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画个肖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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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展厅出来的时候，顾安显得有点沉默。
尽管平时他也是个寡言少语的小神仙，即使这会儿他还在和侃天侃地单方面吐槽的于小气你来我往地聊着天，可好像都不过是一种精巧的掩饰。
段正彬总觉得他有那么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也说不上来这种直觉从何而来，可能归根结底是因为顾安从展厅出来之后就没怎么搭理自己。
难道是刚才的展厅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顾安对水母有某种过敏？讨厌红色？深海恐惧……？
没来由得，段正彬忽然瞧着说得天花乱坠的于小气有点碍眼：平时怎么没感觉这人这么嘴碎？
“所以，”顾安想了想问道，“艺考也很难吗？”
“那可不是！像我们这种艺考狗，其实一点儿也不轻松！见天儿地往那一坐对着板子划拉，我这颈椎跟我爷爷都不相上下了……”
于小气正声情并茂地说着自己的辛酸血泪史，却听得后面的段老大忽然打岔道：“你们画室现在能去吗？”
“能是能，”于小气转过身，有点摸不着头脑，“可这不是放假了嘛，画室都没人。再说，画室有什么好看……”
段正彬不管不顾，独断专行道：“甭废话了，走走走，去画室。”
电光石火之间，于小气突然顿悟。
难道老大是想让自己秀一把精妙绝伦绘画技术，让这位好学生也知道他们混混的厉害吗？
毕竟像自己这样行走在文艺和叛逆之间的高质量混混十分罕见。
他不由得为老大的慧眼识珠而感动，也有点小忐忑：怎么都不提前打个招呼？他都没准备好，要是没发挥出最好状态，给老大跌份了可咋办！
不过于小气也是个识趣儿的人。
虽然心中早已猜到下一步的行动，但知道老大是要给人一个“震惊”感。
所以他表面上丝毫不显，领着顾安转了弯，往教学楼顶层的天光教室去。
其实他们美术生平时都是窝在教室里疯狂练习，几乎就是人挨人、板子对板子，要是不画静物模特，那基本上就没啥空地儿。
这种场面既不艺术也不实验，十分愧对他们学校的名号了。
但既然要炫技，当然要选择最好的地方最优的器材，自然要去优雅高端的天光教室为妙。
天光教室顾名思义，乃是将屋顶一部分的厚重板板们换成了透光玻璃，使得自然的天光可以从上而入，照亮室内。
于小气轻车熟路地拐上楼，打开教室的门，等他们二人都走进去之后，介绍道：“这是我们平时上课的画室。”
他又无不自豪地指了指侧墙上的窗户：“当时盖着房子的时候，为了保证光线角度，专门将这里四十五度倾斜安装。”
比那些只知道头顶开窗的野鸡天光教室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他暗自想到。
于小气非常了解，对于见惯了呆板无趣又枯燥的普通四方形教室的人来说，看到天光教室，就宛如啃了一辈子硬面馍馍的人突然遇上了一盆香气四溢的麻辣小龙虾。
不仅直接颠覆了对“教室”的认知，还会由内生出一股艳羡的蠢动之情。
他得意地站在门口，暗搓搓地期待着顾安脱口而出一句“厉害！”，或者是流露出羡慕渴望的表情。
然而，顾安只是仰头感受了一下倾泻的日光，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看：“哦。”
接着就转过头，看墙上贴着的同学们各类色彩和素描作业去了。
面对此情此景，于小气表示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不被这超凡脱俗的教室感动呢？
这可是平凡生活中的伟大设计啊，那些辣鸡土味练习画有什么好看的？
顾安确实对天光教室没什么感触，毕竟他曾经在省城的高中也有，虽然没有侧墙的四十五度开窗，但感觉大同小异。
不过这是他第一次和艺术生打交道，在此之前他对这个群体毫无了解，印象里觉得他们大概都是些成绩很差没学上才走“捷径”的“怪人”，总喜欢搞些杀马特的造型。
可是于小气却让他意识到，他们也不过是和自己一样十几岁的学生而已。有现实的烦恼压力，也有自己投入喜欢的事情。
艺术或许，也不是那么“没用”的事物吧？
“诶诶？！”
顾安正在和墙上的作业们进行愉快地鉴别活动，被于小气突如其来的一声拽回了思绪。
他回过头，看到刚才不知道和段正彬聊了什么的于小气，正有点难以置信地望着他道：“老大！你学过美术！我怎么都不知道！”
“那你要什么都知道还得了。”
说着，段正彬又义正言辞地打起了官腔：“放假还打扰你半天，太不好意思了。这会儿我们路也熟悉了，你把钥匙留给我，我帮你锁门，之后再把钥匙还给你。”
“哦，好的，”于小气还是有点懵，但也乖乖地掏出了钥匙，递给段正彬，“所以……呢？”
“所以你可以走了，”段正彬微笑着把他送到了门口，挥挥手，“去玩儿吧。”
然后迅速地带上了门。
于小气：……
所以原来要炫技的不是他，是老大自己？他有这项独门绝技为什么从没提过呢？
而且刚刚老大是不是还过河拆桥地把自己给赶走了？
成吧。
轰走了于小气，段正彬心中大快，非常满意。
“怎么了？”顾安微微歪了下头看向他，疑惑道。
