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光为指引》苏薄九

16、第十六章

　　这部作品是池意为数不多在开拍前闹成这样，也如她所说，张闽非常看重这部剧，所以他都听从了各家粉丝的想法，让官博谨言慎行。

　　正式围读前，张闽托了关系了和宁清市殡仪馆合作，准备带演员体验一下入殓师的工作。

　　“范老师您好。”张闽伸出手表示尊敬。

　　范开济却犹豫着不敢伸手解释道：“额，我们这一行比较忌讳和别人握手。”

　　人家做表面功夫的，自己自然也不能不识趣，他也是见多了在背后闲言碎语的人：“张导，感谢感谢你们让我们这个行业进入大众的视野。”

　　张闽收回了手松了口气：“是我谢谢您，愿意把场地借给我们。”

　　“介绍一下，这是池意，盛扬，男女主扮演者。”

　　范开济看到池意眼睛一亮：“池意我认识，我也看过你的剧，我们有个实习生特别喜欢你。”

　　这确实让池意有些意外了，她以为像范开济这年纪喜欢的都是抗战片：“谢谢范老师，接下来几个月会很多问题要向您请教了。”

　　范开济带他们参观了下殡仪馆，肃穆庄严，特别是走到火葬场在场人心里都有些发抖，或许也是心理作用张闽总觉得肩头有什么东西压着。

　　范开济带他们又走回了大厅：“我学生外勤出车去了，一会回来，他平常待在殡仪馆时间比我久，如果我不在你们可以找他。”

　　他看了看手表，时间也差不多，往生者要到了：“不过今天第一天就来看操作的话，有些血腥你们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其实学习理论知识也够用了。”

　　张闽主要是担心这部剧再出现什么变故，能早些学习完，就早些开拍：“操作方面的问题从书本上可是学不到，我们既然拍了这部剧，就要从各方面做到绝对专业。”

　　池意听完张闽的话其实觉得有些操之过急，什么东西都没备好，剧本也没有互相做解析就直接来看实操，大部分人会接受不了吧？不过这其实也算是行业正常现象，有利有弊，她也不是专业导演编剧。

　　“范老师，往生者到了。”

　　邬言一身黑色西装从门口进来，手上带着白色的纺织手套，从人群中一眼见到了池意，两人对视了一眼，邬言先错开眼神。

　　范开济介绍道：“这是我最优秀的学生，邬言。”

　　经过家属同意，只允许主演和导演编剧几人隔着玻璃观看，邬言带他们去了二楼，在张闽问下他说这次的往生者是一女生因为抑郁症轻生从十八楼跳下。

　　他们提前做了准备，但在翻开白布的一刹那几人连声作呕跑了出去，池意却皱眉转头闭上了眼，胃里翻江倒海，涌出喉咙硬生生给吞了下去。

　　虽然是后脑勺着地但五官被血浸的模糊，流出的不知道是脑子还是脑浆，缺失了一半内容物，面部塌陷，这恐怕是一辈子的阴影。

　　邬言习惯了这场面，面色淡然，侧眸就看见池意脸色惨白，给她搬了个椅子：“这个行业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压抑。”

　　池意没法回他，只能自我消化着，但却没有勇气再次睁眼。

　　三个小时后范开济推着平车出来，妇人掀开白布，躺着的人五官有些不平整，但好歹看的出之前的长相，没有想象中恶心的味道，有些淡淡的熏香，池意觉得好厉害。

　　只是那妇人却一直流泪摇头，拿着遗照：“这不是我女儿，老师傅，你看看，我女儿有酒窝的，这不是我女儿。”

　　范开济顶着额头的薄汗，任谁在那充满浓重血腥味的修复室呆三个小时都会崩溃吧：“夫人，你女儿因为跳楼面目全非，我们也无能为力。”

　　妇人跪下：“花了几万块钱，我就想看到我家囡囡，求求你了老师傅，我家就这一个孩子，她没了我也没了。”

　　剧组人看着有些觉得她不可理喻。

　　盛扬助理小声说道：“十八楼摔下去，还能复原就是神仙了，这阿姨会不会太强人所难了。”

　　盛扬看了她一眼：“逝者为大，不可不敬。”

　　小助理立刻闭上嘴。

　　池意看他脸上还没恢复过来的苍白，听完这话倒是改观了不少。

　　她在知道自己的搭档是个选秀出道新人演员的时候有些郁闷。

　　之前和偶像合作过，台词背不流畅，演技尬到哭戏用眼药水还要NG无数次，偏偏还有脾气觉得自己是粉丝拿钱砸出来的，谁都得高看一眼，这让池意对选秀出身的艺人抱有深深的恶意。

　　原本以为盛扬会直接罢演，看样子是她一叶障目了。

　　“老师，我试试吧。”说罢，邬言重新把平车推了进去带着方琛一起，池意看着他挺拔的背影，不知为什么她就觉得邬言身上似乎有光。

　　邬言穿着隔离服进入修复室，在开始动刀前往楼上看了眼，玻璃是单面的，只能看到倒映着自己的脸。

　　方琛知道女神在楼上看着，聚精会神：“邬老师，可以开始了吗？”

