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线》肥羊硕士

45、开诚布公

　　第四十五章开诚布公
　　周日的时候，顾萍萍难得在周末有事要出门，把方可扔给方成青，让他领着方可去公园耍。临出门前，她叮嘱在家学习的顾安道：“今天我们同事约我一起吃午饭，可能得晚上才回来，你记得去超市买点牛奶鸡蛋啊。”
　　顾安点点头，将挎包递给她：“知道了。”
　　顾萍萍接过包，伸手捏捏顾安的脸：“小小年纪这么刻板。要不要再给你点钱？”
　　“不用了，你快点出门吧，别让人家等你。”顾安偏过头躲过了她的再一次偷袭，催促道。
　　“这就走——”顾萍萍刚到楼梯口，又探回头来，“啊，还有别忘了买醋！”
　　顾安毫不留情地把门关上了。

　　周末的超市里人挺多，顾安提着筐子在冷鲜柜中穿行，忍不住对一只酱鸭动了心，拎在手里端详了半天。
　　“这是半片儿吧？”旁边一个老奶奶颤颤巍巍地凑过来，半点儿也不见外地搭话道。
　　顾安翻过来试图寻找说明，失败后只得说：“我看不太出来。”
　　“就是半片儿，”老奶奶无比自信地指指包在真空包装里身量优雅的酱鸭，“你看，这不一条腿，一只翅膀，肯定是半片鸭子。”
　　顾安应和着点点头：“确实有道理。”
　　奶奶顺手又抄起另一包熟食，递给顾安问道：“我现在这眼神儿不大好，你帮我看看，这两种酱鸭有什么区别啊？”
　　“这个是樟茶鸭，”顾安盯着包装上的小字解释道，“这个是普通的熏鸭。”
　　奶奶恍然大悟，然后将樟茶鸭扔进了小推车里。她似乎还想再问些什么，却被一个身后赶过来的气喘吁吁的半大小子拽住了手。
　　“我的老祖宗，”他一边喘气一边无奈地说，“您下次换地方之前能不能先跟我说一声？”
　　奶奶撇撇嘴：“你一大小伙子走路还没我快。你看人家多好，还帮我选了熏鸭。”
　　男孩颇感无语。他抬起头刚要感谢一下这位好心的陌生人，却惊讶地叫到：“……顾安？”
　　“田野？”顾安也有点意外。

　　最后变成了他跟着田老太太和田野一道逛超市，还被老人家送了半扇儿熏鸭。
　　田野一边推着车和他站在电梯上，一边感叹道：“没想到你居然会一个人逛超市，明明平时看起来就是副不沾烟火味儿的少爷样儿。”
　　“我也没想到你是个这么尊老爱幼的混混。”顾安回敬道。
　　田野翻了个白眼：“得了，说不过你。”顿了一会儿，他又说：“不过，感觉你有点儿变了。”
　　顾安挑挑眉：“哪儿变了？”
　　“说不上来，”田野皱着鼻子想了会儿，“可能更……开朗了点儿？寒假的时候觉得你就是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人，虽然笑眯眯的，心里指不定多阴沉呢。”
　　顾安想了想，忽然笑道：“也不算错。”
　　“又来！”田野一阵恶寒，“你这个样子我就觉得你没安好心！”
　　“甜甜，过来帮我拎东西！”已经走到出口位置的田老太太在前面喊道。
　　“来了！”田野应了一声，将手推车放回停放点后，像是费了好大劲儿才终于小声对顾安说，“寒假的时候……谢谢你。”
　　顾安愣了愣，像是没想到会从他嘴里听到这话。继而他笑笑：“别客气。要谢多谢谢小周阿姨。”
　　“知道了知道了。”田野有点不自在地转过身，挥挥手算是跟他告别。

