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线》肥羊硕士

46、那枚耳钉

　　不知道是因为先前的招生咨询会让大家开始意识到现实的压力，还是因为还有不到一周时间就要迎来本学期的第一次月考。总之，高二年级的各个教室里都洋溢着刻苦学习的热烈氛围。
　　因此，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发呆的段正彬与这种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无意识地用手指拨动放在外套口袋里的那枚小小的耳钉，对于要不要将徐彻托付给他的这枚“信物”交给顾安，心里充满犹豫。
　　要是不给，他良心上过意不去。毕竟是他擅自打开了徐彻留下来的信封，况且如何处置这枚耳钉是顾安的权力，他不能因为一己私心就当做这件事没发生过。
　　可是段正彬总是会想起那天顾安看向徐彻的眼神，以及很久之前他发现顾安左耳上的那个小小的耳洞。
　　顾安和这个徐彻有着他不曾知晓的共同过往，如果真的把这枚耳钉给了顾安，他总觉得很不甘。
　　“唉，”他把脑袋埋在臂肘里，喃喃自语道，“就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顾安回到班级时，就看到的是段正彬这副颓然地趴在课桌上的样子。
　　他以为是因为快要月考的缘故，于是便从书包里摸出两颗水果糖，推到段正彬的眼前。
　　段正彬侧过脸，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吃点儿甜的，”顾安解释道，“别总是愁眉苦脸的。”
　　段正彬默默拿起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有些含混不清地问道：“顾安，要是有人骗了你，要怎么做你才会原谅他？”
　　顾安瞥了他一眼，语气波澜不惊：“你骗我什么了？”
　　“我又没说是我，”段正彬有些被拆穿的窘迫，他自暴自弃地趴回了桌子上，“而且也不能说是骗……算了，就是我。”他忐忑地望向顾安：“你会原谅我吗？”
　　顾安忽然觉得段正彬其实是个很狡猾的人，只是被他这样坦诚地注视着，无论谁也无法说出不原谅的话吧。更何况他自己也是个惯于“欺骗”的人，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段正彬。
　　“嗯。”顾安只是应了一声，微微点了点头。
　　段正彬的眼睛亮了一下：“无论什么事吗？”
　　顾安叹了口气，笑了笑：“无论什么事。”

　　***

　　在那之后，段正彬没再提起过这件事，顾安也没太在意。毕竟段正彬是个喜欢突发奇想出其不意的人，他的问题也未必确有所指。
　　周四的最后一节课是在科技楼上的信息课，一般这种课都会沦落为学生们网上冲浪的快乐时光。这次也不例外，下课铃悠长的音律都播完了，老师已经开始赶人了，学生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机位，磨磨蹭蹭地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顾安走在人流的末尾，本该去上美术课的段正彬却也跟在他的后面。
　　顾安停住脚步：“你不去乔老师那里上课吗？”
　　“哦，”段正彬应了一声，“我的脚不由自主就跟过来了。”
　　顾安的嘴角微微上扬：“那看来你还得重新调整一下自己的导航系统。”
　　“顾安，”段正彬忽然开口叫住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表情有点严肃，“我想向你道歉。”
　　“为什么？”顾安不明所以。
　　“其实上周末，”段正彬抿抿嘴，“我在学校附近遇见了你的S大学长。”
　　顾安的心忽然一沉：“徐彻？”
　　段正彬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信封：“他拜托我将这个转交给你。但我忍不住打开看了一眼……”
　　不必说顾安也知道里面大概会是什么了，他曾经为了徐彻去打了耳洞。果不其然，段正彬将信封递给他，里面躺着那枚黑色的锆石耳钉。
　　段正彬会怎么想？
　　一个男生给另外一个男生送耳钉，怎么看都会觉得不正常吧？
　　顾安觉得一时间自己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他试图让自己笑一笑，好将这件事情糊弄过去。可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的表情和语调才能听起来轻松平静。
　　他只是有些怔忡地将耳钉放进口袋里，半晌想不出该说些什么。

　　“作为赔礼，”幸好段正彬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而是又递给他一个小信封，“这个送给你。”
　　顾安有点意外地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
　　是一枚太阳形状的银制耳钉。
　　“为什么送我这个？”顾安抬头看向段正彬，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段正彬移开目光：“……我不想让你戴他送的东西。”
　　顾安觉得自己一瞬间又产生了那种不切实际的期冀，他甚至想直接对段正彬坦白，坦白自己隐藏许久的心意。
　　但最终他只是珍重地将这枚耳钉收好，笑了笑：“谢谢你。”

