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正》唐门园子

19、第 19 章

　　有多久了呢，没有听到这人的问候？铺天盖地的委屈像潮水一样将人淹没，堵住口鼻，让他呛咳出声。他像是第一天去幼儿园的小孩，胆战心惊的在陌生的地方装出大人的样子，现在终于等到家长了，于是毫无顾忌的带着哭腔跟他抱怨：“这里不好，我可以回家吗？”

　　可他没有得到安慰，过了许久，那人才重新出声：“到外地一开始都不习惯的，大家都这样，适应了就好了。”

　　像是冬夜里的一盆冷水，当头浇在他的身上。林说怔住了，喃喃出声：“不一样，大家和我不一样。”

　　“……你专心学业，毕业了我去接你好吗？”

　　那当头而来的冷水浇散了酒意，理智开始回笼。虽有千言万语要说，可人已经清醒了，明明白白的知道什么是可以做的。林说仰起头，脸上的泪痕缓缓风干，那些难以宣之于口的委屈与苦痛重新被埋入不见天日之地。

　　“谢谢哥，不用了。还有，新年快乐，拜拜。”

　　清晨，林说是在一阵沉闷的头痛中醒来的，喝了酒加上吹了冷风，原本因长期疲劳而虚弱的身体瞬间被击垮，病痛猝不及防的爆发出来。幸好原本今天就是他留给自己的假期，不会因为生病耽搁什么事情。林说整个人都是惫懒的，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实在没感受出什么不一样的温度来。攒了点力气，他艰难的下床翻找出医药箱，拿了温度计出来，38.5°，果然是发烧了。

　　翻找出退热的胶囊，林说走到厨房开始接了杯热水将药服下。虽然每什么胃口，他还是强迫自己吞了半碗牛奶燕麦。这种情况，每天早晨固定的晨跑锻炼是不可能进行了，脑袋在药效的作用下越来越重，林说放任自己躺在床上继续昏睡。脑海里一片纷杂，一会是他在家里包饺子过年的场景，一会是他在机场离开的场景，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现。现实与幻想交错，孤寂与温暖转换，如钝刀割肉般，慢慢耗着人的心神。半昏半醒的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阵手机震动声将他闹醒。原本昏沉的脑袋，在看到打来电话的联系人姓名时，一下子清醒了些。

　　那是齐青打来的电话。林说反射性的先摸了摸嗓子，喉咙里只能发出一点沙哑的气音，将他现在糟糕的身体状况给暴露了个干净。原本按接听键的手半途停住了，林说任由电话继续震动，先拿起桌边摆着的温水喝下。等嗓子里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稍稍缓解了些才重新拿起手机，回拨了过去。

　　清越的音乐前奏刚刚响起，电话就被接通，齐青的声音隔着千山万水在他的耳边响起：“阿说，新年好。”

　　新年伊始，第一个电话听到的就是祝福，虽然仍生着病，林说的心情还是明媚了起来。他微弯起嘴角，露出抹笑：“齐青姐，新年好。”

　　虽已经极力让声音正常、清晰，可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听出异于平时的沙哑，齐青想起林成的嘱咐，不免有些担心，“阿说，你怎么了？声音怪怪的。”

　　林说发出了短促的笑声，带着点玩笑意味的抱怨着：“我才刚睡醒呢，有点鼻音。今天周末，难得睡个懒觉就被你逮着了。”

　　齐青也笑了，“那你还不得谢我特地喊你起床，不然可要错过早饭了。”林说揉了揉酸胀的眉心，努力忽略这点不适，接口道：“已经起了。齐青姐，最近过的好吗？”

　　齐青并不是那种心细如发的人，虽然总觉得不大对，可也没有想太多，说了几句自己的近况后，话题一转，转到了林成那边。“你哥说......你昨天给他打电话了。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一句话顿了三次，真的是难为她了。林说挂在脸上的笑容像是炽热阳光下的一层薄雪，瞬间消融。昨夜零碎的记忆争先恐后的涌入脑海，冲击得大脑一片昏沉，胃部随之涌起一股恶心感，他僵立许久，等着这阵难受的感觉褪去。

　　可能是沉默了太久，齐青有些不安的询问：“阿说，在吗？”

　　“在的，刚刚一直在想我有什么事情。想了半天发现自己现在挺好的，真的没事。”他顿了顿，又笑了起来，“我昨天和朋友聚会喝多啦，就想打个电话给他拜个年，现在想想挺丢脸。”之后恰到好处的一停，让这种难以启齿的窘迫感显得更为真实。

