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食大人好》一块毛豆腐

9、第 9 章

　　点心署，院子里十个小宫女分两列站着，领头的两人正是昨天白日里的焦点：郑芙蓉和沈铃儿。

　　倘若眼神能杀人，她估计被郑芙蓉杀了很多次了，沈铃儿也很无奈，看来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廊下文典膳指挥着厨役抬东西，不多时，小宫女们脚下已经多十几箩筐的香菇，以及十桶鲜活的大虾。

　　等搬完东西，厨役退下之后，她抬头望着院子里面的小宫女中，目光最终落在沈铃儿和郑芙蓉的身上：“你们二人都是司膳的徒弟，那就负责今日的清洗工作，沈铃儿负责剥大虾，郑芙蓉负责清洗香菇，至于剩下的人自己看着办。一个时辰之后，我会来检查结果，倘若有任何问题，你们就等着挨罚吧！”

　　沈铃儿和郑芙蓉齐声应下，文典膳满意地点点头，随后领着贴身大宫女进了内院。

　　“谁愿意跟我洗香菇？”郑芙蓉话音刚落，其他八名小宫女齐刷走到她身边，留下沈铃儿孤零零站着。

　　方才在小宫女教坊时，其他八个小宫女围着郑芙蓉叽叽喳喳说着话，沈铃儿听了个大概，王翠屏收下郑芙蓉当徒弟，几个人在那里说着恭维的话，如今被排挤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看似公平的公平的安排不过是表面的样子，她看了看活蹦乱跳的大虾，终究还是挣扎一下：“我一人剥不完。”

　　“那你就自求多福吧！”郑芙蓉斜倪了她一眼，轻蔑地撇撇嘴冷笑，她身后的小宫女们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还真是将“狗腿子”演绎的活灵活现。

　　哎，不该开口的，沈铃儿暗暗想着还不如多剥几只大虾，她拎起一只木桶走到长案边坐下，拿出青色的襻膊将长袖捆绑好之后，露出一双斑斑点点的手，指节干瘦，如同冬日里的树枝，一看就是常年劳作。

　　她拿笊篱捞出一只活蹦乱跳的大虾，捏住虾头，上下一扯，在一拉，虾头连着褐色的虾肠直接被扯了出来，只剩下干净的虾肉。

　　“林司膳，沈铃儿一个人肯定来不及，要不要奴婢去帮忙？”林清欢领着香桃来了点心署，送好糯米之后，听说小宫女在院子里，两个人就赶了过去，恰好就看见刚才那一幕。

　　“等等看。”林清欢仔细打量着自家小徒弟，眸光中露出一丝期待，她很想看看沈铃儿在这种情况下会如何解决。

　　香菇用小刀去除根部，清洗几遍即可，九个小宫女很快就完成了。

　　至于沈铃儿，她虽然做事麻利，但剥虾总归是要比洗香菇耗费功夫，加上她就去一个人，此刻也只是剥好了三个木桶里面的大虾。

　　“沈铃儿，你要跪在地上磕三个响头，我就大发慈悲帮帮你。”郑芙蓉冷笑，她将昨日的屈辱通通还回去，让沈铃儿生不如死。

　　八个小宫女在一旁咯咯笑个不停，聒噪的声音让沈铃儿皱了一下眉，手里剥虾的动作速度丝毫不减，压根就没打算搭理她们几个。

　　郑芙蓉也不恼，她拿起长案上闲置的竹笊篱直接插入木桶当中，然后疯狂搅动，片刻之后，水面慢慢漂浮起一只只大虾。

　　沈铃儿稳稳坐在长案上，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倒是其他小宫女吓得脸色惨白，要知道食材受损，她们可是要受到责罚的。

　　直到木桶里面的大虾全部死亡，郑芙蓉才停了下来，将竹笊篱往沈铃儿脚下一丢，甩出的水花打湿了她的长袍。

　　“沈铃儿，你好大的胆子，完不成工作，竟然将大虾弄死，我现在就要去和文典膳去说。”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宫女们，“待会儿文典膳来了，你们一定要说出自己亲眼看见的。”

　　别看这批小宫女们年纪小，但能够留下来的都是人精，立刻就明白了郑芙蓉的意思，一个个赶紧应和起来。

　　看着得意洋洋的郑芙蓉，沈铃儿由衷感叹了一句：“你应该当戏子。”