段正彬笑笑，理直气壮地编着瞎话：“没事，于小气过会儿还要陪他女朋友呢，我也不好意思一直耽误人时间。”
“也对，”顾安点点头，“就是还没来得及跟他道谢。”
段正彬选择性地跳过了这个话题，也凑到墙边给这排学生作业相面：“你觉得他们画得怎么样？”
顾安想了想，还是直白地说出了内心感受：“我不太懂，但觉得画得挺像。”
段正彬没想到顾安居然如此实诚，说了这么个听起来缺乏现代审美气息的评价。
他忽然觉得这人一本正经的样子有点可爱。
“那你画过画吗？”段正彬笑着问道。
“幼儿园算吗，”顾安耸了耸肩，“我当时还挺沉迷墙面涂鸦的。”
段正彬乐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顾安提起自己小时候的事。
“我小时候学过好一阵子，”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小学时被安排去美术班的残酷场景，“不过那会儿杂七杂八地学了好多，什么都会点儿，但都极其业余。”
“但我觉得你画画应该挺好的，”顾安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在他面前晃了晃，“至少手挺巧。”
抱着西蓝花的拼豆顾安老大不情愿地望着他，仿佛在对刚刚说的那句话表示不屑。
段正彬心里一动。
“顾安，”他开口道，“要不我给你画张肖像吧？”
顾安有几分意外地看向他：“现在？”
他点点头：“对。你也可以给我画！”
“等一下，”顾安还是有点没跟上他的突发奇想，“所以你打算现在，我们两个互画肖像？”
段正彬再次坚定地点点头：“对。”
接着他生怕顾安还有什么疑问一般，飞快地补充道：“刚才我问过于小气了，教室里的材料可以用。”
“虽然可以，”顾安叹了口气还是答应道，“就是我真的不会画画……”
“没事！”
段正彬兴高采烈地拖过来两个小画架，将他们两个头对头地靠在一起，放上画板夹上素描纸，将搜刮来的笔和橡皮递给顾安。
事已至此，顾安只得拿过笔，站在板子前，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
他抬起头地望向对面的段正彬，正好与摆开阵势的段正彬四目相对。一时静默无声。
他俩就这样相顾无言地直愣愣对望了一会儿，突然都笑了出来。
太智障了。
“哎哥们儿，”段正彬半天才止住笑，“你放轻松，画着玩儿。”
说完，他还真就收住表情，认认真真地在纸上画了起来。
但对顾安来说这并不容易。
他画人的水平可能就停留在火柴人的阶段，居然还要给段正彬画个速写肖像，这话听着都觉得像是天方夜谭。
何况对方的这个发型更是雪上加霜，简直就是在引诱他走上火柴人画法的不归路。
不行不行。
虽然段正彬的样貌他早已熟悉，他的大脑也可以迅速地在人群中识别出，这个特立独行的光头先生和“同桌”、“段正彬”这样的词条相对应。
但是如果真的要下笔描绘，将这个平时熟悉的面孔支离成无数线条，却又感觉仿佛盯着一个汉字很久忽然发觉自己不认识了一样，变得不确定了起来。
他认命地抬起头，端详起画板对面那张恍然间有点陌生的脸。
并没有之前那样尴尬的四目相对，段正彬只是时不时地抬起头看看他，就立刻又接着投入到他的小小创作中去了。
这个时候的他，丝毫没有那种混混头子的痞气，也没有平时自来熟的轻浮感，显得格外安静。
顾安想起不久前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觉得段正彬的这双手，应该是用来作画，而不是用在蛮横的暴力上。
“先预告一下，”忽然看似专心画画的段正彬开口道，“我给你画的这个绝对是杰作。吊打墙上这些三脚猫。”
得了，还是那个骚话张口就来的混混头子。
顾安想了想，将自己刚刚画上去的几笔乱线全都擦了，重新构图起来。
“我画好了。”段正彬放下笔，语气里有点自得。
顾安叹了口气，也停笔了：“……我可能真的就这样了。”
段正彬闻言笑了笑，把纸从画板上取下来：“那我们同时交换，看看对方画得怎么样。”
“不用看了，我觉得我们还是先打一架吧。”
顾安皱着眉头，把那张涂涂抹抹半晌、犹如历劫过后的画纸拎在手里打量，似乎在犹豫是不是应该直接扔掉为妙。
段正彬二话不说，直接把自己的“杰作”怼到顾安的画板上，又眼疾手快地趁其不备，抢走了他手里的那张大作。
他“啪”地把纸翻过来一看：
一个硕大的椭圆横亘在画面中央。
除此以外，别无他物，白茫茫画纸一片真干净。
乍一看这画面宛如一个白生生的鸡蛋。
“顾安！”段正彬忍不住跳起来抗议，“不是，合着我就抽象成这么个脑袋了是吗？”
“半斤八两，谁也别嫌弃谁了。”顾安把段正彬的“旷世杰作”举起来。
只见上面三五笔勾勒了一个极为简单流畅的人物轮廓，虽然笔法娴熟，但这眼睛鼻子嘴却是哪儿跟哪儿都不对位，风格还有些粗犷。
“这是野兽派！立体主义！”段正彬争辩着，蹿到顾安身后一把勒住他的脖子，“好啊顾安，看来真得打一架。”
顾安试图挡开他，只是笑得肩膀都跟着微微抖动，有点使不上力气。
这是段正彬第一次在顾安身上看到这种活力，这样无所顾忌地笑。
他忽然也觉得自己有点莫名的高兴。
他低下头，想要松开顾安。
忽然他眯起眼睛。
“顾安，”他有点疑惑地问道，“你是打过耳洞吗？”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画个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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