　　“齐青姐，你可别再提了，再提我都要脸红了。”他一句话真假掺半的来，认定了林成不会把昨天晚上电话的细节告诉齐青，就这么糊弄过去也不会很难。

　　齐青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每次聊天你都说没事，我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林说很想再宽慰齐青几句，可喉咙中难受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忍耐许久还是抑制不住的咳了起来。电话尚未挂断，突如其来的咳嗽声清晰的传了过去。

　　齐青的声音带上了焦急：“阿说，生病了吗？”

　　林说想要回答，可一直隐隐难受的胃部也添油加醋的作起妖来，翻江倒海似的搅弄着。额头的汗水一颗颗渗了出来，他短促的说了声稍等，匆忙挂了电话。不知道是不是脑子烧坏了出现错觉，林说总觉得自己在挂断的那一刻，听到了林成焦急的喊他的名字。

　　等他重新拿起手机，已经是几分钟之后的事情了。齐青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大堆问题，根本没有给人回答的机会。他没有试图插话，先将卧室的空调温度调高了些，然后又给自己重新倒了杯热水，温暖的水杯放在胃部捂着，感觉全身渐渐暖和起来。

　　等齐青终于说累了，林说才找到机会开口：“齐青姐，你别着急，刚刚是我呛到水了。”

　　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下雨来，雨点轻轻拍打着玻璃，在上面留下了一道道水痕。雨雾模糊了视线，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窗外的场景和他曾经的卧室外面的景象尤为相似。林说将滚烫的额头贴在玻璃上，冰冷的温度刺激的昏沉的头脑清醒了许多。之前挂断电话时隐约听到的声音又浮现在了脑海中，他的眸光微暗，语气中仍带着笑意：“实在不放心你可以开视频检查啊。”

　　之前明明很着急的人，听到这个却反而犹豫了，最终还是拒绝，又絮絮叨叨的叮嘱了一番后便挂了电话。

　　说不上是失望还是遗憾，林说看着挂断的电话发了会呆，重新将自己裹进被子里。

　　淅淅沥沥的小雨连绵不绝，下了一整个白天加半个夜晚。林说晚上被噩梦惊醒了一次。他梦见自己在一声不坑的跑回了家，拿着钥匙开门却怎么也打不开，门里的人估计是听见了他的动静，一个温柔漂亮的女人打开了门，浅笑着问：“你找谁呀？”接着，卧室里一个熟悉的响起“有客人吗？”，然后脚步声越来越近。

　　林说一阵恐慌，第一反应是拔腿就跑，可脚下像是陷入泥沼，怎么都拔不出来，急的一头汗水。最后，他捂着自己快如擂鼓的胸口猛的睁开双眼，听着窗外的雨声渐渐变小，直至无声。

　　手机里的音乐软件循环播放着《春歌》，“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听久了，仿佛自己真的能变成心无挂碍的富贵闲人似的。

　　然而，世上最难实现的就是“心想事成”，想的再好，第二天醒来还是得面对一片狼藉的现实。

　　坚持锻炼在关键时刻起了作用，林说恢复的不错，除了有些鼻塞有点严重，其他症状都好的差不多了。6点他准时起了床，洗漱之后一如既往的去晨跑，然后回来吃了份简单的营养早餐，收拾好课本去上课。他的课程排的比较满，整个白天基本上都是在各个教室里面度过，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去自己兼职的中餐馆工作。

　　刚开始来到这里时，出于可笑的赌气心理还有些不必要的自尊心，他非常在意自己被林成养着的这件事，拼尽力气的想要改变这个现状。那段时间他作为一个新来者，一边努力适应着这边的环境，一边给自己找各种能兼职的工作。恨不得自己也是灵珠子转世，能迎风就长，配一副三头六臂的身体，眨眼间就能顶天立地了。

　　可他既不是天才也没有幸运之神加持，只是一个资质再普通不过的凡人，最后的成果是把生活和学习搞得一团糟。

　　然后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像个旁观者一样一点点把自己无能与可笑血淋淋的剖出来检阅，最终承认自己的鲁莽与不成熟，开始重新规划自己的生活，和自己达成和解。

　　林成曾经说，他是因为生活圈子太小，认识的人太少，所以弄混了自己的感情。现在，他离开原先的固有圈子，见识了很多很多事，认识了很多很多人，再见面时，他终于可以理直气壮的说一句，“我确实喜欢你”。因为，无论相距多远，无论身处何处，夜深人静时，所想所念的总还是那一个。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

　　乡远去不得，无日不瞻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