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杀手之夜纱》有女奔腾

5、小师父

　　仨孩子并排坐在土屋后的墙头上，愣愣地看着下面：一直紧闭的正殿打开了，收拾一新，里面成排坐着些十岁出头的男孩，正在一个年轻□□的指导下背着书——过去的这间破庙，竟然已经改成了学堂。
　　书声琅琅，小哥哥阿欣一时听得入神。
　　“看！”弟弟阿慧指着同样被改建了一番的小土屋，透过后窗玻璃，能看到里面摆着桌椅书架以供□□休息，其中一张椅子上搭着一块熟悉的皮子。
　　“走吧！”阿欣有些消沉地开口，准备转身下去。
　　弟弟不高兴了，强调了一遍：“那是咱们的东西！”
　　眼看这里已经回不来了，纱纱不想惹什么麻烦，跟着小哥哥起身。
　　弟弟直接跳了下去，挨着他的纱纱没有及时拉住，和小哥哥对视一眼，双双无奈地跟着跳入。
　　弟弟和小哥哥从后窗翻进土屋，纱纱站在一旁为他们把风。
　　狐狸皮子似乎被缝在了椅套上，两人拽得有些费劲。
　　纱纱盯着正殿的动静，里面被提问的学生迟迟接不上。
　　年轻的□□用好听的声音循循善诱：“故曰：明主虑之，良将修之……然后是？”
　　纱纱条件反射地嘟囔：“非利不动，非得不用，非危不战！”
　　说完，她自己先愣住了。
　　□□的声音传出来，脾气温和：“坐下吧，还没有学习到这篇，先背诵的确会费劲些，接下来的一句，是‘非利不动，非得不用，非危不战——’”
　　纱纱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一径背下去：“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
　　小哥哥阿欣抱着狐狸皮子翻出了土屋后窗，推了纱纱一把，眼神惊慌。
　　纱纱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音量高了。
　　正殿的□□在往外走，三个潜入分子连忙往墙边跑。
　　靠墙的土堆阶梯已经被铲平了。阿欣把纱纱和弟弟顶在肩膀上先托上了墙头，自己正要助跑往上跳，被追来的□□一把薅住。
　　小哥哥毕竟是街面上混出来的少年，多少会些拳脚，当下试图反抗，然而，看着斯斯文文的□□竟然是个练家子，很快将少年按倒在地。
　　纱纱从墙头跳下来，将皮子捧还给□□。他看上去二十出头，样貌文秀清隽，有着超出他年纪的稳重气质。
　　“放开他吧，我们不要了！”
　　“这本来就是我们的东西！”弟弟也跳下来，对□□说，“你们来这儿的时候，都没发现里面原本住过人吗？”
　　□□松开了阿欣，纱纱忙放下皮子去扶起小哥哥，不忘讨好□□，低低说了一句：“这个先生可能是不知道的。”
　　□□打量他们三个，问：“刚才是谁接了那句《孙子兵法》？”
　　小哥哥和纱纱对视了一眼，不明确眼下的情况是好是坏。
　　□□在地上写下“孙子兵法”四个字，问他们：“这是什么？”
　　弟弟看了一眼，不屑地说：“不就是你刚刚说的那四个字儿么？”
　　□□说：“那‘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这句，是出自《孙子兵法》哪一篇？”
　　弟弟答不上来了。
　　纱纱小心翼翼地说：“《火攻》。”
　　□□微笑着点点头：“没错。”
　　阿欣说：“我们能走了吗？”
　　“等等，”□□又叫住他们，“你们是不是住在附近，在哪念书？”
　　“梦里念书！”刚才□□打了小哥哥，弟弟逮到机会就要使劲嘲笑他，“够迂的，都说了，我们之前睡那屋里的干草堆上，还读书呢！”
　　阿欣默默挡到弟弟身前。
　　□□没有生气，神态间反而有些怜惜之意。
　　纱纱捡起来皮子，□□没有接的意思：“既然是你们的，那就拿走吧。”

　　经过正殿，里面坐着的那些孩子都好奇地追望着他们。
　　小哥哥阿欣目不斜视往前走，只肩膀挺得笔直。纱纱注意到，被刺痛了。
　　年轻□□一路送他们到了正面的大门：“下次再来，直接从这里进，每天的早课你们都可以旁听。”
　　他们没有应答。
　　年轻□□要转身回去，纱纱才答非所问：“对着一帮胡同里的小萝卜头，您讲什么为君之道、战争时机呢？”
　　年轻□□微微一怔，对她莞尔一笑：“你们都是有潜力的孩子。”

　　纱纱和华家两兄弟走出胡同，准备返回大杂院。
　　纱纱感叹：“那么样个人，为什么甘愿在胡同里做个孩子王呢？”
　　弟弟哼了声：“我瞧着也一般！”
　　阿欣难得插一句：“他身手很好。”
　　经过几个早点摊，三人停下，准备打些豆浆回去，打量哪个摊位的更好。
　　旁边坐着两个穿旧长衫的男人，交谈中似乎是学堂的□□。
　　“慢慢吃，不用急，有许□□天天带早课呢！”矮个子的慢条斯理地用油条蘸着豆浆吃，一脸心安理得，“年轻人真有干劲！”
　　另一个白胖脸不怎么生须的，饮干碗里的豆浆，抹了抹嘴，说：“毕竟是城东许家的二公子，你可照量着来！”
　　矮个子啧了一声：“人家少爷非来体验穷□□的苦日子，咱不该配合一下吗？”
　　两个人嗤嗤地笑。白胖脸的□□压低声音，说：“听说是为了逃婚，才和家里闹翻的，新娘是不是黄字头亲戚硬塞的呀……”
　　碎嘴八卦着的两个中年人，发现三个破布烂衫的小孩盯着他们，以为是要饭的，停住话头，一脸嫌恶地挥手，要将他们赶开。
　　“老板，来半斤豆浆！”弟弟拿出钱，大声说。

