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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chapter 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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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老师……”
以为自己发出声音了。
然而,向晚只听见空气里几声破碎的残响,像在水中破裂的气泡,从寂静归于寂静。
裴庭树却一霎被这寂静唤醒。
难得显露几分窘迫神色,他后撤一步,松开向晚,低头,认真看她,道:“抱歉。”
向晚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几种情绪交织着在她心头冲撞,顶得她惶惶然。
第一次,无比庆幸,自己现在“口不能言”,不会头脑发热地说出什么另彼此更尴尬的话。
虽则,也不会有比现下的情形更尴尬就是。
向晚尚不知该如何与这种令人不安的沉默自处,踌躇在原地,忽而瞟一眼裴庭树,赶在他回望过来前,装作不在意地将眼神挪走。
她尚觉得自己的动作隐蔽小心,不会引人注意。
裴庭树心底里却暗自发笑,不由去想,果然还是个七情上脸、藏不住事儿的小孩。
伸手,在她背心里轻轻推一把,他轻声道:“还没吃晚饭吧?走吧,带你出去吃饭。”
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走两步,向晚猛地想起一件事。
停下脚步,她严肃地转过身,从掌心微微发热的手机里调出一段视频,递给裴庭树。
裴庭树扬了扬眉,“什么?”
他接过手机,凑近去看屏幕上的字——“裴庭树炮轰向晚,空庭春晚决裂”。
没忍住,他轻哂一声,为自己叫屈:“我什么时候‘炮轰’过你?这罪名可太大了。”
向晚抿抿唇,让自己刻意忽略掉他语气里的狎昵,踮着脚,凑过去,就着裴庭树的姿势,拉动进度条,跳到偷拍那一段,再示意裴庭树,让他认真观看。
比她身上甜腻的香气更早一步袭来的,是她飘动的发丝。
几缕细软的头发,随着她倾身过来的动作,顺着飘散过来,拂过他的小臂,隔着衣服,仍带来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酥麻与微微的痒意。
裴庭树的目光在她的头顶停留片刻,微微凝目,看她细密的发缝。
贴得过分近了,他能感受到她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热度;她身上极具侵略性的气息,霸道地往他心里钻;她乖觉地贴在他身侧,让他有一种错觉,好像他身旁这个位置,天然地就应当属于她。
她仍是毫无所觉的,自然的贴近他,甚至在察觉出他神思游离之时,略有不满地拍了拍他的臂膊。
不动声色地与她拉开一点儿距离,裴庭树敛目,这才仔细去看向晚手机里那段视频。
看着看着,他不由皱眉。
站在一旁的向晚,一直在偷偷观察他脸上的表情,看见他逐渐凝重的神情,拽一拽他的衣袖,从他手里拿回手机,慢慢打字,问他:这是不是说明一直有人在暗中偷拍我们啊?
顿了顿,意识到这里的“我们”多少有几分暧昧,她强撑着继续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会不会已经有狗仔在暗处盯梢,万一被他们拍到……会对你有影响吗?
她最担心的是,此刻,会不会就有狗仔在外面蹲守,只等裴庭树从这个房间里踏出去,明日便送他一个“裴影帝密会女爱豆,公寓共处数小时”的狗血绯闻。
该是她昏了头,明知道有人在偷拍,也明知道万一被拍到什么会对裴庭树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却因为一时的脆弱与不设防,仍旧不管不顾地将他放进了房门。
头顶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拍。
向晚一只手捂住头顶,斜着眼去看裴庭树。
他似有所觉地垂下头,对上她的目光,挑一挑嘴角,笑了:“这件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
原本有几分不安定的心,在他笃定的语气下,渐渐平复。
向晚勾起嘴角,笑着点点头。
既然不确定外面有没有狗仔“伏击”,保险起见,他们决定,将这一餐的用餐地点改为公寓内。
裴庭树绕过向晚,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还不忘记宽慰向晚,道:“病号不要考虑这么多,安心修养。”
向晚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她以为,裴庭树说的在公寓里吃晚饭,指的是点一堆外卖来吃,没想到,他居然打算亲自动手,在此之前,她从未听说过,裴庭树会做饭。
拉开冰箱门,裴庭树偏头,对向晚道:“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一点。”
顺着他的话,向晚看向洞开的冰箱——除去几罐苏打水,几贴面膜和护肤品之外,好歹还堆了几格蔬菜水果,不至于让这“冰箱”失去了原本的功能。
眼睁睁看着裴庭树有条不紊地从冰箱里一一翻检出能用的食材,又奇迹一般从流理台右侧的橱柜里找到连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收在那里的一口砂锅,她整个人都有种微妙的错乱感。
