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杀手之夜纱》有女奔腾

4、多大了

　　道反天罡，黄兴帮的小少爷竟能遭了欺侮！
　　黄兴帮南北门生众多，黑白两道上下通透。帮主亲手带大的弟弟和书香门第许家的千金相爱结婚，生了个最金贵的小少爷黄烈。黄烈在宠爱中长大，父母在前年双双去世，这才从上海接到了姥姥姥爷这边。小少爷在北方水土不服，一过来就闹了场病，刚过年关才养好的，新年里头一回出门，就这么被几个小贼给冲撞到了。
　　黄兴帮撒出去了全城的门生，满大街找这几个小兔崽子。
　　纱纱几个孩子连土屋都不敢回，生怕被周遭的住户指认出来，避猫鼠一样乱窜着东躲西藏。大过年的，怎么就犯到了太岁头上！
　　栓柱头一个受不住了，人长得粗粗壮壮，其实数他胆子最小。栓柱向好兄弟阿欣告别，准备回乡下老家试着去讨口饭吃。
　　栓柱决定走的那天下午，许家联合城南的一家口碑不错的大饭庄做布施——许家出钱，让饭庄做免费吃食分给贫苦人，给又闹了病的小少爷积福积德。
　　他们几个明明还是怕的，但实在饿得受不住了。没被小少爷一伙人见过的弟弟和妹妹去排了队，有惊无险地讨要到了食物，五个人一起分享。但这样一分，每个人连半饱都算不上。
　　几个孩子躲在饭庄后院里没有门窗围墙的排子房里避风，围在未烬的炉灶前试图靠近那一点余温，因为眼下的分别和对未知明天的恐惧而哭泣。饭庄掌柜是个精细的生意人，关店之前亲自过来用煤泥封炉灶，对这挤在一起的几个小孩生了恻隐之心。
　　饭庄掌柜热了些白天客人们吃过的剩饭菜给他们。当晚，纱纱几个就是睡在了排子房内的墙根边。
　　一早开店，几个孩子都跑前跑后地帮忙。最后，掌柜拦住了满地乱跑献殷勤的几个孩子，点了栓柱和阿欣留在店里帮厨，晚上又安排他们住进了一个大杂院，同饭庄里另外几个无着落的伙计住同一间屋。
　　他们就这样，幸运地又一次避开了冻馁的危机。

　　其实店里的剩饭菜都是不许伙计们吃的，以免最后偷吃到客人们新菜上。剩饭菜可以卖给专门的小贩再赚上一笔，或是做成二道菜卖给贫苦劳力吃，或是做成喂猪的泔水了。饭庄掌柜对他们几人是格外开恩，明明两个人干活，却给了五个人饭吃，还白给了地方住。所以栓柱和阿欣虽然和店里伙计做着一样的活儿，实际上几乎不拿什么报酬。于是白天阿欣和栓柱去饭庄后院里干活，纱纱就和弟弟妹妹在大杂院里做些浆洗之类的杂活，挣点零花。
　　这天，纱纱留下弟弟妹妹在家，自己跑来饭庄给单身汉伙计们送洗好的衣物。等送走客人们，封了炉灶锁上门，同屋的几个年长伙计另去吃酒作耍，纱纱跟两个哥哥一起回大杂院去。
　　白天下了场雪，夜里雪停了，在脚下漫出银白的月色。
　　三个半大的孩子拎着吃的说说笑笑，踩着绵绵的雪往回走。路过一个小胡同口，小哥哥阿欣发现里面卧着个人，看过去一动不动的。老大栓柱说不要多事了。纱纱也抬脚准备走的，但听到那人发出梦呓，嘴里叫着“花娘”。
　　纱纱凑过去瞧，发现这个醉后睡倒在雪中的人果然就是三少——之前他们在土屋里睡着的狐狸皮子，就是从他手里得来的。
　　三少是因为败家才出了名的——年纪轻轻也算盘正条顺，可惜是个银样镴枪头，不出两年就把盐商老子留给他的钱连嫖带赌花了个干干净净。家产里非得有一半，都得是被八大胡同的那位俏花娘给榨去的。
　　他继续这么睡下去，今晚非冻死在这里不可。纱纱把三少推醒了，但他醉了，只管闹着要见花娘。他们三个把三少扶起来，商量着先带人回大杂院里，好歹混一宿。但走到半路三少又闹起来，说这不是去找花娘的路。三少手蹬脚刨的，把架着他的两个男孩也带得摔倒了。
　　三少之前是纱纱甜汤的老顾客，还让纱纱给花娘送过甜汤。见纱纱伶俐，委托她送甜汤的时候顺带为他们俩传递过口信——那时三少已经被榨得不剩什么钱了，花娘的老妈妈轻易不许他们相见。纱纱成功帮他们约上碰了头，三少喜得将一大张好皮子贱卖给了她。纱纱也记得那日花娘怎样开心，程度不亚于三少，花娘随手给纱纱的打赏之后就成了土屋的新门板。
　　纱纱决定碰碰运气，真让阿欣和栓柱扶着三少来到了八大胡同。
　　越往里走，丝竹笑骂的声色就越浓，而两个男孩反而越安静，似乎这里有什么魔力让他们打怵噤声。绕到花娘小院后面，听着院里没什么大动静，纱纱上前以三少教过她的暗号手法敲了敲后门，耐心等一会，再动手再试。没重复几次，只披件红色小棉袄便跑出来的花娘就给他们开了门。
　　月色下，花娘穿着的单衣里透出了一抹肚兜，细弯弯的眉、水汪汪的眼，浑身喷香。两个男孩像是撞见了什么妖怪，全程大气都不出，垂着眼睛不敢多看。
　　小花娘还真是有情有义，让阿欣和栓柱把醉倒的三少扶进了院门，把人悄悄藏入了柴房，又给他们三个塞了好大一把银元。
　　他们回到了大杂院，栓柱向同屋的伙计们说起今晚的际遇，大家都啧啧称奇。屋里大家比赛一样，又兴奋地讲起花魁与卖油郎，杜十娘与百宝箱，等等关于风尘奇女子的故事。最小的妹妹珊珊仰着脖颈，听得津津有味。
　　往日里数纱纱口齿伶俐，遇上点什么事都能讲得绘声绘色。弟弟和妹妹催纱纱再详细讲一遍花娘的故事，纱纱今天却意兴阑珊，连连打哈欠，催大家赶紧熄灯睡了。
　　纱纱抱着妹妹睡在最里面，依旧另一边挨着弟弟与小哥哥，栓柱守在最外，挨着其他伙计。
　　那晚，纱纱很久都没有入睡……娇嫩的花娘大不过十七八岁，但都已经进了八大胡同好几年了。她呢，过了年了，她是十二岁么，兴许是十三岁，还是已经十四岁了？她会不会在没找到家人之前，就不得不为了活下去，而嫁给一个年长的小贩或是伙计，从此以后日子就是缝补浆洗给丈夫生孩子，亦或是，最后免不了走上和花娘一样的路呢？

