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正》唐门园子

22、第 22 章

　　从墓园离开已经是傍晚时间，今天的天气算不得很好，夜空灰蒙蒙的，衬的月亮也黯淡无光。路灯渐次亮起，街边的商家赶着在中秋佳节招揽客户，热闹又喧嚣。小区门口也应景的挂了两个红色的灯笼，远远的为回家团圆的人照亮夜路。

　　夜风有点凉，穿着短袖T恤已经有些冷了，林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搓了搓冻的起了鸡皮疙瘩的胳膊低头往回走。

　　小区外的路边如往常一样停了一排私家车，车灯都已经熄灭，里面黑黝黝的，隔着几步的距离，什么都看不清楚。有一家三口，估计是刚从商场回来，父亲拎着一大堆的购物袋，小女孩牵着妈妈的手，蹦蹦跳跳的往前走去，撒着娇说自己要吃蛋黄月饼。

　　他们路过的地方，一辆银灰色的大众款私家车混在路边那堆车里，平凡到一眨眼就能忽略过去。林说的视线不经意的从车上扫过，踱着步子越过了车子，走了没多远，蓦的停住了脚步。不知是不是第六感作祟，毫无道理的，他的心脏莫名漏跳了一拍，之后开始疯狂的鼓噪起来，尖啸的耳鸣声随之响起。林说停顿在原地，等着那股不适感渐渐退去。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动作，如牵线木偶般，随着心里的指引一点点僵硬的靠近那俩银灰色的汽车。

　　路旁的树木长势极好，枝叶郁郁葱葱连成一片，挡住了那点浅淡的月光，让车里的一切越发朦胧的看不真切。林说傻了般站在驾驶座那一侧的车窗旁，目光直直的往车窗里看过去，费力的想去看清车里的情况。可能是他的行为太过可疑，路过的人已经开始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他。

　　林说毫无所觉，犹自站在那里，抬起一只手想去敲敲那扇窗。手抬到一半，又颓然落下，他自嘲一笑，心想：“我这是疯了吗？怎么可能呢？”正准备转身离开，面前的车窗却在这时缓缓降下。

　　月亮终于从乌云中挣扎而出，一片银辉水银般倾泻而下。风，平地而起，枝叶随之舞动，摇摆间移开了遮住车窗的阴影。月光伺机而动，在那瞬间照在了车里那人的脸上。

　　......真的是他。

　　一路上浑浑噩噩，林说连自己是怎么回来的都记不清楚。等回过神时，两人已经到了他租住的房子里，那人居然一句话没说就跟着走了过来。

　　没有人说话，气氛沉默的让人窒息，林说拉开一张椅子，示意人坐下。他自己却像是个客人般手足无措的站在客厅好一会，之后才反应过来，低头走入厨房，用水壶开始烧水，准备给人泡茶。

　　他记得自己之前买了些一次性水杯放在厨房，可怎么也想不起具体在哪。越拼命去想，脑子越是一片空白，有点烦躁的叹了口气，然后一个个打开橱柜翻找，可越往越乱，手忙脚乱间带倒了摆在流理台上的瓷碗。“啪！”得一声脆响，瓷片四溅开来。

　　落地声刚起，厨房门忽的被打开，一路上都闷不吭声的林成走了进来，将怔愣在原地的人拉开，蹲下身，一块块将碎片捡起放进垃圾袋里。捡完，他看了看旁边的人问：“家里的拖把在哪？”

　　林说有点反应迟缓，过了几秒才在大脑里分析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低声说了句“稍等。”匆忙转身将打扫工具拿来。他正准备打扫，手里的工具就被林成直接接走，那人没有说话，低头仔细把厨房地面清理干净。

　　这个厨房的空间相比他们自己家里的厨房要更小些，站了两个人，似乎稍微伸展身体就要碰触到。明明之前没觉得怎样，现在却感觉整个空间变得逼仄起来。林说退了出去，从客厅的柜子里拿了便签和胶带，准备用水笔在便签上写“内有碎片，小心划伤”四个字，下笔时却感觉那几个简单的字在脑子里辗转腾挪，怎么都没法排出个先后顺序来。