　　***

　　哪怕世界上其他事物都会辜负你，唯有考试总是如期而至。连考两日后的班级里完全不像往日一般活力四射，死气沉沉得即使明天将要春游的消息也无法在这些学生的心里激起任何一丝波澜。
　　常盛一如既往，讨人嫌地试图四处对答案。他疯狂摇晃着刘泽阳的肩膀道：“阳阳！我好难过，倒数第二道题我好像算错配平了！我怎么这么智障！”
　　“和你做同桌的我才是个智障，”刘泽阳没好气地说，“算我求求您了，我不想听你对答案！”
　　“你怎么能这样？无情无义无理取闹！”常盛假惺惺地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嘴上痛快了之后，他也没继续缠着刘泽阳，转而又去祸害李轶天，“天天！英语完形你选的啥啊……”
　　支走了常盛这个碎嘴的家伙，刘泽阳这才松了口气。他刚摸出手机准备给自己女朋友发给微信，问问她今天在哪儿见面，就又被人拍了拍肩膀。
　　刘泽阳头也没回，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道：“盛子，你再对答案，咱们的友谊真的就走到尽头了。”
　　“我不是常盛。”身后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
　　刘泽阳连忙转过头，见是段正彬后，他带着几分尴尬地摸摸脑袋：“啊抱歉，我以为又是常盛来对答案了。”
　　“没事，”段正彬没在意，“咱们明天是要组织春游吗？”
　　刘泽阳点点头：“对，听说是去省城新建的游乐场玩儿。”
　　“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刘泽阳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也没有吧？按时到校，然后坐校车过去，到了园子里应该就能自由活动了。”
　　段正彬表示了解地点点头，谢过了他。
　　刘泽阳有些好奇地问道：“段大佬明天春游是有什么特别的计划吗？”
　　段正彬收拾东西的手顿了顿，冲他眨眨眼：“算是吧。”
　　刘泽阳了然地回过身，一边准备给女朋友发消息，一边在心里感慨：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段瘟神这人似乎比想象得要细腻很多啊。

　　第二天早上七点钟，几辆身形庞大的巴士车一字排开地停在了一中的校门外。各班先在操场上给集合，待清点完人数之后再统一上车。
　　春游并不算正经上课，因此学校也放松了要求，大家可以不穿校服，而穿自己喜欢的便服。只是一定要戴学校发的帽子，作为统计人数的标志。老孟还非常人性化地准许了女生们的提议，简单化个妆、涂个指甲、戴个小饰品的，他都不予计较。
　　由于不必像往日上操那样规规矩矩地站定，班里的同学都是三三两两地凑堆儿站在一起。彭锐忍不住一个劲儿往女生那边瞧。今天张月穿了件米色的提花薄线衣，正和李怡雯小声聊天。李怡雯似乎说了个俏皮话，逗得张月笑了起来。
　　常盛见此情此景，不由得又好为人师起来。他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对身旁的彭锐絮叨：“一会儿坐上车，你也可以抓住机会和张月坐一排。哪怕不坐一排，也可以坐在她后面或者对过儿。”
　　彭锐虚心请教：“会不会太尴尬？”
　　“尴尬这种事，”常盛煞有介事地指点道，“你不尬就没人尬。放心大胆地去吧！”
　　李轶天也附和说：“盛子说得对。你想想，这一来一去就是快俩小时，路上没事干不就聊天？你离张月近点儿，就算不和她直接说话，也能探听到些消息。最少也刷刷存在感嘛。”
　　常盛点点头：“集体出游，坐座位是门学问。”
　　“那敢问常大师打算和谁坐一起呢？”彭锐进而问道。
　　常盛转转眼睛，嘿嘿一笑：“谁零食多我坐谁旁边。”

　　由于昨天久违地和黑三儿一起出去吃饭谈心，段正彬今早万分艰难地才起了床。他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到学校，刚好赶上十一班列队点人准备出发。
　　他悄悄溜到队尾，顾安见他过来，让出了身边的位置。
　　“点名了吗？”段正彬悄声问道。
　　顾安摇摇头，调侃道：“你来得正巧。”
　　段正彬刚要说些什么，却被一个东西吸引了视线。就在顾安的左耳垂上，正戴着那枚不那么起眼的银色小太阳。
　　顾安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假装在看向别处。
　　段正彬笑了笑，也没有戳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