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食大人好》一块毛豆腐

8、第 8 章

　　天刚蒙蒙亮，林清欢还在榻上蜷着，屋门嘎吱一声被推开，闯进来的凉风让她往被褥里面缩了缩。

　　“阿姐，我今夜要留在药圃，你记得喝牛乳、泡药浴。”林冰壶掀开被角，拉出她的胳膊，葱段似的手指搭在脉搏上，半晌之后，合上被褥，又絮絮叨叨说了起来，“老实点，别惹事。”

　　被窝里磨磨蹭蹭钻出一颗脑袋，朦胧的睡眼微微睁开了一条缝：“我又不是小孩。”

　　明明是不满，但刚睡后独有的沙哑声音听着仿佛在撒娇一般。

　　林冰壶蹙起的眉眼透着一丝戾气，冷冰地眸子就那样直勾勾盯着她。

　　林清欢心虚地咳了几声，她慌忙转移话题：“对了，我的小徒弟呢？”

　　“去小宫女教坊了。”想起今早沈铃儿忐忑的小模样，林冰壶忍不住嘱咐了林清欢几句，“别欺负她。”

　　林清欢睡意顿时睡意全无，一个骨碌就爬了起来，直愣愣望着她：“沈铃儿是我的小徒弟，宠爱都来不及，哪里会欺负，倒是你，怎么关心起一个小宫女啊？”

　　林冰壶不打算解释，紧了紧长袍，转身出了屋门，林清欢正困惑时，她又返了回来：“真要遇上事，忍到我回来在闹。”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屋子。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林清欢陷入了沉思，不知从何时起冰壶就拿她当一只随时可能被野猫、老鹰叼走的小鸡崽，总是小心又小心守着。

　　林清欢蹙着眉梢从榻上爬了起来，她边叹气边走到梳妆榻前，一眼就看见放在妆奁里面的桃木梳。

　　冰壶听说桃木辟邪之后，特地托木匠做了一把桃木的梳篦，还去道观里寻了道士在梳篦上面刻了保平安的符文。

　　作为阿姐，她很是羞愧，作为长女，她更是愧对爹娘临终前的托付。

　　其实林清欢说过她没那么脆弱，但林冰壶总说怕六年前的事情再次发生，不经意间更是会流露出悲伤的表情。

　　林清欢舍不得妹妹伤心，没法子，她唯有当只虚弱的小鸡崽。

　　绾好发髻，瞥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东方早已出现了一抹亮色，她匆匆起身赶去了尚食局。

　　尚食局在神龙殿的西边，下设四司：司膳、司酝、司药、司饎。

　　司膳掌管烹煎；司酝掌管酒醴；司药掌药方、食方：司饎则是负责给提供宫人饭食、薪炭。

　　司膳司下又设置五署，分别是：荤署、素署、挂炉署、点心署、饭署。

　　原本应当是两位司膳轮流当值，负责给圣上准备饮食，因着大伙心知肚明的原因，某位司膳只是负责饭署。

　　饭署负责蒸饭一类简单的事情，因而院子也是在偏僻的西北角，平日里很少有人踏足，反倒是清净许多。

　　林清欢刚走进院子，就看见香桃坐在石墩上，脸颊鼓囊囊带，腿上还放着一个箩筐，里面装满了细长的糯米，她正专心致志挑拣里面的杂物。

　　“你在做什么？”

　　香桃抬起头，一张圆圆的脸上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赶紧咽下什么，惊喜地看着她：“林司膳，您没去正院吗？”

　　“去那做什么？”院子里堆放了两大筐糯米，林清欢瞅了眼冷冷清清的厨房，她不由皱了一下眉。

　　香桃立马将放下箩筐，小跑着到她身旁：“大伙都说您恢复味觉了，今儿应该会去尚食局正院那里准备圣上的吃食了。”

　　“不去，太累了。”林清欢低着头，瞅了一眼坏了的左腿，味觉是恢复了，但这条残腿根本没法支撑她长久站立，不经意间瞥见香桃红扑扑的脸颊，还有喜悦的眼神，她忍不住问，“你高兴什么？”

　　“您能继续留在这里实在是太好了。”林清欢除了蒸饭时要求严格些，平日不爱管事，加上饭署除了香桃之外，就是一些厨役，因而她日子过得十分清闲悠哉。

　　林清欢心下了然，只当香桃怕饭署调来一个厉害的女官，日后过不了这等快活的日子了。

　　“你不蒸饭，在这里捣鼓糯米做什么？”

　　香桃赶紧回话：“太后娘娘想要吃烧麦，还特地吩咐赏赐给官眷们。方尚食让各处署帮着准备糯米，待会儿送去点心署。”

　　不用蒸饭，林清欢倒也乐得清闲，她忽然想起自家小徒弟，正好去看看沈铃儿学得如何。

　　“那行，你待会儿领几个厨役把糯米送去，我去一趟小宫女教坊。”

　　“林司膳，您可是去看沈铃儿？”昨日尚食局的事情早就传开了，香桃自然也听说林清欢收了一个小徒弟的事情。

　　林清欢倒也是不觉得惊讶：“怎么了？”

　　“文典膳让小宫女们都去点心局帮忙了，估计这会儿还在那呢！”香桃平日里好说话，又喜欢帮人忙，所以人缘还算不错，人来人往都能聊上几句，知道的消息自然也就多了。

　　要是没记错，文莹管着荤署，她忽然领着小宫女去点心署，想要做什么呢？

　　林清欢螺子黛轻扫过的细眉微弯着，好似四月长安夜空上悬着的新月，温柔中透着一丝冷色。

　　“对了，昨日您走后，王司膳当众宣布收下郑芙蓉当徒弟。”香桃撞见过好几次王翠屏来饭署挑衅林清欢，刚听说昨日正院发生的事情时，她觉得特别痛快，冷静下来之后，又开始担心王翠屏会继续找林清欢的麻烦。

　　犹豫了半晌，她决定还是提醒一下林清欢：“我听说王司膳是户部侍郎王林之和外室生的女儿。”

　　林清欢开始打量起香桃，平日眼里只有食物的小丫头都意识到危险了，看来她也要提前准备了。

　　废物司膳待在偏僻的饭署尚且会被骚扰，如今恢复味觉，又当众打了王翠屏的脸，看来注定是没法过安生日子了。

　　“香桃，你是个聪明的，应该看出日后饭署不会继续太平下去。若是想要去的处所，尽管提出来。”

　　“我哪都不去。”香桃圆脸紧绷着，眼眶红红的，似乎受了很大的委屈。

　　林清欢有些想笑，还真是个死心眼的丫头啊！

　　六年前，她刚刚接手了饭署，所有的大宫女都不愿意来。

　　林清欢倒是无所谓，有次在正院顺手救下一个快要饿死的大宫女，那人正是香桃。

　　让她没想到的是，没过几日香桃就调来饭署，还安稳待了六年。

　　看林清欢不语，香桃急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她呜咽道：“求求您，不要赶我走……”

　　“你不想走，自然没人会赶你。”林清欢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快别哭了，找几个厨役将糯米搬去点心署。”

　　“真的吗？”香桃脸颊挂着泪痕，小嘴瘪瘪的，她吸溜了一下鼻子，直勾勾盯着林清欢。

　　林清欢翻了个白眼：“你要是再不去找人，我现在就把你踢出去。”

　　香桃一把抹了眼泪，风风火火冲出了院门。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林清欢嘴角蓦然浮现出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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