　　纱纱没让阿欣和栓柱用掉花娘给的银元，而是用来买食材器具，又开始倒腾新的甜品。纱纱脑子灵活，总能找到钱赚，阿欣一向支持她。栓柱会嘟囔一下，但最后总会驯服。
　　纱纱不敢再做甜汤，怕引来许家的注意，而是另外琢磨，用早春的梅花炮制出了鲜花饼。鲜花饼馅料香甜，花香馥郁，放在了饭庄里卖，销路很好。
　　纱纱没有藏私，直接将鲜花饼的配方告诉了他们的救命恩人掌柜。饭庄主营面食荤菜，没有专门的细点师傅。既然纱纱做的点心能赚钱，又都是知恩图报的孩子，饭庄掌柜直接在后院小排子房里划出来一间，专供纱纱做精细点心，也给纱纱、阿欣和栓柱都涨了工钱。
　　鲜花饼的馅料，从梅花，换到了梨花、桃花，又转眼推出了最新的紫藤花馅。
　　生活稍有稳定，阿欣的“旧病”又犯起来了。
　　少年生了一副好心肠，天性怜贫细弱的。当时自己有上顿没下顿，都还要帮助不相干的人，如今有了稳定吃食，忍不住去接济其他艰难过活的流浪儿。
　　开始还只是隔三差五的，赶上店里有来不及卖又吃不完的剩饭菜，阿欣也就送出去了，后来发展到他贴上自己的口粮钱去养活那些不相干的人。纱纱管着家里的钱数，发现他的举动后也没拦着——当初自己就是这么被小哥哥捡回来的，换做其他人可以反对一下，就是轮不到她来说什么。
　　纱纱给两个出苦力的哥哥多分了例钱。她不担心栓柱多拿了钱染上什么坏习气，栓柱也不会买别的，不过是爱买口吃的。阿欣也是爱买吃的，只是落入了更多的肚中。
　　流浪儿如野猫一样从四面八方向吸引过来，甚至常到大杂院聚散出入，引得大杂院里其他住户不满。直到屋里闹了跳蚤，就连一屋里同住的几个伙计也不干了。
　　掌柜的找他们之中年纪最长的栓柱和阿欣谈了一回。栓柱不愿意得罪掌柜，阿欣也不想让掌柜为难，回来同纱纱商量。纱纱知道，拒绝那些无家可归的挨饿小孩儿，比拿刀子割他阿欣还要难受，但一时间纱纱也想不到该怎么办。
　　弟弟阿慧不太喜欢和外人打交道，除了哥哥阿欣与妹妹珊珊，只对纱纱一见面就投了缘，到现在都对栓柱不怎么亲近。他早就很烦爱占小便宜的同屋伙计和阴阳怪气的大杂院邻居了，恨不得早点搬走。他人小胆子大，溜去许家附近几次打探，亲眼看到了那个小少爷排场很大地做汽车上学去，据说一个月也回不来几次，应该不用再怕他了！
　　消息一带回来，喜得纱纱当晚就给弟弟烙了肉饼吃。

　　第二天起早，纱纱拉小哥哥先回土屋看看，弟弟也跟来了。没什么问题的话，他们今天就直接搬回来。
　　三小只走进熟悉的胡同，来到那株老槐树下摩拳擦掌，一个个准备上树，忽然挨个支起了耳朵侧耳捕捉墙内的声音……
　　他们面面相觑：听得动静不大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