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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后知后觉 ...

  •   快到午饭的时候,顾及方可还是个小孩子,他们便打算离开雪场回家了。而乔老师因为惦记着那家芝士火锅,比他们先行一步从雪场离开,走之前还说下次可以让段正彬带顾安到画室来玩。

      闻听此事的顾萍萍颇觉是个不错的主意:“画画妙啊,提高审美陶冶情操。正好顾安没什么审美能力,挺好看一小孩儿成天瞎穿衣服,恨不得全身上下都灰不溜秋的才满意。”

      这时电话忽然响了,顾萍萍示意让顾安帮她接一下。
      “您好……哦,大林叔,过年好,”顾安跟对面的人寒暄了几句,对顾萍萍道,“是大林叔,他说今天想过来拜年,但发现咱们都不在家。”

      “哎呀,那你谢谢他,”顾萍萍道,“那一会儿我带方可去店里看看他,过年这几天也辛苦他了。”
      担当肉喇叭角色的顾安便如实传送后,又问:“需不需要他来接你们?”

      “没事儿,”顾萍萍干脆利落地回道,“我就当饭后遛方可,店离得也不远,走过去就成。你学习忙不想跑就别跑啦。”

      午饭是小区外面的一家西北菜馆吃的、顾萍萍豪迈地点了一堆菜,又是手把羊肉又是烤鱼,餐厅的桌子都要摆不下了。
      “多吃点儿,”顾萍萍把羊肉往段正彬面前推了推,“学校食堂肯定不好吃,平时自己家也做不出来这个味道。”

      直到他们都快吃不动了,顾萍萍还是盯着他们一人喝了一小口罐焖羊肉汤,才露出了满意又欣慰的笑容。
      他们从餐馆出来时,段正彬有点不好意思地向顾萍萍道谢。

      “哎,”顾萍萍笑笑,拍拍他的肩膀,“你比顾安招人疼多了。顾安这小子,连吃饭都跟上刑似的,太不随我了。”
      段正彬也跟着笑了笑,任谁看到他那个柔和的样子恐怕都难以和所谓“瘟神校霸”联系起来。

      顾萍萍伸手揉了一把方可的小脑袋:“可惜我一会儿带这小家伙去店里,就不能送你回家了……”
      段正彬连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骑车回家。”
      “也好,那让顾安稍微送你一下。”顾小姐如此安排道,然后就领着方可跟他们说了再见,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顾安回想起来总觉得有点模糊,如同回忆一场噩梦般那样不真切。

      那天的天气很好,阳光和煦温暖,路上的积雪也并不很厚。因为时值新年,又赶上中午吃饭休息的时间,街道上的行人其实挺少,一切都显得平静又安稳。

      他们离开餐厅不久,顾安就发现顾萍萍的手机落在了自己的外套兜里。段正彬说正好他骑机车回家,可以顺道送一过去。
      顾安说,好。
      他在地图上帮段正彬标记了一下店铺的位置,就把手机给了对方,看着他骑着机车飞驰电掣地走了,就像之前每一次他送他回家时一样。

      从小区门口到顾安家的单元楼有二百多米的距离,走路、刷卡进楼、等电梯到十层,再用钥匙开门,一般要花七分钟的时间。

      七分钟能做什么呢?

      七分钟足够愣一会儿神,足够站在街角的阴影里抽完一根烟,足够段正彬骑着机车从顾安家回到出租屋,也足够顾萍萍领着方可从餐馆走到通向店铺后街的小巷子里。

      顾安走进家,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浑身疲惫地走回自己的房间,整个人直接躺倒在床里。
      他把手机举起来,点开相册,漫无目的地一点点向上滑动。
      他的指尖划过了早上向他扔雪球的段正彬,除夕夜抱着方可的段正彬,还有在田野家补课时乱写乱画的段正彬……就连手机相册自动识别的人脸,段正彬都排在了第一个。
      顾安忽然发现,如果把生活比作是一片海,那么回忆就像是不停地张开网想从水中捞起什么;而所有他能打捞起的闪光贝壳们,紧闭的蚌壳中都含着一颗名为“段正彬”的小小珍珠。
      他有点无助地放下手机,任由自己的手垂在床沿。

