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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语文课上 ...

  •   折腾了半宿的段正彬终于在天色微明的时候昏睡了过去。

      等他从宿醉的混沌中挣脱出来,在床边摸索半天,拿起手机举到眼前:
      13: 12。

      段正彬一个激灵,翻身爬了起来:靠,上学要迟到了!

      就在他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将自己刷洗干净,准备换衣服的时候出门的时候,他忽然愣住了。

      他什么时候开始担心上学迟到了?以往旷课半个月都是家常便饭,迟到这种小事他更是从来都不放在心上。

      昨天顾安已经和他划了条泾渭分明的线,开诚布公地表示了对他的疏离和拒绝。
      原本上学就是因为怀着想和顾安“交个朋友”的念头才开始的,如今这个想法已经被当事人直接掐断,上学似乎完全失去了意义。

      不如说看顾安昨天的神情,就像是完全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瓜葛一般。

      段正彬有点颓唐地坐回床上,觉得昨夜那种灼烧翻涌的难受感似乎又回来了。

      但几分钟后,他突然起身,将书包甩过肩膀,推门而出。

      “顾安凭什么好意思说‘到此为止’?莫名其妙地抢白,还自说自话,”段正彬跨上机车时心里暗暗想道,“就算是要‘到此为止’,也得是我说了算。”

      然而,当段正彬气势汹汹地杀到学校时,却只看到空无一人的教室。
      他站在走廊里往操场上望了望,也没看见同班同学的身影。

      没正经上过学的段大佬,早就把什么“实验课”的可能性抛到了脑后。

      原本想着来学校里找顾安理论一番,然而现在这番状况却让他准备好的一套驳斥之词无处可说。

      段正彬只能权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结果他刚要坐下,忽然发现一沓摆放整齐的试卷搁在他的桌角。

      谁有这个闲情逸致,给他这么个看起来就不会好好上学的主儿整理试卷?

      ……难道是顾安?
      段正彬几乎是小心翼翼地猜测道。

      虽然他说服自己这个推测根本不可能,心中却又不禁泛起些涟漪:如果真的是顾安,那么昨天他所有的表现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什么所谓的“到此为止”更可能是说给顾安自己听的否认和排斥。

      可究竟为什么,顾安他会那么顺从于体制之下,犹如逆来顺受一般乐意做一个“好学生”?
      就像他昨天口不择言的质疑一样,顾安真的明白自己这么做的意义吗?

      但话说回来,他又有什么资格质疑顾安呢?
      顾安的话虽然听起来刻薄,倒也没什么错。他确实是个乏味无聊、面对挫折无所适从就自暴自弃的任性小孩罢了。
      不过也只是看起来“任性”罢了。

      他不了解顾安,正如顾安也不了解他一样。
      两个陌生人而已。

      宿醉本就令他头脑昏沉,刚才这一番思绪更让他头痛不已。

      那一股要跟顾安掰扯清楚的那豪情壮志,此刻也逐渐退缩了回去,连带着蹑手蹑脚缩回去的还有短暂清醒的神思。

      室外虽然是寒冬腊月的雪窖冰天,但室内热乎乎的暖气却烤得人筋骨犯懒。
      段正彬不由得趴在桌子上,深深地叹了口气,侧着头盯着那叠卷子愣愣地出神。

      ***

      段正彬是在老孟不紧不慢的闲扯声中醒过来的。

      老孟正从“红泥小火炉”讲到冬天就该羊蝎子火锅配小酒,以及学校对门的沟帮子烧鸡如何之不正宗云云。

      一时间令段正彬以为自己还在身处梦中,不然这语文课怎么这么魔幻?