　　变开朗了吗？回家的路上顾安不由得想起田野说的这句话。
　　如果说真的有变化，他想，或许就是他终于接纳了那个孤僻、奇怪、敏感又渴望爱的自己吧。

　　***

　　正是周末，孙虎被他叔叔提溜到“风风火火火锅店”里当小工，美名其曰让他跟着后厨实习。毕竟眼见着他明年就要高三毕业，现在也不能见天儿地瞎混，总得有门手艺傍身，将来也好在社会上立足。
　　一上午孙虎没少帮忙端茶送水的，把他累得够呛。总算挨到了中午吃饭，他连忙寻了空地儿狼吞虎咽，平时不太爱吃的家常炒饭这会儿都觉得香得不行。
　　“对了，”他正埋头苦吃时，叔叔忽然进来说，“今天你那个兄弟找我订了个两人的小包间，你有空也过去打个招呼，招待周全点儿。”
　　“老大？”孙虎咽下嘴里一口饭，有点诧异。老大要过来怎么没和自己说呢？最近好像也没啥特别的日子，老大总不能一个人寂寞火锅吧？

　　孙虎揣着满肚子的疑问，端着茶壶就上了二楼。他还有模有样地敲敲门后，才施施然推门而入。
　　“老大？”孙虎探头探脑地往房间里望了望，就看见段正彬一个人，“你怎么有空到这儿来吃饭了？”
　　段正彬和他打了个招呼：“今天请人吃个饭。”
　　“谁啊？”孙虎好奇地问道，“黑三儿？于小气？也不对啊，你都请于小气吃了好几顿米粉了。”
　　段正彬忽然有些犹豫：“都不是……这人可能你大概不敢见。”
　　孙虎满不在乎：“害，老大，这你就看低我了。我孙虎谁啊？还有谁我不敢见啊！就算是阎王老子来了，我也不怕！”
　　他话音刚落，小包间的门就被推开了。顾萍萍笑盈盈地站在门口，满目慈爱地望着他俩：“这是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孙虎“唰”地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毕恭毕敬地跟顾萍萍打了个招呼：“顾、顾老师好。”
　　顾萍萍拍拍他的肩膀：“又不是在学校，你叔都说了，直接喊小婶儿就成。”
　　“不了不了，”孙虎干笑道，“您慢用！我给您续点儿水去！”说罢，拎上茶壶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顺手还贴心地将房门关上了。
　　边开溜孙虎边安慰自己：阎王老子他确实不怕，但他也没说他不怕夜叉啊。

　　顾萍萍也没把孙虎畏头畏尾的样子当回事，把外套往墙上一挂，就坐在了段正彬对面：“我还从来没被高中生请出来吃饭呢。”
　　“我也是第一次请老师吃饭。”段正彬摊开菜单，推到她的面前。
　　“说吧，”顾萍萍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着菜单，一边问道，“找我什么事？”
　　段正彬没想到她直接一记直球，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怎么说呢……”
　　顾萍萍反倒像是来了兴趣，眨眨眼睛道：“那你先别说，我猜猜。”
　　“第一嘛，”她掰着指头算道，“你找我，大概率和顾安有关；但是你又专门请我出来吃饭，还强调不要告诉顾安，说明你有单独想从我这里了解的事，并且这件事是你不知道而我很可能知道的。”
　　顾萍萍狡黠地望向他：“你是对顾安的‘过去’感兴趣吗？”
　　“算是吧，”段正彬被顾萍萍的饶舌推理击败了，他干脆开门见山，“我想知道顾安……喜欢的人是谁。”
　　顾萍萍翻动菜谱的手一顿，眼神锐利地望向他：“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呢？就算我知道，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因为我——”段正彬差点冲动地说出口，可他又不敢确定顾萍萍的态度，于是他犹豫了一下，换了种说辞，“因为顾安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朋友也要给彼此留点空间吧？”顾萍萍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你来问我，应该是没从顾安那里得到确切的结果，说明他没想让你知道。”
　　段正彬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顺从心里的想法：“他的确说过他有喜欢的人，我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我觉得那个人让他似乎并不是很开心。”
　　“为什么这么说？”顾萍萍歪歪头，问道。
　　段正彬的手指搅在一起，斟酌着措辞：“他形容对方的时候，似乎把自己放得很低，好像有口难言……我不希望他那样。”
　　他叹了口气，真诚地与顾萍萍对视：“我倒不是非要知道那个人是谁不可，只是想知道顾安为什么会这么想。我想对他好一点，也希望能让他对自己也好一些。”
　　顾萍萍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捉摸不定，段正彬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顾萍萍能理解他的想法吗？他会不会太过唐突冒犯了呢？还是说，顾萍萍看出了他那点不能为人道的心思呢？
　　无数念头在段正彬的脑内闪过，然而顾萍萍只是忽然笑了笑，像是故意吊人胃口一般说：“啊——小孩儿可真麻烦啊。我饿了，我们先吃饭吧！”
　　段正彬无言反驳，只好顺着她的意思叫服务员进来点单。很快，热腾腾的猪肚鸡锅底就端上了桌，几盘羊羔肉被摆成雪山的形状放在小推车推了过来，顶上还点缀了一朵萝卜花。
　　“来来来，”顾萍萍一股脑儿地将肉都下了锅，“多吃点儿好长个子。”