　　“嗯。”

　　邬言对着女孩照片捏制塑形模具，一笔一划，一刻刀力度适中。

　　在玻璃后面，池意看到了他眼神里的认真，自信，突然觉得邬言的优秀，身上显露的清贵气质，不属于这个小小的殡仪馆。

　　“看上他了？”

　　范开济突然从身后出现给池意吓了一跳：“范老师说笑了，一看我就不是邬言喜欢的类型。”

　　范开济笑笑，眼角鱼尾纹挤在一起显得慈祥：“我又没说是小言。”

　　池意无奈，今天相处下来觉得范开济像个老小孩。

　　“你是不是也觉得他干这行有些屈才了。”

　　池意声音很淡，语气却是坚定：“我觉得他在哪个行业都会做的很好。”

　　范开济打量了一下池意，心里似乎有别的打算：“你跟小言很熟？”

　　“见过几次面。”

　　“但我怎么觉得他老是看着你呢。”就比如刚才邬言进大厅看的第一眼就是池意。

　　池意倒是没这么自作多情：“可能是我跟您站在一起。”

　　范开济看着邬言手上快很准的刀法有些欣慰，自己老了，手不适合干这么细的活，但他又不想邬言一直干这个行业。

　　“正阳律师事务所知道吗？”范开济想要得找个人去提点他一番，而池意是除了姚诗以外第一个和邬言近距离接触的异性。

　　池意终于回过头疑惑地看着范开济，不知他为何突然提到这个。

　　她知道这个律所是宁清市第一大律所在全国也是榜上有名，当年池家三个亿的案子就是找了这家律师。

　　范开济叹了口气：“小言啊，政法大学高材生，在本科的时候就收到了京城律所的offer，特地留了个名额给他，就等他研究生毕业，结果还是回了宁清市。”

　　池意突然想起那次相亲女孩讲的话，原来是真的：“那他很厉害啊，然后为什么回来又转行了？”

　　范开济并没有多说：“我想如果可以，他会告诉你的。”

　　邬言修复完，推走了平车，范开济说道：“列车要到站了，帮她收拾好了行李，要开启了新的旅途，我们也去送送吧。”

　　池意跟在范开济身后，还没下楼就听到那妇人哭到嘶哑的声音：“囡囡，你睁开眼睛看看妈妈，妈妈再也不逼你读书了，你想画画就去画画。”

　　或许是尸体停久了，那熏香混合着一股下水道的气味，有些难闻，而邬言依旧面不改色。

　　死亡是生命之外的时间，遗留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所以对于轻生的人来说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想开了还是想不开。

　　如若是妈妈多关注点那个女生是不是会不一样了，可惜没有如果，希望风吹散了骨灰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来。

　　他们参加了告别仪式，哀悼完最后进了火化炉，亲眼看着那十六岁的女孩消失。

　　池意终于忍不住了，捂着嘴从灵堂跑了出去。方琛想去看她女神，旁边的男人咻的一下跑了出去，他愣在原地。

　　池意按着胃干呕，知道今天要来殡仪馆特地没吃饭，没想到吐不出东西更难受了。

　　一包手帕纸落在她眼前，池意接过道了声谢，对方又拿来一瓶水，仿佛已经预料到她会吐。

　　池意喝了口水一脸怪异地看着他，以为是这男人做了什么法让她突然恶心。

　　邬言没理会池意丰富的表情只是问道：“你为什么想演这个角色。”

　　突然这么一问，池意确实也说不出，她当时看到那个文案简介脑海里立马出现了他的身影然后就决定演了。

　　但池意也不能讲的这么明显只是说道：“好奇。”

　　“？”邬言以为对方在开玩笑。

　　池意想了想范开济的话，十分认真的说：“好奇这个工作对你有什么吸引力。”

　　邬言看着她略施粉黛的脸，那明亮的瑞凤眼掩藏不住她的目地。

　　他眼神漂浮，或许是认为池意太过耀眼，每次都忍着不敢对视：“没什么吸引只是为了赚钱。”

　　如果是为了赚钱，律师不比入殓师好赚？池意听出了他的隐瞒，心里有些失落，但自己跟他的关系也确实没到这个地步：“开玩笑了，我也很忙，没体验过这种人生，所以就想来试试。”

　　可能是私心，邬言不想让她去了解这个行业，但说出来的话却不知为什么成了：“不知人间疾苦，没有草根经历的人，没法共情。”

　　池意抿了抿唇，觉得他看不起自己，把矿泉水扔到他身上算泄愤：“那你就看着。”

　　邬言手指紧握水瓶，指尖泛白，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怅然失落。

　　“邬老师，范老师找你呢。”方琛大喘气从远处跑来，这躲哪不好躲树林后面。

　　邬言回过神：“知道了。”

　　方琛看到他手上的水眼睛一亮，刚想伸手拿，邬言就躲过。

　　方琛满脸问号：“不是，就一口，我跑了整个殡仪馆找您可累死我了。”

　　邬言把他这跑两圈累死累活的样子归根于还是出外勤太少：“你不会打电话吗？”

　　方琛哭笑不得，默默从口袋掏出黑色手机：“老师，您跑太快，手机没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