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线》肥羊硕士

47、游乐园中

　　时近清明，天气晴朗，阳光和煦，大巴车载着终于从月考的紧张氛围中解放出来的学生们，快乐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
　　尽管今天学校要求的集合时间很早，但学生们却没有一丝疲惫，都在兴奋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老孟还在前排同学的撺掇下献歌一曲，引得众人哄笑起来。

　　常盛自打上车开始嘴就没闲过。一会儿从包里摸出个橘子，一会儿又打前排的女生那儿顺了块糖，还时不时地眼巴巴地扭过头盯着对过儿刘泽阳的书包，露出渴望又克制的神情。
　　刘泽阳被他的目光盯得脊背发凉，连忙从包里摸出一袋薯片扔到常盛怀里。
　　“天哪，阳阳，”常盛一脸做作地感叹道，“你真好。”
　　“哕，”刘泽阳做出一副被恶心到了的样子，连个白眼都欠奉，“我就只恳请您别在觊觎我的书包了。”
　　常盛乐呵呵地拆开薯片：“谁让你的书包看起就塞满了好东西，不给兄弟分点儿是不是不够意思？”
　　刘泽阳努努嘴：“那你怎么不去跟段大佬意思一下？人那书包看起来也挺丰满的啊。”
　　常盛缩缩脖子，掷地有声地答道：“我怂。”

　　段正彬和顾安坐在巴士的后排，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窗外的景色疾驰而过，阳光时隐时现地洒落在顾安的侧颜上，银色的耳钉也因此闪闪发亮。
　　忽然前面有个姑娘惊叹了一声：“诶，快看！我们快到了诶！”
　　段正彬闻声转过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大巴车已经从下了高速，正走在一条滨水的大道上。
　　司机似乎听见了学生的议论，减缓了些车速，好让这些学生将河对岸的风景看得更真切一点。
　　越过宽阔的水面，可以遥遥地望见游乐场里巨大的摩天轮在缓缓地转动着，还有依稀可见盘旋弯曲的过山车轨道，交错着消失在树木之间。粼粼的波光倒映着摩天轮的影子，太阳破开云层，为游乐场勾勒出了一个金色的轮廓。
　　一瞬间，让人觉得这个贩卖惊险刺激的地方，似乎显得有些梦幻。

　　大巴车停在了停车场，学生们高高兴兴地从车上下来，在老师们的带领下进了园区。
　　等大家都在游乐场靓丽的招牌前站定，四处张望琳琅招摇的项目设施时，老孟又旧调重弹地强调了要注意安全、大家尽量结伴行动，并且再次宣布了下午的集合时间。
　　“三点半，”老孟拿着大巴车上的导游喇叭，顶着学校统一下发的蓝色鸭舌帽，严肃的表情反而看起来有点滑稽，“大家一定要记住了，三点半还回到这个位置！午餐在园内自行解决。清楚了吗？”
　　“清楚啦——”大家七零八落地应和道。
　　老孟满意地点点头，招招手示意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了。
　　不多时，原本乌泱泱一片的学生们，立时作鸟兽散，三五成群地向园区各处散去。

　　“顾哥！”常盛热情地凑过来，殷勤地笑着问，“你们一会儿有什么打算吗？”
　　顾安对于游乐园到底玩什么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于是转头看向段正彬。段正彬倒是想看看这小胖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顺着他答道：“没有。你有什么建议吗？”
　　常盛立马道：“我打算去这边的鬼屋！这个游乐园的鬼屋据说做得特别好，还有剧情，简直就是实景恐怖游戏，特逼真、特瘆人！不去后悔！”
　　“听着像是去了也会后悔啊，”段正彬调侃道，说着就拉着顾安转身要走，“年纪大的人还是算了。”
　　“哎——”常盛一时顾不得什么，一把拽住了段正彬的衣角，“别介啊段、段大佬！顾哥年纪小，顾哥肯定愿意去！”
　　顾安也存心想逗他，于是义正言辞地拆台道：“不想去。”
　　“顾哥！我的亲哥！”常盛情真意切巴巴地望向他，一双招子明亮亮地映满了大写的“怂”字，“那鬼屋最少要两个人一组进去，我刚问一圈儿了，没人愿意跟我去。您和段大佬艺高人大胆，就捎带着我一起去逛一圈呗。”
　　“你也可以自己去啊，”段正彬提议道，“应该也会有落单的陌生人跟你组队吧？”
　　常盛摸摸鼻子：“这不是跟熟人一块儿有安全感嘛。”

