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光为指引》苏薄九

35、第三十五章

　　今晚临时来的往生者比较特殊，虽然车祸走的遗体方琛跟着邬言处理不少，但体重200斤的男人身体创口大又深，视觉冲击不是一般的强。

　　遗体送来的时候那油和脂肪还顺着伤口流到地上，除了橡胶手套，还要再加层棉手套，不然滑溜溜的刀都握不住，一场简单的缝合差点累死四个人。

　　修复完推出去，后续交给同事处理，同事接过推车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邬言停下手中动作就这么看着他，对方才犹豫地说：“邬言，好像你女朋友来了。”

　　邬言眉头一挑还没放下，他又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说：“似乎还拐了个受伤的小男孩。”

　　邬言：“？”

　　至于同事为什么用“拐”这个字，自然是看见一个少年被池意非常暴力地拽下车，而后拖进邬言办公室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邬言知道池意平常就算生气也只是阴阳怪气，私底下骂几句脏话，动手的次数寥寥无几，可见她这次被气的不轻。

　　办公室的门隔音效果并不好，即使紧闭着，邬言依旧能在门口听到池意的喊声：“你给老娘站住！”

　　池繁看着面前女人拎着沙发上的抱枕艴然不悦的样子，非常识相地认错：“姐，我真的错了！”

　　邬言开门进去，下一秒就来了个投怀送抱的男生，给他踉跄了几步，接着迎面而来是抱枕一个抛物线稳稳砸在他的脸上。

　　“……”

　　空气一时间凝固住了，池家两姐弟尴尬地愣在了原地，邬言像个没事人一样，捡起地上抱枕拍了拍灰尘，忽略过池繁，走到池意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手上的冰凉，果然如他想的一样，池意的衬衫在这个夜晚温度下显得单薄。

　　邬言把架子上的西装外套套在她身上，扣上了第一颗扣子：“怎么穿这么少？”

　　池意抬眸看了他一眼鼻子一酸：“对不起。”

　　相比较她委屈地说对不起，邬言还是更喜欢她调皮地说不好意思。

　　池繁见这两人氛围不太对，上下打量了男人：“你谁啊，干嘛跟我姐这么亲密。”

　　邬言没带任何思考，甚至没看他一眼，沉静地说：“你姐夫。”

　　“？”池繁以为这人在开国际玩笑，看到池意红着的耳根子，他差点唱出了男高音：“姐，姐，姐夫。”

　　邬言“嗯。”了一声，才回过身看向他：“怎么回事？”

　　本想说关你屁事的池繁在邬言凌冽的眼神攻击下，气势不得不弱了：“我就…”

　　“他想自/杀。”池意打断池繁的话，手指攥紧了西装的袖口，情绪恍惚。

　　邬言低下头，拇指在池意发烫的眼睛上缓缓揉了揉：“男人跟男人之间可能更讲的通，我跟他谈谈，你休息会，眼睛都肿了。”

　　池意本想说这是她自家的事，却没说出口点了点头。

　　邬言把办公室门关上，两人就在门口站着，池繁先问： “你怎么跟我姐在一起的？”

　　“现在是讲你的事。”邬言没有被他扯开话题，反而让池繁沉默了。

　　“不管怎么样，你姐都是个小女生，这么晚让她担心你，作为个男人非常没有当担。”

　　像池繁这样青春期叛逆的男生，并不吃这种年龄差的说教方式，扯了扯嘴：“我还未成年。”

　　邬言把他当做同年龄人对话：“年龄小不是借口，你姐在你这个年纪就已经能照顾当时的你了。”

　　“据我所知你们学校射击队近几年成绩一直不好，准备解散，是你姐去跟校长谈资金问题才能被保住。”

　　“池繁，你要成长起来。不管是你以后继续学射击还是进入公司，她不能一直护着你。活着还有希望，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邬言语重心长说了一串的话，池繁低着头不敢抬起来，不知道对方是害怕还是懒得听，突然也有些没辙，让他跟死人讲话还行，跟活人说教倒是为难了。

　　邬言想了想只能出此下下策，拍了拍他肩膀：“不然你去出家，起码还能给你姐姐留个念想。”

　　“？”

　　池繁猛地抬头，一脸惊恐地看着他，突然哭出了声。

　　邬言皱了皱眉：“你哭什么？”

　　池繁觉得干脆他今晚直接超度算了：“你们两个也太过分了，一个让我去死，一个让我出家，我只是想偷溜出去放松一下。”

　　邬言默然，好像把事情想复杂了。

　　闻声过来的方琛一脸无奈：“老师，你，你怎么又把家属给弄哭了。”

　　邬言有些头疼：“你，带他出去。”

　　“我？”方琛表示自己只是路过，怎么还要让他来擦屁股。

　　“让他哭完再进来。”邬言说完进了办公室关上门隔绝了池繁的哭声，世界总算清净了。

　　池意站在门后面，邬言一早就察觉到：“听到了？”

　　池意点点头，却不信池繁的话：“我没误会他，刚才他抓着我的手把枪口对着自己，那眼神我不会忘。”