      他好容易回过神来,从匍匐在桌子上的姿势直起身子,手一伸却不小心把旁边桌子上放着的笔盒扫落在地。

      咧着大嘴的布袋笔盒可算有了可乘之机,连忙将腹中的文具叮叮当当地倒了个一干二净。
      签字笔、钢尺、圆规、橡皮成群结队争先恐后地跳出来滚了几滚,寻个舒坦姿势后就地躺倒。
      动静倒是不小。

      段正彬自觉有错,连忙弯腰去捡,不料脑袋却和同样俯身收拾残局的顾安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

      “嘶。”他听见顾安似乎被撞疼得轻叹了一声。

      “对……”段正彬的道歉正要脱口而出,一抬头看见顾安,说出一半的话却戛然而止了。

      如果这道歉要是说出口了,就好像是在为昨天的事感到愧疚一样。
      他没什么好愧疚的,理亏的是顾安。
      而他现在居然还帮顾安捡笔,真是太宽宏大量了。

      这么想着,段正彬把手里的钢尺飞速放还到顾安桌上,然后生硬地直起身转过头,一副神情专注的样子听老孟侃天侃地。

      顾安眯着眼睛看了会儿那根叛逃的钢尺,然后沉默地将散落在地的文具一一收拾起来,目不斜视地坐正,和段正彬再无交流。
      好像真的回到两人刚开始同桌的那段时间一样。

      老孟这人没什么大毛病,当班主任也算尽心尽责,唯一的问题是废话太多。
      讲课就喜欢瞎扯淡,平生之最大幸事就是喝酒,还总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自诩是当世嵇康,声称人送雅号“孟叔夜”。

      可见此人乃是个天生的厚脸皮,不然也不会好意思在课上大谈特谈什么“沟帮子烧鸡”。

      也因此语文课对顾安而言,就是固定的神游天外的好时机。

      化学课回班时,看到段正彬突然出现在他的座位上,顾安心里竟不由自主地感到一丝惊喜。
      但紧接着他就对自己这种情绪感到不齿:你到底还在期待什么?不是你自己言辞凿凿地划清界限、决然拒绝了吗?

      表里不一,懦弱无能。

      他一次次试图突破所有这些自我否定,但到头来总是又一次次地印证,他顾安就是这样的卑微小人而已。

      后悔。
      顾安看到自己的笔在本子上画出这样的字迹。

      我后悔吗?他想了想,又在心里自嘲地笑了一声。我没本钱,也没资格后悔。

      和段正彬相安无事,保持距离,按部就班地高考、毕业,然后离开这里,两人再无交集。
      这是他清晰可见的未来,不会存在任何其他偶然和波折。

      一定是这样,也必须是这样。

      好容易挨到老孟下课的时候,段正彬悄悄看了一眼顾安。

      顾安还在看窗外。
      不知道光秃秃的窗外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他的光头来得震撼。

      “顾安。”段正彬按捺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顾安闻言侧过头看向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桌上的卷子是你放的吗?”

      他看到顾安的眼神轻微地躲避了一下,别过脸,声音没起伏地答道:“不是。”

      放在窗台上那一摞多余的废卷子,被窗户缝里漏进来的冷风吹起一个角。

      段正彬突然一下子释然了。
      自己之前到底在较哪门子劲儿呢?什么“到此为止”,什么毫无了解,什么陌生人,都是胡思乱想。

      人是不可能真正理解另一个人的,即使是血脉相连的母子也做不到。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他对顾安的观察不会说谎。
      顾安看起来成熟得可怕,可是他也孤单得可怕。

      昨天他被顾安的一顿冷嘲热讽带偏了思路。他确实不了解顾安,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想要了解。

      朋友又不是要找一个自己的完美复制品,或者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

      人生来就有各种各样的缺憾,就像是一块掉落的随机拼图,需要找到另一块契合的拼图来让他完满。

      朋友是一种弥补。

      他的弥补是顾安,段正彬深信不疑。
      而他也可以成为顾安的那块拼图。

      顾安听见段正彬在他身后笑了一声,令他下意识地回过头。

      课间的班里人声嘈杂。
      有人拽着老孟刨根问底地探索阅读题的真谛,有人交头接耳聊着“江湖赌局”的赏金归属,还有偶发意外带来的水瓶落地的金属声响以及连篇的抱怨。

      可唯独段正彬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清晰。

      “我原谅你了,顾安,”他的语调里带上了点强词夺理的痞气,“‘到此为止’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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