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正》唐门园子

20、第 20 章

　　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到有点刺眼，晒到皮肤上有些微微发热，把从机场中带出来的浑身冷气一下子涤荡干净。林说把挂在包上的鸭舌帽戴好，拉开车门。城市里出租车司机还是那么热情，应该是把他当成了过来旅游的人了，一路上不厌其烦的给他介绍这座城市吃喝玩乐的各种好地方。一时间，司机的絮叨声混搭着车载音响的土味歌曲，给林说这个久未归来的人来了个另类的欢迎曲。

　　林说没有解释什么，支起耳朵聆听仙音似的听着司机喋喋不休的唠叨，斜倚车窗，有点贪婪的看着疾驰而过的风景。

　　这个城市的建设用日新月异来概括也毫不为过，两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它改变许多，林说恨不得一点一点的扒开来看，迫不及待的寻找自己熟悉的那点东西。城市的交通还是如他离开前那样，一遇上下班时间，那些车辆就拥堵的像蹒跚的老妪，催不得、急不得，偶尔还得停下来歇会脚。

　　司机早就见惯了这个阵仗，也不着急，沿着马路慢慢挪着，好脾气的继续给林说科普着这边旅游的十大亮点。从车窗望过去，城市广场上那座熟悉的花岗岩纪念碑一如往常般高高伫立。不知道是哪个急脾气的司机按捺不住的按了下喇叭，一小群停驻在那里的白鸽受到了惊扰，呼啦啦的连成一片飞走了。林说的视线一路延伸过去，看着鸽子远去的背影，直到那些白色的生灵完全消失于视野。

　　曾经看过无数次的画面在眼前重现，过往的记忆与现实重合。这一刻，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已经回家了。不再是漂泊异乡的旅人，不再是格格不入的那个旁观者，不再是无所依凭的无根之萍。像落叶终于归根，像倦鸟回归巢穴，像船舶漂到港湾......这里有他的家。

　　即使回到这里还会面对一大堆复杂的事情，可这些都不能阻止他心情变好。心底像是冒出了一连串轻飘飘的小气泡，晃悠悠的漂浮而上，应和着外面的阳光，在脑海里炸出了一蓬蓬折射着彩虹光彩的小水花。

　　车子在梧桐路附近的一个小区停了下来。林说下了车，他的行李很少，一个行李箱加个背包就是全部家当了。在A国那么久，最后可以带走的也就这么点东西而已。

　　小区路边大树的枝桠斜斜伸出，形成了一大片阴影。林说站在树底，安静的听着手机里的音乐，等着和自己约好的人。这里离他家很远，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隔着大半个城市的距离。城市那么大，生活着成千上万形形色色的人，如果不刻意的制造机会，两个相隔两端的人想要相遇，也不知道需要消耗多少运气。

　　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在他的面前来了个急刹，车窗打开，里面露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荣欣来不及表达自己重逢时的喜悦之情，先如临大敌的嘱咐林说：“在这等我会，我去找个地方停车。”然后车子一阵抖动，眼看着就要窜出去，看的林说一阵心慌，连忙给她指了个车位：“慢点，后面有个车位，你倒回去一点就行。”

　　然而不等荣欣有所动作，车子挣扎了两下，原地熄火了。那姑娘撸了把散在额前的几缕头发，通过后视镜看了眼后面的车位，哀嚎一声，一头砸在方向盘上：“空间太小了，我倒不进去。”

　　......林说无语凝噎，预想中久别重逢的场景演变成一阵兵荒马乱的倒车指导。

　　看着安全停到车位的车子，两人都松了口气，林说实在是服了这个傻大胆的姑娘了，“你这个水平，老板怎么敢把车钥匙给你的？”

　　荣欣有点愤愤不平：“我上路其实还行，只是起步和停车有点问题。”然而这话说出来到底有些心虚。

　　她今天化了个精致的淡妆，头发卷了柔和的波浪卷，一袭红色长裙称的优雅又漂亮，和以前马尾辫、运动风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林说刚看到时还生出了点物是人非的距离感，这一通折腾，那点生疏感还没来得及发酵就被三两下掐灭了。阳光还是有点晒，荣欣撑好了遮阳伞才下车，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

　　看了眼旁边戴了棒球帽的林说，她老怀甚慰的感慨：“两年了，总算有点进步，知道遮阳了。”

　　林说看着她和以前如出一辙的避开阳光的举动，指着自己的脸笑出了声：“不止呢，我还抹了防晒。”

　　眼看荣欣作势就要凑过来仔细观察，他讨饶般连连摆手，“别了，我承认我没涂，别研究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小区门禁前，荣欣刷卡开了门，扭头不屑的“哼”了一声：“就知道你忽悠人，黑成这样还好意思说自己涂防晒了。”

　　说着，她站在门口那里不动了，微微仰着脑袋，也不知道那伞顶突然变出了什么新奇的好东西。

　　林说绕到了她的身前，微微弯身，透过伞沿看到了一双盈着泪的兔子眼睛。

　　“哎哎，怎么还哭上了啊。”说着递上了一块纸巾，“这边人来人往的，人家一看我把这么一个漂亮姑娘惹哭了，还不得打我呀。快，咱们不哭了。”

