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八字不合 ...
-
虽然那天顾安鬼迷心窍般地说了句“段正彬是好人”，但并不是他真的就对这位校霸全然改观了。
应该说，尽管因为之前的小事故和上课短暂的接触，让顾安对他从不良少年的刻板印象中挣脱出来些许，但还是有点芥蒂。
况且他原本尊享的后排双座特大空间，也因为段正彬的到来而直接告终。
所幸段正彬似乎自从那天到学校点了个卯，向新同学们展示了他是个绝世酷盖之后，就打定主意将他的特立独行落到实处：他再没来过学校。
对于时常缺席的段校霸，常盛等人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毕竟这么一尊瘟神坐在附近，要是看他们不顺眼一个暴起，一拳捶一个，那场面光是脑补就害怕。
“你们想多了吧？” 相比之下，顾安显得异常平静。
常盛唯恐顾哥今天再吃错药，连忙向他科普段瘟神的“光辉事迹”：“顾哥，你才转来一个学期所以不知道，他是真的挺可怕的。据说原来有一次，他因为一点小事，好像是撞了一下还是怎么的，然后就单挑了高职的一帮流氓——结果居然还打赢了！”
他又啧啧叹了几声：“你想想，那可是高职的学生，好多都是二十多岁的职业混混，段正彬都能打赢！”
说到这里他打了个寒颤，摇摇头：“这种瘟神还是少惹的好。”
顾安倒没他那么在意似的道：“他都不来上学，也没什么可怕的吧？”
“也对，”刘泽阳插嘴道，“看似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瘟神和学校课桌之间的距离！”
旁边的同学都被他逗乐了。
顾安也跟着笑了笑。
不过如果一直这样也挺好，他心想。假如段正彬持续旷课，他和这位瘟神就能井水不犯河水，安安稳稳地度过高中时光。
没准明年段正彬又会去祸害下一届的学弟学妹了，他们形同虚设的同桌也顶多维持一个学期。
还可以重归独享后排的惬意时光。想到这里，顾安顿觉心满意足。
今天是周五，难得走读生可以不上晚自习早点回家。
“顾哥一起走吗？”刘泽阳和其他几个同班男生在门口问他。
顾安摆摆手拒绝了：“我还有事。”
男生们推推搡搡地离开了，聊天的声音有几句飘到了顾安的耳朵里：“听说最近学校里有人被勒索了……好像是高职的一些人……”
又是混混。顾安摇摇头，显出几分小小的不满来。
顾安像往常一样，收拾好东西骑车回家。不过他今天没有走往常那条下坡路，而是从学校后门出去，抄了条近路向超市骑去。
周末方成青就要从外地回来了，他得去超市买点菜。还有顾萍萍前两天嘱托他给方可买点奶粉。家里的米好像也不多了……
顾安正盘算着采购清单，却突然车身一歪。
不知被哪里来的东西绊了他一下，忽如其来的不平衡令车子一下失去了控制，顾安连人带车倒在了地上。
多灾多难的自行车发出一声嘶哑的悲鸣，轮子挣扎着抖动了几圈，倒在地上咽气了。
最近怎么总和自行车过不去？再摔真得报废了。顾安有些无奈。
他正要撑地起身，却看到旁边小巷子里陆陆续续走出来几个青年，将他团团围住。
勒索中学生？
顾安脑内一瞬间闪过这个词。
为首的青年穿了件看起来异常骚气的亮片夹克外衣，染了头非常扎眼的劣质金发，右眼还有一处明显的短促刀疤。
他笑嘻嘻地蹲下来，和顾安视线齐平，嘴里还嚼着口香糖：“你是顾安吧？”
看来不是勒索，是有针对性的找茬。
于是在黄毛的注视下，顾安冷静地回答说：“不是。”
黄毛被这句“不是”噎了一下，但很快就又摆出了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得了，别装了弟弟，我认得你。”