　　他习惯性的将手伸进口袋里，摩挲着里面的烟盒，眼角瞥到厨房里的人，又缓缓收回手。

　　楼下的空地上，几只野猫聚在了一起，此起彼伏的嚎叫着，吵的人心烦。林说丢开笔站起身，走到窗前，将之前打开通风的窗户关好，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厨房毕竟就那么点地方，三两下就可以打扫好，林成不一会就忙完了。可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许久未见的弟弟。

　　林说甫一撞上他的视线，脑海里各种纷杂的片段走马灯般涌了进来，给他演了场不讲逻辑，抛却理性的荒诞戏码，如惊雷炸起、万山倾塌......而他在这片鼓噪与喧嚣中竟奇异的平静下来，微微垂眸，将眼底风起云涌的情绪一一掩去，露出了个腼腆又柔软的笑容，他说：“好久不见，我很想你，哥。”

　　客厅的餐桌上渐次摆上了几道菜，蟹炒年糕、滑蛋虾仁、酸辣白菜还有一份茄汁豆腐。温暖的食物香气弥漫开来，厨房里偶尔传来杯盘的轻碰声，像是以前他们每天在家中吃晚餐时的情景再现，熟悉到令人能回忆出千般滋味。

　　林成无意识的一一捏着自己的指尖，目光在这不大的房间里逡巡，看落地窗前绿意盎然的文竹，看置物架上零散的摆设，最终定格在厨房里那个人的身上。

　　已经太久没见，那人变了很多。头发比以前留的短了些，利落的露出了额头和脖颈，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有碎发软软的搭在那里。脸颊变黑了，看着有点瘦削，眉角处多了道小小的伤疤，那块肤色是突兀的浅白色，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胳膊上的肌肉比以前明显了点，整个人看上去结实了些......

　　相别两年，如今乍然相逢，稍稍瞥一眼，每一点不同都像是在他的心里划上一道口子。

　　指尖已经被捏的泛起不正常的紫红，林成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静坐在那里，沉默到缺少生气。厨房里，林说还在忙碌，他拿着餐盘，将蒸锅里的几个包子摆到盘中，似乎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偏头往外看去，入眼的只是那人低头垂眸的样子。

　　“本来晚上应该吃月饼的。可前几天我把材料准备好后才想起来这里没有烤箱，就没有做。”

　　其实月饼他们两人都不爱吃，费时费力的，最后不见得会吃几口。可这个就像端午的粽子、过年的春联一样，似乎只要少了，整个节日都是有缺陷的。

　　往年在家时，林说总要花个半天的时间去捣鼓这些东西，换着花样的调馅料、做面皮、定型、最后放烤箱里烤好。做好一盘，惯例是先给齐青送点，自家只留那么几块，中秋当天摆出来应个景。

　　林说坐在餐桌的对面，将最后一道汤摆到了桌上，看着似乎因为缺了东西有点不好意思。

　　“只是一个烤箱而已，这里没有的东西你可以回家拿。”

　　林成这一句话已经冲到了嘴边，又一点点咽下了。这实在是太过于假惺惺了些，说出来，不论是谁都要觉得尴尬的。

　　......虽然现在已经够让人坐立难安了。

　　房子里多了一个人，可也没比一个人独居时更有活气些。不知是不是因为窗子都关起来的原因，林说总觉得滞闷。

　　晚上回来的本就比较晚，做菜又花了些时间，到吃饭时已经快八点了，坐在桌边的两人却好像根本不饿，对着满桌的菜，筷子都没动几下。

　　林说微微抬眸，视线落在对面干干净净的餐盘上，有点不确定的问：“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林成不知是在想什么，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听了问话，怔了下，反应过来后立马摇头，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夹了几筷子年糕放在碗里，回应道：“味道都很好。”

　　之后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林说总觉得如果自己不开口的话，这人可能真会一言不发的吃完饭，然后道别，等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来的下次见面。

　　“你今天怎么会来这里？”

　　这个问题并不很难回答，林成却思考了会才斟酌道：“公司在旁边的酒店办活动，那边车位停满了，我就把车停到了这。”

　　闻言，林说挑了挑眉，点头：“那你停的挺远的。”

　　语气着实有些意味深长。话音刚落，林成立马不自在起来，保持着举筷的动作僵了好一会，看着居然有几分无措。这个样子的林成实在是难得一见，让人忍不住又多看了好几眼。等看得人越来越不自了，林说才慢悠悠的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