自觉自己干站在一旁的样子实在傻透了,向晚向前两步,走到水池边,打开水龙头,冲刷菜篮里的蔬菜。
“别碰凉水。”
身后伸出一只手,关上水龙头,裴庭树挨着她站着。
向晚瞥他一眼,没动。
裴庭树推一推她,用一种几近劝哄的口气对她说:“你回房间休息一下吧,等饭快好了,我去叫你。”
向晚摇摇头,指手画脚地比划:可是我想留下来帮你。
“你会做饭吗?”裴庭树轻轻巧巧地反问。
向晚无辜地眨一眨眼,指了指水池:虽然不会,但是我可以帮忙打下手。
裴庭树摇摇头,“你还生着病,留下来也是添乱,不如回去好好休息。”
他顿了顿,“如果你想帮忙的话……”
向晚瞪大眼睛,看着他。
拖足了长音,裴庭树朝她抬起一侧的手臂,“那你就帮我把袖管挽起来吧。”
来厨房之前,他脱掉了外面的西装,现下,只穿了一件剪裁极简的衬衫,完美贴合他的线条,裹覆住精瘦的躯体。
向晚犹豫一瞬,最后还是朝前迈了一步,两只手伸过去,轻轻地捏住裴庭树的袖口。
她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的胳膊,被烫到一般,屏着一口气,她随意地将衣袖朝上折了两折,便火速逃离了厨房。
裴庭树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低下头,看见被她堆得褶皱的袖管,他无奈地摇摇头,一手将袖管撸下来,慢条斯理地重新挽一遍。
脑海里莫名地又闪现出方才,她垂下头时,微微颤动的眼睫。
厨房暖黄的顶灯照在她身上,睫毛在她脸上投下灰青的阴影,浓密的睫毛羽扇般盖住她的眼睛,微微颤动时,像停了一只蝴蝶,叫他有了伸出手指就可以托住的错觉。
向晚回到房间,半掩房门。
坐在床沿边,右手摸上胸膛,感受到掌心下,心脏砰砰地跳动,她才长舒一口气。
不对劲,今天的一切都不对劲。
她没有开灯,整间房间笼在黑暗里,唯有从没有关严实的门缝处,流进一丝外面的光。
一并流进来的,还有厨房那个方向,隐约的响动,哗哗的水流声,油花溅起的滋啦声,锅铲与锅沿的碰撞声。
此时此刻,他们就好像这世上最平凡的一户,灯火昏暖,人间可亲。
再醒过来的时候,是被轻轻的敲门声叫醒。
向晚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这个时候醒来,心里还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
“醒了吗?”
房门外低沉的声音唤回她的神智。
急忙趿拉上拖鞋,向晚奔到门口,拉开门。
裴庭树沐在光中,看见她,蹙起的眉眼舒展开,“睡着了?”
向晚点点头,顺手打开房间里的灯。
“饭做好了,收拾一下,出来吃饭。”
话说完了,裴庭树却没走,依靠在门框上,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向晚回头望一眼房间,确认房间里还算整洁,索性将房门大开,由着裴庭树站在那儿。
她折身,走到书桌边的椅子旁,捞起随手脱在这里的针织衫,正往身上套时,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裴庭树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了房间。
他正立在桌边,宽大的手掌中抓着一本书,修长的手指不断翻动着书页。
她留心看了看封面,认出是先前她睡前翻出来的那本书,虞楚的半自传形式小说。
掉到地上后,她捡起来,随手扔在桌子上。
裴庭树随意翻看了两页,“啪”地一声,将书合上,难以忍受似的,问她:“你喜欢看她的书?”
“她的书”。
语气称得上不客气了。
向晚记忆中,少见裴庭树如此口吻说话,漂亮的眼睛里仿似覆了一层冷霜。
她愣了愣,觑一眼他的脸色,咳两声,在手机上打字解释:“也不是……只是公司采购的时候,一并买来放在书架上。我随手抽来打发时间的。”
裴庭树神色难辨地“嗯”一声,把书扔回桌上,不高不低地说一句:“出去吧。”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碟。
顾虑到向晚这个病患,裴庭树只是简单地煲了个白粥。冰箱里菜品不多,他折腾半晌,也不过炒了一个菜心,一道牛柳,拌了一道凉拌菜。
澄黄的光线打下来,装在白瓷盘里的菜,色泽分明。
即便因为生病,味觉与嗅觉都有些失灵,但她仍是食指大动。
舀一勺煮出米花的白粥送进嘴里,热气顺着食管一路流到胃里。
向晚舒服得喟叹一声,朝着裴庭树竖一根大拇指。
裴庭树看她一眼,赏脸露出个笑来。
原本,应该是很惬意的一顿晚饭。
餐桌上的气氛却算不上温馨。
向晚敏感地察觉到,正是从看见虞楚那本书开始,裴庭树的情绪似乎陷入了一种低压中。
虞楚,与裴庭树之间,一定有过什么吧。
咬着筷尖,向晚怔愣地想。
可他明显一副不愿提及的模样,让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气氛沉默到有些胶着,裴庭树轻轻放下碗筷,“时间差不多,我也该走了。”
向晚怔怔地看着他。
“别多想,好好休息,好好养病。”
经过她身边,将要错身而过时,他抬起手,随意在她头顶揉一把。
实在是安抚性质与亲昵度太超过的一个动作。
向晚完全地呆立在座位上,连要起身送一送裴庭树都忘了。
尚在神游间,听见裴庭树随口说了句:“对了,我要进组一个电影,在伦敦拍摄,今晚就走——之后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在微信上告诉我,我会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