顾安回道：“但我不认识你。”
黄毛刚嗤笑一声想说什么，就听顾安又说：“不过你认识我还问我叫什么，怕不是有点傻。”
黄毛：……
“妈的，”黄毛骂道，被怼两次终于放弃笑容，“别以为丫的是方成青的小舅子，就没人敢动你。告诉你，今儿老子专门就是来收拾你的。”
说着黄毛直起身子，冲其他几个人一挥手：“让这兔崽子好好吃点苦头。”
只见那几个青年拎着棍子，就向顾安围了上来。
除去黄毛，还有四个人高马大的成年人，每个看起来都是打架斗殴的一把好手。
而一个看起来文弱的高中生对上他们没有什么胜算，简直就是案板上的鱼仔，翻不起什么浪花，只能可怜巴巴地挨宰。
可就在他们要动手时，有人比他们更快。
正是顾安。
刚才在众人眼中宛如砧板鱼肉的顾安，突然单手撑地翻身而起，一手挡开其中一个混混手中的棍子，抓住他的胳膊一扭，疼得这位仁兄止不住地嚎啕，手中的棍子也掉在了地上。
顾安顺势矮身扣住他的肩膀，将他过肩摔在了地上。另一个混混见状急忙过来，抬腿就往顾安脸上招呼。
顾安又侧身一闪，抱住他的腿又是一个横摔，顺便撞翻了紧随其后准备袭击顾安的又一个同伙。
四人之中还未倒下的最后一名混混鼓足勇气，趁顾安不备一棍子打在了他的肩上，却不想被顾安一把抓住了棍头。
这位看起来瘦削的高中生，手上却格外有劲儿，一拽一带将身后的人拉到跟前，向后一个肘击正中对方腹部，直接放倒。
顾安抖了抖校服，也不管躺在地上扭曲的四人，抬起眼睛看向刚才放狠耍凶的黄毛。
黄毛万万没想到，想要收拾的鱼肉非但不是个软柿子，搞不好还是条食人鲨。
他色厉内荏地冲顾安大吼道：“你要干嘛！我告诉你老子可不怕你！”
说着他从身后掏出一把弹簧/刀，指着顾安威胁道：“看我不……”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就被身后来人一脚踹掉了刀，自己也重心不稳地脸面朝下摔在了地上。
段正彬弯腰拾起小刀，双手插兜站在后面，满脸嫌弃道：“怎么着，欺负人还上瘾了？”
***
孙虎在网吧正打游戏打得风声水起，就听见隔壁于小气问他：“二虎啊，你说老大最近怎么了？”
听见“老大”俩字，孙虎终于把眼睛从电脑屏幕上掰开些许，看向站在包间外面有一搭没一搭抽着烟的段正彬。
于小气见孙虎没答应，又自顾自地问道：“感觉老大这两天情绪不对，学校彻底不去了，但家也不回，总不能天天住网吧呀？”
孙虎稍微知道点儿老大家里的内情，但也不想跟于小气多嘴，便说：“滚犊子，老大的事情用你管。老大爱住哪儿就住哪儿，这叫有范儿，懂不？”
于小气缩缩脖子：“我看这叫有钱。”
段有钱确实不想回家，学校旁边的出租屋待着没意思，可市区里的那个“家”……不如说他早就无家可归了。
高一那年宛如噩梦，对那时的他而言，回家就意味着得看他爸妈无穷无尽的争吵，听他妈妈指责他父亲的不忠，听他父亲恼羞成怒的呵斥。
打架、谩骂、声嘶力竭地哭喊吵闹持续了一年多，直到到现在一潭死水般可怕的寂静。
这样的日子他受够了。何必呢，段正彬心想，这样多难看，没意思。
想到这里他又自嘲地笑了笑，自己这样又何必呢，也挺没意思的。
人大概就是这么种生物，顺风顺水的时候貌似什么都能想明白，但事到临头落在自己身上，终于才明白要做出所谓“正确”和“理性”的抉择是多么艰难的事情。
学校里的老师多少知道点他家里的情况，对他这么个出身暴发户家庭的差生，总会流露出一丝鄙夷中施舍出的同情。
想想就让他觉得反胃。
但网吧他也待不下去了。
单是里头那几个愣头傻小子兄弟就让他烦心，可碍眼也不是他们的错。
好容易站门边抽会儿烟，就有几个胆大的小姑娘过来要他的联系方式，都被他拒绝了。
没个清净点儿的地方。
