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杀手之夜纱》有女奔腾

3、小少爷

　　小吉笑嘻嘻地坦白：“拐子李答应了，会分我两个银元！”
　　隆隆声逼近，地面都在震动，小吉望了眼巷口，吓了一跳：一辆装载斗车倒着朝他开了过来。
　　小吉挥舞着双臂大吼大叫：“有人！停下！”
　　隔壁作坊和斗车都响得像是打雷，小吉那点声音压根冒不出尖儿来。
　　纱纱朝他尖叫：“快进来！”
　　小吉惊恐地往洞里爬，但洞口太窄小，他钻到肩膀就被卡住了。
　　纱纱伸手把他往里扯，小吉痛得嗷嗷叫，但卡在洞口死活也进不来。
　　斗车越来越近，小吉的表情忽然变了，眼神凶厉地反手抓住纱纱，不要命地把她往洞外扯。
　　纱纱死命挣扎，可她的力气不如小吉，转眼就被拽到了洞口——小吉陡然间被撞倒，斗车几乎是擦着纱纱的脸经过。接着，斗车后槽掀起，砂石废料哗啦倾泻而出，纱纱被飞灰呛地往墙缝里躲，拿衣襟挡住口鼻。
　　斗车倾泻一空，开出了胡同。
　　纱纱钻出来，地上的小吉大半个身子都埋在砂石堆里。
　　纱纱呆了呆，直接上手，试图将小吉刨出来。
　　她忽然本能感应到一样往前一蹿，在她身后的拐子李扑了个空。纱纱手脚并用爬上刚倾倒出的废料小山上，一跃蹬上了胡同的墙头，直直地跳进了隔壁作坊。
　　拐子李追到废料坡前，也要往上爬，结果脚底湿滑整个人栽倒，就这一下，他便再没爬得起来——拐子李才看到他倒在了一具压碎了腔子的尸体上，下面流出一大片氤开的血迹。暮色寒风中他吓得一动不动，陡然间爆发出一声惨叫……

　　纱纱装瘸引开拐子李后，弟弟妹妹翻墙逃出来直奔他们的大哥。阿欣让他俩藏起来，自己跑去找纱纱。
　　阿欣经过人群围拢的胡同口，忽然想起那是当初救下纱纱的地方，连忙跑去，挤进指指点点、唏嘘不已的人群里，看到了地上那个死去的孩子——阿欣都不用走到跟前，就一眼认出了半身埋在砂石堆里的小吉。
　　阿欣最后是在土屋附近小胡同里的垃圾堆旁，找到了躲起来的纱纱。
　　蜷缩着的纱纱，手上的血已经干透了，正神经质地使劲搓手。
　　“老二死了，在我之前找到你的巷子里。”阿欣看着她，“原以为那天是我救了你。”
　　纱纱被他的眼神吓哭了，说：“我以为追来的是拐子李啊！”
　　阿欣看着浑身发抖的纱纱，心软了，叹了口气说：“起来吧！”
　　纱纱打了个哭嗝，似乎不敢相信地小心翼翼问：“我还可以跟你回去吗？”
　　阿欣直接伸手把她拉了起来。
　　纱纱擦眼泪，问他：“我们要搬走吗？”
　　阿欣沉默了一会，才说：“看看吧。”
　　死冷寒天的北京城，除了这个小土屋，他们还能去哪里呢？

　　当晚土屋里，几个孩子紧紧地挤在一起睡，通宵不敢合眼，唯恐拐子李找了帮手上门。
　　一夜捱过去了，两个大男孩开始轮流一个出去干活、一个守在家里保护另外三个。也就是说，要靠一个半大男孩的劳力来养活五个人。
　　他们开始挨饿。
　　熬了几天，向来胃口最为健壮的栓柱撑不住了，决定带着阿欣一起去找拐子李拼命——俩人豁出去了，未必打不过一个老烟鬼拐子李。
　　纱纱不赞成，和成年人打架搏命一定避免不了受伤，她提议：“趁他落单的时候偷袭，套麻袋、拍砖头！幸运的话直接找到他家，趁他睡觉的时候放火……总之一旦动手，就得让他再也爬不起来！”
　　栓柱听得目瞪口呆，阿欣神情要更复杂。
　　第二天，纱纱执意跟着他俩一起去。
　　他们先把弟弟和妹妹送去茶馆吃烂面，然后跑遍了拐子李常去的地方：大烟馆、麻将馆、赌档、八大胡同……最后，从众人口中拼凑出了拐子李的去向。
　　小吉横死街头后，他妈跑到砂石作坊前哭天抢地了好几天，作坊的主人开恩赔了小吉的妈一小笔钱，但颇觉晦气。作坊主只当是拐子李要拐卖小吉，才在追赶中将小吉害死在了那个胡同里，找了人把拐子李狠狠揍了一顿，吓得拐子李跑回乡下老家躲灾去了。
　　拐子李一走，意味着纱纱终于自由了。