　　三个人拐进大杂院所在的胡同。
　　“这人真奇怪，放着好好的新郎少爷不当，来破庙里教书当孩子王。”
　　弟弟的话，道出了纱纱的心声，但她心里有更在意的事，叮嘱：“以后咱们都得远着点土屋了——毕竟是许家的人……绕道走吧！”
　　弟弟问：“你说是咱惹过的、黄兴帮亲家的那个许？”
　　小哥哥阿欣点头：“城东大户，又是黄字头亲戚的许家。”
　　纱纱说：“这个许□□倒也还好，但他那个姓黄的小亲戚真跟疯狗一样！”
　　弟弟：“我看都是怪人，怪到一家去了！”
　　有人推开半掩着的院门，绕过邻居私建的鸡窝狗舍，只见妹妹珊珊守在他们屋前，在一堆东西边哭着。
　　珊珊呜咽着讲不清楚，但大概就是他们几个被邻居和同屋伙计嫌弃了，趁着家里几个大孩子不再，竟是准备直接这样赶走他们。
　　栓柱做完早上的短工回来，和阿欣一起去饭庄找同屋伙计要个说法，纱纱放心不下也跟了来。
　　他们被饭庄掌柜挡在了外面。
　　掌柜指给他们看，后院里正在忙碌的几个和他们同屋的伙计，个个都被剃头成了青瓜皮。饭庄开门迎客，最怕顾客们嫌弃不干净。在确保身上不再有虱子、屋里不再出臭虫之前，他们几个连饭庄都不能再回了。
　　三个大孩子垂头丧气地原路返回大杂院。虱子，不就是顶多咬几个包吗，抓手里捏死不就完了，流浪儿们身上可怎么彻底去除呢？
　　带着他们的全部家当，纱纱等人来到城南一处棚屋区，交了钱，当即搬进小小的鸽子房，里面仅有一方土炕。
　　这片棚屋区就是京城的贫民窟，不是老弱病残，就是鸡鸣狗盗之辈。不放心纱纱和弟弟妹妹在家，阿欣留下来，栓柱独自去外面买柴火日用。
　　阿欣和弟弟蹲在地上剥栗子，纱纱带着妹妹铺炕。
　　栓柱上街遇到相熟的流浪儿，很快，他们搬到这里来了的消息便传开了。流浪儿们纷纷过来鸽子房，有的还带着火柴盒、木头勺子之类的小礼物。
　　当晚，一屋子或坐或站满满当当，一袋子板栗都吃完了，睡觉时将近十个孩子横七竖八挤在炕上睡得。

　　大家感情好是真好，但架不住这么多张嘴一起寅吃卯粮。
　　他们还没在鸽子房砌起新的炉灶，先依着过去在饭庄的路子，十文钱买了一桶剩菜杂煮，再买了窝窝头，一起分食。偶尔也能吃到一片肉、一块血肠，男孩们吃这个干体力活勉强够饱。
　　纱纱又动了心思，和几家饭庄商量，低价揽收部分剩菜分卖。新来的几个孩子也手脚麻利，一天能挣不少跑腿钱。但如此一来，免不了抢了原本做这一行的人的盈利。
　　一回阿欣和纱纱两个落了单，被两个成年的菜饭贩子给堵在了胡同角落里。阿欣拼力护着纱纱，独自和两个成年人打架。纱纱大声尖叫求助，真的叫来了个人，帮他们出手赶走了那两个贩子。
　　是个熟人——学堂占了他们头一个“家”的那个许□□。
　　许□□把他们送回了棚屋，几个不到十岁的萝卜头好奇地扒着窗棂偷看这个好看的年轻人。
　　许□□看他们长得都不一样，出声询问，才得知他们没有血缘，只是为了求生抱团取暖，在离开前许久默然。
　　没过两天，许□□又找来了棚屋。他说他有个朋友空置的园子需要人看守，问他们愿不愿意过去接这份工作，带多少人过去住都可以。
　　大小孩子们都愣住了。直到被他带到了那间城内的小庭院，踩在青砖石板上，才一个个有了几分真实感。
　　当晚，许□□又出钱请他们吃饭，从隔壁街大饭馆买的八大碗，摆了满满一张桌。
　　许□□吃饭时举止文雅，阿欣和他的弟弟妹妹阿慧与珊珊的餐桌仪态也不过分，而纱纱、栓柱和其他几个孩子则在对比之下毫无教养可言。纱纱察觉到了，暗暗留意在心里，只是一时间装也是装不来的，她干脆少动筷子，多照顾大家盛饭盛汤。
　　许□□问他们的名字。李栓柱、华持欣、华持慧、华持珊……
　　“纱纱。”她和许□□对视，紧张地吞口水。
　　不过后面的孩子接着她说下去，好几个也不知道自己的姓氏或大名——来不及知道，或已经彻底遗忘。

　　晚上，许□□准备回他的员工宿舍——他自与家里断了联络，一切开销都凭自己。
　　这回是阿欣、阿慧和纱纱三个送他出来。
　　出院门走了好一段，许□□劝他们回去。阿欣终于把酝酿了一晚的话说出口：他想跟着许□□学功夫。
　　许□□答应了，条件是他要抽时间去学堂跟着读书。
　　阿欣当即跪下叫师父，拉弟弟阿慧一起跪下。
　　阿慧乖觉，也磕头叫师父，说想读书学拳脚。
　　纱纱也跟着兄弟俩跪下。
　　许□□让他们都起来，特地问纱纱：“你更想学什么？”
　　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夜晚也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