　　荣欣保持着微微仰头的姿势，也不接那纸巾，一边哽咽一边不忘反驳：“我才不哭，妆弄花了你帮我化吗！”

　　过了一会，估计是终于止住了泪意，她总算放过自己已经开始酸痛的脖子，“走之前跟你讲过，过的不好我可以救济你，你都当耳旁风吗？怎么过成这样了？”

　　看了看对面这人又黑又瘦的那副惨兮兮的样子，荣欣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就这么瞪着他。

　　林说赶忙解释，“我挺好的，就是趁着离开之前旅行了半个月，上山下海的，晒的有点黑。”

　　也不知荣欣到底信了多少，不过她好歹不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

　　小区里的绿化做的不错，大片的浓荫遮掩住路面，只有偶尔几星阳光碎金般洒落地面。荣欣终于把伞收起，腾出手来从包里掏出了面小镜子，仔仔细细检查了自己的妆容，小声嘀咕着：“还好我的眼线防水，不然得晕开了。”

　　林说快被她这副样子逗笑了，可他也不知道这位姑娘对自己的怒气有没有发泄完，不敢笑出声，笑着夸赞：“一点都没花，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

　　荣欣“啪”的一声合上镜子，扭头又甩给他一个白眼，“跟谁学的油嘴滑舌的？我从前那个腼腆小帅哥呢？你把他藏哪了？”

　　林说立马闭嘴，扮起腼腆来，只可惜现在这副黑瘦的样子估计和帅哥沾不上什么边了，不知道荣欣能不能看在朋友的情分上放宽点标准？

　　他一不说话了，荣欣就觉得自己像是在欺负人，“哼哼”两声，总算放过他了。

　　小区的占地面积不小，往深处走两三分钟，绕过一小片竹林，再走过一道两三米长的小木桥，对面他们要去的那栋楼。乘电梯往上，直到7楼，荣欣走出电梯，打开703号房的门锁。

　　这是一间装修简单的房子，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地方不大，家具也很少，好在各种电器齐全，干净又整洁。

　　“之前拍了照片还有视频给你看过，你再看看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荣欣侧开身，让他仔细看看房子的陈设、布局。

　　房间的东南方向有一个大大的落地窗，米黄色的窗帘半掩着，一把拉开，满室的阳光铺陈开来，通透又明亮。

　　林说侧身随意靠在窗边，眼神在房子里慢慢掠过，窗外的阳光给他渡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边。他瘦了很多，以前白净又带着点稚气的五官褪去了青涩，显露出清晰又利落的轮廓。离开前，还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长相，一笑起来就让人觉得绵软好欺负。两年的时光磨砺，如今，应该不会再有人将他在当成少年人了。

　　他站在阳光里，抬手随意打开窗户，光线喧闹着从他身边绕过，勾勒出清俊、挺拔的身姿，充满着成年人的力量感。荣欣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以欣赏的角度看着眼前光影描出的剪影，心里一颤，心想，“完了，腼腆小帅哥没了，可是变成大帅哥了。他以后要是跟我装可怜，我肯定还是扛不住。”

　　林说不知道对面人心里跌宕起伏的内心活动，听了那句问话，笑着回应：“这里很好，我很喜欢。”

　　荣欣刚刚走了神，想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回答她刚刚那句“有什么不满意”的问话。见他喜欢，荣欣松了口气，拉了把椅子坐下，想到两个月前林说打电话说自己要回国，拜托她帮忙在城北找个房子的事情，忍不住好奇，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你干嘛不回家住，外面租房多贵呀？”

　　林说看着她那双好奇的眼睛，沉吟了会，然后假装有些为难的开口：“没办法，长大了总不想和家长住一起嘛。你难道不想搬出来住？”

　　荣欣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要不是又懒又穷，确实挺想搬出来住的。正想点头表示同意，转瞬间有察觉出不对来：“不对呀，你哥又不会像我妈一样整天嫌弃我这嫌弃我那的。”
　　.
　　“.....你那么喜欢自己哥哥，怎么会想要搬的这么远？”可这句话她终究没有问出口。

　　林说还是在笑，“可能因为我长大了，没小时候可爱，他现在不喜欢了。”

　　这语气怎么听都像是在开玩笑，□□欣总觉得自己没法跟着笑起来。她心里一直都有疑问，想到两年前林说突然决定出国，之后一直没有回来。他一个从来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人，要找房子居然是找自己这个朋友而不是自己的哥哥，还是找离家这么远的房子。瞬间，一件件事串联在一起，那句“他现在不喜欢了”重重的敲在她的脑袋上。耳边传来一阵嗡鸣之声，她一下子感觉自己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心脏狠狠一疼。

　　当一个人死死捂着伤口不给人看的时候，哪怕再亲密的朋友也不应该蛮不讲理的扒开他的手去窥探。荣欣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似的，抬手将落下的一缕发丝拢到耳后，露出一个欢快的笑容，“你前两天说要给我带的礼物呢？是不是给落下了？男人果然都是骗子！”笑闹着要让这人请客谢罪。

　　......我知道你瞒了一些事情，但是没关系，只要你不那么难过，我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