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线》肥羊硕士

41、没有资格

　　“然后呢？然后他怎么回答的？”李怡雯眨着眼睛问道。
　　张月有点丧气地低下头：“……他没回答，我觉得特别不好意思，就跑了。”
　　李怡雯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是不是傻啊，小月儿？问都问出口了，就算再尬，也得等到个回答啊！不然这不是白尬了吗？”
　　“你说的对，”张月头低得更深了，“不过我觉得……”
　　“怎么啦？”
　　张月趴在桌子上，回想起当时段正彬脸上的神情，虽然并没有说话，但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嘴角扬起了一个柔和的弧度。
　　她有点闷闷地说：“我觉得他应该是有喜欢的人了。”

　　***

　　下午体育课的时候，段正彬因为手术的缘故没法做剧烈活动，做完准备活动后，就被安排在一旁围观。
　　刚开春的天气仍有些寒冷，大家穿着校服外套冻得缩手缩脚，一边看体育老师热情地展示跨栏的几个基本要点。这类田径活动顾安还算擅长，他早早就练习完毕站在队伍的最后。他下意识地四处看看，就瞧见段正彬正坐在操场边的一摞仰卧起坐软垫上，看起来像是在发呆。

　　“想什么呢？”他走过去，坐在了段正彬的旁边。
　　段正彬回过神：“下课了吗？”
　　“没有，”顾安摇摇头，“我练习完了，现在可以休息一会儿。你怎么了？一直在愣神。”
　　“啊，我就是在想，”段正彬忽然问道，“顾安，你有喜欢的人吗？”
　　顾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移开目光，去拿放在一边的保温杯，语调有些含混：“……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可能因为今天有人问我这个了吧，”段正彬侧过脸看向他，“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有。”顾安的声音并不大，却很坚定。
　　段正彬愣了一秒，莫名有点说不上来的难受，然后笑了笑：“没想到啊，顾安。哪个小姑娘这么幸运，能得你的青睐？”语气中有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不甘心。
　　顾安忽然起身，将保温瓶放在一边，低声说了句：“……不是什么小姑娘。”
　　“你说什么？”段正彬没有听清，在他身后追问，“诶，顾安你去哪儿？”
　　“回去上课！”背影看起来更像是逃跑。

　　回去练习的时候顾安有点心不在焉。不想也知道能向段正彬问出这个问题的人，肯定是哪个暗恋他的女生。
　　“好！下一组的男生！”体育老师的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顾安和其他四名男生站在了出发线上。
　　这才是正常的。他安慰自己，段正彬和你又不一样，就算不是现在，他终有一天会娶妻生子，你也不过是他高中时代的一位朋友罢了。
　　“……这次的栏间距有所调整，大家都要注意……”
　　朋友。顾安一边想，一边做好了预备的姿势。
　　这个词感觉像是某种绝妙的讽刺，又如同一个魔咒，将他紧紧约束在“朋友”这个身份范围之中，无法再前进一步。保持现状就好，他告诉自己，至少现在他还不会从你身边逃开，会和你亲近。
　　“开始！”
　　不要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哐当。
　　“小心！”体育老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听起来似乎心有余悸，“顾安，你没事吧？”
　　顾安揉揉自己磕得生疼的膝盖，看到跨栏惨兮兮地仰到在地。显然他刚才并没有意识到这次调整了跨栏的位置和高度。
　　“找人带你去医务室看看吧？”老师搀着顾安起来问道。
　　顾安一边忍着疼，一边站稳后摇摇头：“没事，谢谢您。”
　　然而体育老师并没在意他的态度，自作主张地冲正往这边走来的段正彬招呼道：“行，还是去看一下。那谁，过来帮忙扶一下顾安，带他去趟医务室。”

　　***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将顾安送到医务室后，护士给了段正彬一张假条，让他回去交给老师。
　　一中医务室的护士并不是类似顾萍萍那样的年轻人，而是一位上了点年纪的阿姨，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但或许是在医务室里过于寂寞，显得有些唠叨。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她一边给顾安上药一边说，“体育课一定要注意。之前你们有个学长，体育课打球时心不在焉，眼镜直接被打飞了，当时那个血流得啊，直接送三院了。幸亏最后没伤着眼珠子。”
　　说到这里，阿姨给顾安擦伤了酒精，他疼得瑟缩了一下。护士阿姨接着说：“别动啊小伙子，忍一忍啊。还有一次，也是体育课踢足球，直接弄骨裂了！你说危险不危险……”
　　顾安附和着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在下次体育课小心谨慎，不搞出什么流血事件。
　　阿姨又絮絮叨叨地叮嘱了几句，终于放开了顾安的伤腿：“行啦。这两天洗澡的时候注意一点，以后运动的时候可要小心啊。现在你就回班里歇着吧。”
　　顾安谢过她，一瘸一拐地往医务室外走去。

　　走出门，并没有看到段正彬，想来他是真的回操场上课了。顾安一时间有点失落，但又有点庆幸，庆幸可以这样回避之前有关“喜欢的人”这个问题的真相。
　　然而他刚要下台阶，却被一个有点凉的物体从身后贴住了脸颊：从天而降的养乐多。
　　“段正彬，”顾安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情却有点雀跃起来，“你怎么没回去？”
　　“等你啊，”段正彬回答得理所当然，“教学楼没电梯，你走路又不利落，我扶着你方便点儿。”
　　顾安瞥了他一眼：“说得似乎我七老八十了似的。”
　　“七老八十了我更得搀着你了，”段正彬笑起来，伸手过来扶他下台阶，“我的小祖宗。”
　　顾安移开视线，停顿了一会儿，终于问了出口：“……那个问题你是怎么回答的？”
　　“什么问我？”段正彬对他的突然一问有点没反应过来。
　　“就是，”顾安从没觉得自己这么笨口拙舌过，心脏也跳得很快，“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啊，”段正彬想起来了，“我没回答。”
　　顾安觉得自己的心安静了一些。幸好，他这样想。
　　“因为我在想，喜欢究竟是什么呢？”段正彬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他，“段安国曾经也说喜欢我妈，可最后呢？他的喜欢反而成了束缚她的茧，彼此消磨。”
　　段正彬垂下目光：“所以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说‘喜欢’这个词。”
　　“我曾经也觉得自己不配说喜欢，”顾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那里有一个标志着他过去的耳洞，“因为我实在是个很卑劣的人。”
　　段正彬震惊地看向他：“你怎么会这么想？”
　　“是真的，”顾安自嘲地笑笑，“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因为你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优秀了吗？”段正彬调侃道。
　　顾安嘴角微微扬起：“因为我喜欢的那个人太好了。即使他永远都不知道，我也想要珍惜他。”
　　段正彬忽然觉得有些微妙的苦涩。他故作轻松地说：“想必被你喜欢的人一定很幸运。”
　　“是我很幸运，”顾安望向段正彬，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倒映出他的身影，“即使是这么卑劣的我，现在也能拥有‘喜欢’这种情感；所以段正彬，不要再说自己没有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