　　最后段正彬和顾安还是陪着常盛到鬼屋的门口排队去了。
　　还不到上午十点，游乐园里还没多少人，因此鬼屋门口的队伍也并不很长。
　　即使还没走进去，他们就看到破败逼真的医院外立面，以及大门上断裂的“惊叫医院”的招牌，都透着种诡异的气氛。虽然日光正盛，也挡不住这栋建筑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阴森森的鬼气。

　　常盛忍不住感慨道：“啧啧，看着就瘆人。听说里面还安排了应急通道，要是走着走着觉得害怕了，可以半道开溜。”
　　“说起来，”顾安忽然开口道，“我听说这里似乎是从一间废旧医院改建的。还没建游乐园之前，这里就经常发生灵异事件，总是有个小女孩拎着玩具站在医院门口。如果遇到了年轻男子，就会问他‘要不要和我一起玩啊？’”
　　“……然、然后呢？”常盛不受控地打了个哆嗦。
　　顾安面无表情地说：“然后如果答应了，她就会邀请你和她一起找她爸爸的头。”
　　常盛哭丧着脸，声音都有点颤抖：“顾顾顾哥！你别一脸冷漠地讲鬼故事好不好！太可怕了！”
　　说着他不由自主地往段正彬旁边靠了靠，松了口气：“还是这样安心一点。”
　　谁知段正彬忽然笑眯眯地开口道：“这个故事我好像也听过。听说如果你拒绝了，她就会拿你的头当她爸爸的头。”
　　常盛脊梁一冷，警惕地要他们二人拉开距离。然而鬼屋门口的管理员示意他们可以入场了。
　　“走吧。”段正彬友好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抬脚就走向了黑漆漆的室内。

　　在走进鬼屋门的那一刻，常盛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反省。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真想锤醒年幼无知的自己，这鬼屋还是应该自己一个人来。
　　一边这样想着，他一边快步跟上，嘴里喊着：“哎哎，顾哥你等我一下！”

　　进了鬼屋实则还是要排队等候。他们被一个护士打扮的工作人员领到一个小隔间坐下，幽暗的室内只有一块巨大的电子屏闪烁着刺目的光。上面一位看不清面孔的长发护士，宣读着注意事项。
　　“现在，”那位护士幽幽的声音从屋顶上方传来，“你们可以去找出真相了。”
　　紧接着屏幕像是被切断信号般，呼啦啦一阵雪花闪过，忽然就黑了下来。站在一旁的护士发给他们每人一支小手电，示意他们可以从后门真正进入鬼屋内部了。

　　铁门打开又关上，切断了他们与外界的联系。眼前是一条长而昏暗的走廊，尽头处似乎有个楼梯，“安全通道”的标识发着绿光。两侧是紧闭的房门，看不出里面曾经会是什么功用。
　　这个鬼屋并没有真正的游览路线，而是任由进入其中的游客开放式探索，出口在U型大楼的另一端。
　　“……顾哥，”尽管心里腹诽不少，但常盛还是往顾安身边凑了凑，“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冷啊？”
　　“还行，不过要是觉得冷，我们可以快点出去，”顾安拿着手电筒照了照四周，又拿出地图看了看，“从平面图上看，从一层这里直接穿过去，就能到出口了。”
　　“不必不必，来都来了，直接走也太亏了，”常盛虽然怂，但还是充满好奇，“我们往前走走吧。”