　　一顿饭段正彬吃得有些食不知味，几次想要旧话重提，却都被顾萍萍打太极一般地绕了过去。
　　终于，几碟子肉和各类素菜都下了锅，就差把锅底都捞干净了。顾萍萍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啊呀，真是好久都没吃过火锅了。”
　　段正彬有些无奈地笑笑，心想自己今天的问题八成是得不到什么结果了。
　　“段正彬，”顾萍萍忽然正色道，“顾安很看重你这个朋友。你不妨把方才那些话和他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或许他愿意告诉你他的秘密。”
　　段正彬有些讶异地抬起头，刚要说什么，谁知道顾萍萍忽然话锋一转，问道：“你知道吃火锅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段正彬忽然觉得这对话的场景有点熟悉：“……是什么？”
　　“是抓住时机，”顾萍萍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说道，“但有时候没经验，就需要有旁观者在旁边提醒你。”她叹了口气，平白生出股沧桑感地说：“火锅就是人生啊。”
　　段正彬越发觉得顾萍萍这话说得和某个不正经的美术老师很像。

　　和顾萍萍告别后，段正彬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学校附近的那家小咖啡厅。那只猫今天倒是乖巧地窝在一层，任由段正彬抚摸它的下巴，显得很是享受。
　　开诚布公……段正彬回想着刚才顾萍萍给他的建议。他到底能做到多真切的坦诚呢？现在他和顾安的关系就是一个微妙的安全区。他不敢贸然前进，却也不满足于这种患得患失。
　　他叹了口气，放过了那只猫，站起身准备上楼，却意外地看到一个人从楼梯上下来。
　　段正彬正在犹豫要不要移开视线，没想到却被对方叫住了：“你是顾安的朋友吧？”
　　他不得不停住脚步，点点头：“徐学长。”
　　“别这么生分，”徐彻有点自来熟地靠过来，“我今天就要回S省了，本来想约顾安出来见个面，却吃了个闭门羹。”他的语气里带点自嘲的意味。
　　段正彬有点警惕地看着他。
　　徐彻倒像是没察觉一样，将一个小信封塞到他的手里：“本来打算亲手交给顾安，看来是没戏了。遇见也算是缘分，还请你帮我转交给他。”
　　“你不怕我直接扔了？”段正彬有点狐疑。
　　徐彻笑了笑，摆摆手就往咖啡厅外走去：“扔了也没关系。”
　　段正彬看着他的背影，将小信封握在了手里。

　　他又蹲回去一边揉了揉猫圆滚滚毛绒绒的肚子，一边自言自语道：“你说，我要不要拆开看看呢？”
　　猫伸着脖子“喵”地叫了一声，似是在回应他。
　　段正彬煞有介事地说：“好，这是你说的。我就打开看一眼。”说罢，他有些鬼鬼祟祟地摸出了那个小信封。信封并没封口，他轻而易举地就将袋子翻开。
　　里面只有一只黑色的锆石耳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