同学，当初被他俩硬塞了三年多狗粮，他们也摸不清两人现在的关系，乍一见窦李，也还是客气的点了点头，再一个是窦李以前的顶头上司，前年调去了总部，这次回国是做项目支持，内部通知是下周一到岗。
　　窦李觉得自己毕业后的生活可能连个小学生都比不上，圈子极小还单调。这前上司看着跟凌林不是一般熟，他俩不仅拥抱了，凌林还递给她一支烟。
　　事务所总部在美国，凌林是怎么跟她熟的？想不明白，算了，窦李又开始了龟缩大法，不想了。
　　一到棋牌室门口，窦李就看到陆小菁了，他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一看到同事他的表情就变了，淡得张白都有点不习惯。其实窦李也只在事务所这边淡，其他时候活泼程度张白有时都赶不上。
　　张白拉了拉窦李衣袖，示意两人去外面待会儿，窦李才要走，就听到陆小菁叫他了。
　　他回头喊了一声，“小菁姐，你好。”语气虽听着淡，但又带了点熟稔的乖巧。
　　“在这都能碰上，哈哈，你过得好不好这两年？”
　　窦李此刻心里也想笑，这可是他设想中旧情人碰面必问的，结果旧情人没问，旧情人的朋友先问了。“嗯。”窦李还是回了一声。
　　田元察觉到有些尴尬，搂过了窦李，说：“走，去看看叔今天准备的酒。”
　　他公司上市的业务当初是陆小菁负责的，他也是那时候认识的窦李，窦李现在的样子倒是他见惯了的，但是又让他不习惯。
　　陆小菁踩着双十来厘米的细高跟，几扭几扭就过来了，她看似不经意的拍开田元的手，把窦李往自己这拉了拉，“等会儿的，你带火了么？给姐点一个。”
　　就晓得陆小菁不会轻易自己放走，窦李随即从张白裤兜里翻了打火机出来给陆小菁点上了。
　　陆小菁得了逞，深吸一口，突然哈哈笑了起来。
　　窦李侧身躲了她吐出的第一口烟，皱了皱鼻子，“你少抽点，你看你都有纹了。”
　　一旁的张白本来在脑补这两人的鸡鸣狗盗，突然被窦李这一视同仁的攻击给弄得有点好奇，于是他就问了，“抽烟跟长不长纹有什么关系？”
　　窦李翻了个大白眼，“烟熏得脸干，干就有纹，知道吗？”
　　窦李本就眼睛大，翻白眼不难看，再加上那淡淡的表情，像个装大人的小孩。
　　“哈哈哈……”陆小菁笑得前俯后仰，“还是国内好，长纹也快乐。”
　　陆小菁是个巴掌大的鹅蛋脸，五官单看都不出挑，但是组在一起很耐看，她的审美也一直忽上忽下，比如她特别执着于小卷发，从发根起一直卷到发尾，每个卷儿直径只一厘米，一般人顶一头这种死亡奶奶卷，可能出门过马路都会有人想要扶一把，但是陆小菁硬扛过不应期，从做过这发型后，就没换过，只有长短和颜色的区别，她对卷儿的大小有执念，每次重新烫过，她都恨不得拿游标卡尺量，但头发这东西是软的呀，所以每次在做完头发的半个月，她都处在随时暴走的状态。
　　有人过来把陆小菁叫走了，窦李想着他们一群人也该叙叙旧，还是去看酒得了，陆小菁还跟以前一样神神叨叨，他想到这，心情更好了些，应该可以喝一点。张白跟着一起，他跟他们更是不熟，甚至连凌林这两大学同学都不认识。
　　凌林被拥在了大家中间，偶尔抬眼找找窦李的位置，田元走过去在凌林耳边说了几句，就带着这两人出去了吧台。本来凌林对田元带窦李走不太放心，但是有张白这傻大个跟着，他好像也不那么担心了。
　　“欸，穿这么个高跟，她怎么上来的呀？”张白拨了拨窦李，很有求知欲的问。
　　“就走上来的呗。”窦李发现张白还保有一颗对世界好奇的心，是好事儿。
　　田元听得直乐呵，说：“她多走一步就鬼叫半天，坐缆车上来的。”
　　“这上来有缆车？”这句窦李和张白异口同声了。
　　“当然有啊，下去也有。总要考虑到有特殊需要的人，比如老人、小孩、孕妇还有其他走路不方便的客人。”
　　“这山庄是你的？”不太方便的张白边问边在心里骂凌林个小气鬼。
　　“对啊，还行么这？”
　　“玺天就是喜田？喜欢田……？”
　　张白脑子在线时还是反应挺快的。他没说的是，第一次听这名字时，他第一想到的是如来佛祖住的那地儿，这不能说，说了得被田元扔下山喂狼。
　　“你这思路可以啊，来，在这一排挑瓶酒，哥送你。”田元心情大好，“窦李，你也挑一瓶，不，你挑两瓶吧。”
　　挑着挑着就开始品酒猜酒了，田元安排服务员五点四十五开始上菜，眼下也才五点不到，但吧台这仨已经快忘记这次是来干嘛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