      而据说这个时候,在距离这里两条街的小巷子里,段正彬一脚踹开了一个张牙舞爪的混混,然后抬手将吓得近乎失声、一直啜泣的方可护在身后。

      顾安坐了起来。床对面的书架上摆着一个小鸡玩偶,是顾安二年级的时候妈妈送给他的礼物。
      他现在都记得,有一阵子小学的校门外,总有一个老奶奶在固定的地方摆摊。
      她每天都会带一个纸盒子,里面是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鸡崽儿,看起来只有巴掌大,毛茸茸圆滚滚的,特别招小孩子喜欢,每次那里都会挤挤挨挨地围上里三层外三层。他也会好奇地向那里探头望去,但总会被妈妈皱着眉头牵着手拽回来,并反复叮嘱他,这样摆摊卖的小动物搞不好有什么传染病,别乱摸乱碰。
      有一天,妈妈不知道什么原因迟迟没来学校接他。顾安就偷偷溜出门,像做坏事一样凑到老奶奶的纸盒前。看别的同学摸了好一会儿鸡崽儿之后,他终于也鼓起勇气,怯生生地伸出手,悄悄摸了一把那看起来格外柔软的绒毛。
      黄色的小毛球在他的手底下动了动,细软又温暖的绒毛蹭过他的手心,似乎也不轻不重地扫过他的心上。
      他手指不受控制地缩了一下,有种惊讶又喜悦的情绪在心里冒着泡。
      好可爱,好喜欢。
      然而这时,妈妈突然出现了。
      她气急败坏地一把拽起蹲在地上的顾安,劈头就责问他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待在学校里,害她找了好久。
      顾安瑟缩了一下,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想问问她,能不能给他买一只毛茸茸的小鸡崽儿。但却看到妈妈用嫌弃的目光看了一眼那个破破烂烂的纸盒子,接着她从挎包里翻出一包湿纸巾,让顾安把手赶紧擦擦干净。
      “你也不嫌脏?”他记得妈妈拧着眉头说道。
      他就把所有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而据说这个时候,顾萍萍抱着方可躲避追过来的混混,段正彬则干脆利落地撂倒几个人之后,却不慎被背后的人一棍子打倒在地。
      那天后来有人说,听到巷子里似乎有械斗的声音,还有女人的叫声和小孩儿的哭声。

      那个小鸡玩偶大概算是一种补偿,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警告,顾安想。
      只有得到妈妈认可的东西才能进这个家门,这是他从小就知道的事情。
      所以他现在已经是个报废品了。
      他不由自主地又拿起手机,翻出今天早上那张笑着冲他扔雪球的段正彬。他穿着厚重的滑雪服,防护镜也被推到了额头上,笑着的时候眼睛有些弯弯的,平时那种吊儿郎当的气质荡然无存,看起来就是个阳光又爽朗的大男孩。
      他想起这个人总会毫无戒备地靠近他,用他的臂膀揽住他的肩,仿佛是个有缺口的、不成型的拥抱。
      他会戴着自己送给他的黑色毛线帽,会冲他露出坦诚而全然信任的笑意,会让他觉得自己的心思被逼得无处可逃。
      这是一个有着毛茸茸的发茬儿,温暖又柔软的少年。
      就像是蚌壳紧闭着嘴也不愿放弃的珍珠,既让他感到不知所措、无所适从,但又是他能抓住的唯一的高光和珍藏。
      顾安像是泄气一般地躺倒在床上,翻了个身。

      一只脚从背后踹上来,段正彬被踢得翻了个身。有个声音恶狠狠地说:“又是你小子?你他妈不是爱逞英雄吗?来啊,接着来啊!”
      段正彬忍着痛,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顾安看着天花板,有点微微地出神。人果然是无法欺骗自己的。
      即使胆怯懦弱地不敢说出口,可是顾安仍然会在二年级放学的时候,抓住机会悄悄溜出门去看看那些毛绒绒的小生命。
      只是他学聪明了,不会再让妈妈发现。
      即使他一再想要逃离过去,想要远离段正彬,但还是无可救药地为这个人心动。只是这次他差点连自己都骗过了。

      “我喜欢他,”顾安喃喃道,像是不可置信般慢吞吞地再次确认一样,“我喜欢段正彬。”

      突然他的手机像是疯了一样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顾安接起来,对面传来了他从未听过的顾萍萍颤抖着的声音。

      “顾安,”顾萍萍似乎是在哭,那边隐约还可以听到警车的声音,“段正彬……”

      我怎么总是这样后知后觉呢?

      顾安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冲出家门,怎么到的医院。
      他只记得自己好像是做了场噩梦,梦里顾萍萍告诉他,段正彬出了事,流了好多好多的血。
      他记得二年级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那个推着纸箱子来摆摊的老奶奶,就像所有他不敢言说出的喜爱一样,都会一点点从他的生命中淡去。

      可是,唯独这一次,只有这一次。

      他的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有什么东西从眼眶中涌了出来,无声地滑过他的脸颊。

      医院似乎无论什么时候都挤满了人,在不知道的地方有这么多人忍受着不同形式的痛苦。
      顾安看到了顾萍萍,自从父母的葬礼之后他还从未见过她这么狼狈、这么失态的模样。她似乎在对他说什么,可他一句都听不清。
      他只能看见那个总是缠着他的混混头子,此刻脸色苍白地躺在担架上,护士步履急切地从他身边经过,有几句零星的“抢救”、“腹部刀刺伤”、“大出血”之类的词飘进他的耳朵里。

      那枚从他苦涩的蚌壳中闪烁着微光的小小珍珠,那个他紧紧握住不想放开的人,那个对他而言独一无二的段正彬。

      为什么我总是这样后知后觉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后知后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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