　　他们走过长廊，除了飕飕的冷风和忽明忽暗的灯光，倒也没什么特别恐怖的事情发生。不过平面图上看起来可以直接通往出口的那条通路，被一扇上了锁的大门堵住了。
　　段正彬耸耸肩：“看来只能上楼了。”
　　常盛紧紧跟在他们身后，一步三回头地往后看，小声嘀咕道：“……我总觉得有人在看我。”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就睁大眼睛，惊叫了一声，一把抱住了顾安的腰：“啊啊啊顾哥！！！”
　　顾安被常盛的叫声吓了一跳，急忙回头，看见就在楼梯下的拐角处，一个满脸血污、肤色惨白的“病人”，正摇摇晃晃地向他们走来。
　　“啊啊啊鬼啊！！”常盛像是失控的尖叫鸡一般，扯着嗓子叫道。
　　“跑！”段正彬二话不说，一把拉住顾安的手，迈开腿就往楼上奔去。常盛拽着顾安的胳膊，也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
　　他们刚跑上拐角，似乎是受到常盛的叫声吸引，更多面目狰狞的“病人”、推着轮椅的“护士”冷不丁地从暗处探出身来。
　　常盛高喊着“不要过来啊啊啊啊”，一下子冲到了最前面。他慌乱中随手推开了一扇门，待跟在身后的顾安和段正彬也进来后，立马就关上了门。
　　“……盛子，”顾安气喘吁吁地说，“我发现你叫得比这里的演员更可怕。”
　　常盛才松了一口气：“我的妈太可怕了，现在总算安全了。”
　　段正彬忽然低声道：“……这里，好像是太平间。”
　　常盛闻言哆哆嗦嗦地慢慢向后转身，正看到两个挂在天花板上的“病人”冲他热情地招手。
　　常盛非常争气地眼睛一闭，干脆地倒在了顾安的怀里。
　　“常盛？”顾安有些担心地叫道。
　　常盛虚弱地冲他挤挤眼睛：“顾哥……我先撤了，你们一定要继承我的愿望，搞清楚这个医院的真相啊……”
　　顾安沉默了几秒：“……我帮你叫一下工作人员。”

　　没了常盛的一惊一乍，鬼屋的惊恐值似乎也降低了许多。穿过太平间，走廊里的播放器忽然毫无预兆亮了起来，顾安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得微微瑟缩了一下，段正彬顺势握住了他的手。顾安愣了一下，悄悄也反握了回去。
　　视频播放了一段这间“医院”过去的故事：一些“医生”不顾“病人”的挣扎，将他们推进了手术室里，似乎是要将他们的器官取出来。屏幕一阵晃动，画面暗了下来，周围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
　　“走吗？”段正彬轻声问道，“感觉应该要往那边手术室看一看。”
　　顾安应了一声，平静得仿佛他们并不是在鬼屋里体验刺激，只是一次简单的定向越野。
　　然而段正彬牵着他的手却没有再松开。

　　跑过最后群魔乱舞的院长办公室，他们终于来到了出口前的最后一个小屋。原来这间医院在废弃之前非法买卖人体器官，导致无数人“意外”身亡。他们的灵魂被困在这里，日复一日发泄着自己的怨气。
　　最后这间小屋是曾经院长女儿的活动室，画质模糊的屏幕上，面色惨淡的院长坦白了自己所做的一切。他最初的目的是为了让他意外身亡的女儿复活，然而人体实验失败了，可他却不愿意面对现实。透过屏幕可以看到此刻他身后的办公室大门在不停地被人撞击，嘈杂的咒骂声隐约可闻。
　　院长颤抖地拿起放在桌上的□□，缓缓举到自己的太阳穴边。他最后用叹息般的声音说道：“如果能再一次在阳光下牵起她的手就好了。”
　　随着“砰”的一声枪响，屏幕也暗了下去。
　　出口处的工作人员拉开门，声音温柔地告诉他们全部剧情已经结束了。

　　从礼品店绕出来，正午的阳光落在对面金属表皮的设备上，有些明亮得晃人眼。段正彬似乎还保持着在鬼屋里的惯性，自然地牵着顾安的手向外走去。
　　阳光下的牵手。
　　即使是和徐彻谈恋爱的时候，顾安也不愿做这样的事。他讨厌被人指指点点，或者用奇怪的眼光打量自己。
　　但是现在他却想顺势而为地不愿松开。

　　顾安正打算去找找常盛在哪里，看看他情况如何了，却忽然听见有个人在背后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语气叫到：“这不是顾安吗？”

作者有话说

　　鬼屋的设计参考了一下富士急乐园，据说真的很恐怖，像我这样的胆小鬼是没敢进去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