段正彬跟老板打了个招呼，让把孙虎他们几个人的网费都从他的卡里扣，披上大衣就往外走去。
冬日的G城有点干冷，天黑得也早，才五点就已经是夕阳西下的黄昏景象了。
段正彬离开网吧完全是心情使然，只是想找个能让自己一个人呆着的地方安静会儿。
网吧出来是条小巷，他沿着小路漫无目的地溜达着，影影重重的建筑和树木，使得街道上的人影都有些分辨不清。偶尔有风吹过来，带来远处一点喧嚣的人声。
只是这声音里似乎还有几分紧张和危机感。
段正彬敏锐地向小巷连接着的那条街道望去，正好看见四五个穿得花里胡哨、留着迷之审美莫西干头的社会青年，围着一个穿着一中校服的斯文男生，不远处是他倒下的自行车。
看样子情势不对，像是马上就要动手了。
不消说，肯定是这男生被混混们找上麻烦了。
段正彬挑挑眉毛。身为一中老大，自然是看不惯自己地盘上罩着的人被欺负。
他正打算上去教训一下这几个混混重新做人，却看到那个像是好学生乖乖仔的安静男生突然发难，身手敏捷动作漂亮，三下五除二将几个混混撂倒在地。
……段正彬默默地收回已经迈出去的一只脚。
不过他倒是忽然对这个男生有了几分兴趣。
想他段老大行走江湖近三年，却不知道一中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个能打架的隐世高手。
然而这时，那个貌似领头的黄毛突然摸出一把弹簧/刀，看形势应该是气急败坏准备动刀了。
段正彬心说不好，那男生八成要吃亏。
他未加思索地几步冲上去，一脚把黄毛踹翻在地，极度嫌弃地说道：“怎么着，欺负人还上瘾了？”
不过这话刚出口他又觉得有点可乐，毕竟刚刚是这个男生一声不吭地把这一众混混摁在地上打。
想来也是个挺酷的主儿。
小混混们看见又出来了个狠角儿，纷纷顾不及哀嚎，从地上连滚带爬地作鸟兽散。
黄毛忌惮段正彬可能留有后手，仓皇爬起来打算开溜。
只是临走前不忘赠送顾安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就像动画片反派临走前还不忘膈应下主角时一个德行。
不过他自己鼻青脸肿，使得这个眼神威力大打折扣。
收拾完这帮人，段正彬正想看看这位冷面揍人的“高手”到底是哪路神仙。
然而，他一抬眼不由得有点愣住了。
……如果他没看错，这位好像是他的新同桌？
“哟，”段正彬短暂的讶异过后，又挂上了他那副有点玩世不恭的表情，“好学生。”
顾安也没想到帮了他的是这位瘟神。
于是他冲段正彬点点头，算是谢过，转头准备去扶他的自行车。
“等一下。”段正彬突然走过去，一把扣住了顾安的肩头。
可能只是觉得这位“好学生”意外地这么能打，让他有点好奇；又或许只是对顾安这个人产生了点兴趣。
反正他觉得现在还不能放走这位同桌。
不料顾安倒吸一口气，左手一松，刚刚扶起来的自行车又“哐啷”一声，漂亮地倒在了地上。
段正彬听见顾安叹了口气道：“三次。”
他疑惑道：“什么？”
顾安面无表情地数道：“第一次碰见你，孙虎和我迎面相撞，自行车摔了；第二次碰见你，被之前那些人缠上，自行车又摔了；刚刚这是第三次了。”
“段正彬，”顾安抬起头看向他，“大概我自行车和你八字不合。”
这一刻，摇摇欲坠的夕阳终于湮没在地平线中，老旧的街灯兢兢业业地准时亮起，撑起一片昏黄的光晕。
顾安的眼睛在灯下显得格外明亮，白日里显得有些许冷漠的棱角也被夜色变得柔和。
而这双好似蕴含魔力的眼睛此刻正盯着段正彬。
段正彬一时脱口而出：“我和你合就行了呗。”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八字不合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