　　邬言抱紧了她，揉揉她的头发：“嗯，我信你。不过我觉得他应该也想清楚了。”

　　池意埋在邬言的颈脖，深吸了一口他身上淡淡的味道才心安：“是不是他知道了什么？”

　　邬言看出来了池繁刚才的假哭，估计也是知道了池意在门后听，想逃避：“池意，出生在你们这种家庭不可能一直单纯下去，你弟弟也会有自己的打算。”

　　池意抬头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跟学校谈资金的事？”

　　邬言弯了弯嘴角：“那个校长以前是我妈的老师，我去拜访他的时候，他说漏嘴了。”

　　池意有些意外，那校长以前是在一中担任老师：“看来我男朋友藏得还挺深。”

　　虽说池繁是假哭，但可能也确实被邬言戳到了几句心里话，眼泪掉了几滴在离开办公室不远处就停了。

　　不过方琛没看出来，就觉得男人有泪不轻弹，要真了哭了估计也是一种释放。

　　他拿出纸巾：“大哥，节哀。”

　　池繁接过擤了鼻涕顺带翻了个白眼，丢进垃圾桶：“节什么哀，我里家人好着呢。”

　　方琛还以为他是那个胖大叔的儿子：“那大哥你是邬老师的亲戚？”

　　池繁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不知道他大哥大哥的叫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讽刺：“你多大？”

　　“21。”

　　“我17。”

　　“……”

　　方琛脸一抽，看着对方将近一米九的个子，沉默了一会：“现在小孩营养真好。”

　　池繁没心情理他，席地而坐，神情很是落寞。

　　方琛也坐下来，拍了拍他的肩：“那应该快高考了，是不是压力太大，尽力就好。人生又不是只有这一个选择，我还没参加过呢，虽然有些遗憾，但想想我还比他们多赚两年钱呢。”

　　池繁点点头，很明显这个毒鸡汤是没听进去：“刚才那个男人你老师？”

　　“是啊。”方琛小声说：“你别看他长的凶，实际上，是挺凶的。”

　　“……”

　　这几个月，方琛在邬言身上学到了好多知识：“不过他人可好了，会教我们好多东西，也不像其他带教老师让实习生跑腿，拿快递，拿外卖。”

　　池繁想起什么凑近问：“你老师有女朋友了？”

　　方琛故作神秘：“是啊，不过她女朋友身份特殊，暂时还不能跟你讲。”

　　池繁腿伸直，手肘靠在后面台阶上慵懒地说：“池意。”

　　“你怎么知道！”方琛差点蹦起来，十分警惕地看着他。

　　池繁有些想笑：“她是我姐。”

　　“你叫什么？”

　　“池繁。”

　　方琛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你，就是那个神秘的弟弟。”

　　“神秘的弟弟？”池繁平常只看体育圈，不怎么关注娱乐圈的消息。

　　“我女神把你保护的可好了，出道这么多年，所有人都知道她有个弟弟，但从来没拍到过。早之前拍到过一次，不过被她告了，所以那些人再也不敢深扒她的家庭。”即使是他这样深资老粉也从没见过池意的弟弟。

　　池繁缄默，难怪学校里除了几个世家之交其余人都不知道这事，也没有人在路上偷拍。

　　曾经以为池意火了之后，他在外面做事多少也会受影响，所以收敛了不少，现在看来不管她做什么，一早就把池家人摘除在外。

　　“幸会幸会，女神弟弟。”方琛激动地牵起池繁的手，细细打量：“不过你们长的不太像啊。”

　　池繁一顿抽回手：“堂姐。”

　　方琛点点头，看他情绪不高涨没再这多问了。

　　最近天气升温了一些，周围树林里也能听到虫子叫，大地上一切都笼罩在月光下，树枝的影子摇动着有点诡异。

　　在池繁打了第三只蚊子的时候，忍不住好奇问：“你们什么专业啊？在这边上班不觉得害怕吗？”

　　“现代殡葬技术与管理，不会害怕啊，他们都是向往新生的人。”方琛从刚开始的懵懂到现在关于自己的专业已经能对答如流：“外界人评价我们的专业是种花的人变成了看花的人，看花的人变成了葬花的人。”

　　老一辈人多少会迷信，如果换作是池繁报了这个专业可能直接被康妙晴打断腿：“你父母都让吗？”

　　方琛摇头笑容很苦涩：“我爸妈至今还跟我生气。”

　　池繁：“那你后悔吗？”

　　“下个月我就毕业了，想继续留在这工作，我相信他们总有一天会理解我的。”

　　方琛抬头看天上的星星，有了明确的目标就不怕前方路黑：“如果不能做喜欢的事，也不要做不喜欢的事，希望我们都能永远热爱生活。”

　　池繁顺着他的目光看天上，方琛没有回答他的话，但又像什么都回答了：“少年何妨梦摘星，敢挽桑弓射玉衡。”

　　方琛想了想这话的意思：“啥？”

　　气氛瞬间消失，池繁转头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