　　“等文典膳来了，我倒要看看你是否还这般猖狂。”说完，郑芙蓉径直去了内院，片刻之后，文典膳急匆匆赶来，当她看见木桶水面飘满了大虾的尸体时，整张脸面如死色。

　　“沈铃儿，你到底是怎么当差的？”

　　“奴婢知错。”沈铃儿认错之快让文莹都愣了一下，本来呵斥的话语直接卡在喉咙里，忽而又听她说道，“奴婢和郑芙蓉未能完成典膳交待的事情，请您处置。”

　　角落里，香桃瞪圆了眼：“她疯了吗？”

　　“不。”林清欢乐了，“沈铃儿早就看出剥不了这么多虾，所以她一开始就准备好了受惩罚，也想好了要拖郑芙蓉下水。”

　　看来她这个小徒弟心肠还挺黑的！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香桃不明白。

　　林清欢忽然问：“你知道豺吗？”

　　“在北苑见过，尖尖的耳朵，棕色的毛发，身材干瘦，要不听饲养的宫人说，我还以为是狗呢！”刚刚分明在说沈铃儿，忽然又提到豺，香桃圆圆的眼睛露出大大的困惑。

　　“所以她才要龇着牙，告诉尚食局的每一个人，她不是狗，而是一只凶狠的豺，会咬人的猛兽。”林清欢盯着远中那只露出尖锐牙齿的小豺兽，很好奇她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如林清欢说的那样，沈铃儿正是抱着这个目的，即便是死，在这之前，她也要从郑芙蓉身上扯下一块肉，让她痛不欲生。

　　“请您一定要重重责罚我们两个人。”

　　“你没剥好大虾，于我何干？”郑芙蓉算是开了眼了，世上竟然有这样的疯子。

　　“文典膳先前说了由你我二人负责，如今事情没完成，咱们不受罚，难道还是她们几个吗？”沈铃儿抬头看向缩着头的八只“鹌鹑”，“你们说对吗？”

　　事关自身利益，八个小宫女很快做出了选择，一个个勇敢的伸出小脑袋拼命点头。

　　“你们……”郑芙蓉脸色涨红，伸出一只手指着她们，全身抖个不停，但也无可奈何，毕竟这八人身家背景都不低。

　　好刁钻的小丫头，文莹心惊不已，难怪王司膳要她亲自出手，看来是早有预料。

　　“本官做事，轮不到你来教！”文莹瞅了一眼跟在身后的贴身大宫女，“沈铃儿以下犯上，罚跪一日，你亲自看着。”

　　大宫女双手交叉，恭敬应下。

　　千算万算，沈铃儿没算到文莹竟敢当众不公。

　　再看郑芙蓉一脸早有所料的表情，她忽然明白了。

　　算了，她认栽，谁让自己没有一个厉害的师父呢！

　　沈铃儿屈膝要下跪时，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贱骨头，连跪都不知道跪，不如让我来帮帮你。”

　　伴随啪嗒一声，小腿处传来一阵刺痛，沈铃儿失去了平衡，她重重摔在了地上。

　　“哈哈哈”院子立刻响起刺耳的笑声，沈铃儿死死咬住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在这些人面前掉眼泪，她挣扎着爬起来，跪在院子当中，拼命挺直了背脊，就是为了不让她们看笑话。

　　“司膳。”香桃看得眼睛红红的，回头想要求林清欢，却发现她正一步一步往正院走去。

　　对于林清欢的出现，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因为这位司膳一直缩在她饭署里，平日里哪都不去。

　　“踹回去。”轻飘飘三个字，落在众人眼里犹如砸下三块巨石，每个人眼里充满震惊。

　　尤其是沈铃儿，她抬起红红的眼睛望着林清欢，神情看起来极其复杂。

　　沈铃儿既惊讶又感动，毕竟林清欢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她竟然还选择站出来，这样也就够了。

　　绝对不能让林清欢跟着为难，想到这，沈铃儿赶紧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林司膳，看来你这个小徒弟不够听话啊！”文莹卖力扭动腰肢，鹅黄霞帔嚣张地上下飞舞，“你腿脚不便，不如交给我来教导。”

　　“本官做事，轮不到你来教！”林清欢反手就是一巴掌，又快又狠，所有人都看傻了眼，只有那清脆的响声回荡在院子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