　　像憋气潜在水底终于可以浮出水面大口呼吸，纱纱能同小哥哥阿欣一道出门卖零食杂货了，整个人都活泼了许多。
　　小哥哥脸嫩，平日里做生意，全靠他生得干净又手脚利落的那份讨喜。纱纱则远放得开，看准了手里攥不住钱的人，能追在屁股后面脆生生地叫上一路，直到对方掏钱为止。有时撞上带着情人出来的男人，那必然不能放过，再吝啬的男人当着自己情人的面也会多少买一些。只是最后总免不了在纱纱的脸上掐两把，掐得腮帮子上都现出淤青来。纱纱倒是毫不在乎，还能借着脸上的淤青装出可怜相，说出一套天天被后妈打骂的故事，引得太太小姐们同情之余，多打发给她几个子儿。
　　纱纱还记住了他们找拐子李时跑过的地方，在那些醉生梦死的场所门口兜售东西往往效果奇好。纱纱就是在一家赌档门口，用一筐蜜饯就从个出名的败家子手上换来了好大一张皮褥子，晚上大家挤在上面睡觉可暖和了。
　　没多久，上街卖零嘴的活儿便全都交给了纱纱，阿欣起早去领报纸卖，白天再和栓柱一道去干些出苦力的短工。眼看快要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在打扫翻新，他们还好几次遇到了泥瓦刷墙这样轻省又多赚的好活儿。
　　几个孩子起早贪黑地干活，在年前攒下了一小笔钱。买入了两床翻新的旧被子，土屋的门洞也找来门板安上了，买了面粉、糖、油，甚至还有一大块猪肉！
　　除夕那天，土屋里的孩子们一早都兴奋地爬起来了，阿欣花了一个子儿买了对联和年画，贴在土屋门上和屋里垒起来的灶台边。栓柱生火、阿欣和面、纱纱拌饺子馅，弟弟和妹妹也忙不停地扫地、撮土、到处擦拭，屋里唯一的家具——那条破案几，被来回擦洗，变得干干静静。当晚，他们吃上了糖三角和猪肉炖白菜，在满城的烟花爆竹声里，睡进温暖的被窝，通过梦乡进入了新的一年。
　　纱纱用剩下的糖和油制成糖稀，用山楂巧手做了些晶晶亮的冰糖葫芦，五个从大到小全员出动，到庙会等人多热闹处兜售，很快卖光。纱纱一直琢磨着街上卖的杏仁茶等价格更高的精细甜品，买了材料，自己比对着，用杏仁核桃碎、枣泥和米浆调配，加了南瓜糊更添浓稠质地，做出了一种香得扑鼻的甜汤。
　　甜汤卖得极好，但制作过程精细繁琐，土屋孩子们尽力而为，也只能一天做出一挑子来卖。受到街头卖艺人的启发，纱纱又想出来了抽签的法子：低价兜售抽签机会，抽中好签的人就可以白喝几碗。但她事先便仔细地在签子上做了手脚，让好签不容易掉落，如此便可以稳赚不赔，能用一挑子甜汤赚两挑子的钱。

　　这天，三个男孩子挑了甜汤出去卖，纱纱在家用小刀精细地刮净煮熟红枣的外皮，琢磨新的汤头配方，妹妹在一旁给她打下手。八大胡同的姑娘们可都很喜欢纱纱做的甜汤，已经攒了好些回头客，纱纱准备研制出卖相更好、口感更细腻的新甜汤，专供烟花柳巷。
　　三个男孩没走多久，弟弟忽然跑回来了，急得满头是汗，拉着纱纱就往外跑，让她赶紧去识破骗局。
　　弟弟带纱纱赶到他们三人挑担叫卖的地方，是一处深宅大院的后院角门前，栓柱和阿欣与他们的甜汤担子正被一伙人围拢。
　　纱纱拉住了弟弟，没有立刻上前。
　　担子前背对着纱纱和弟弟的少年似乎和阿欣差不多大，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但他穿金戴银和那副派头，明显是个小少爷。小少爷从阿欣拿着的签筒里一抽一个准、一抽一个准，全都是好签。
　　纱纱远远观察了会，叹了口气：“今天得认栽了，那人八成是记住了好签上的什么细节，才能每次都能挑中。”
　　弟弟华持慧立马反应：“那我们要求盲抽，不就结了？”
　　“连他的仆人都比我们穿得好，”纱纱环顾四周，“能在这里闹中取静住着的人家，我们哪能惹得起？”
　　小少爷找好签找得越发熟练了，一旁的栓柱都来不及给他家家仆所摆出来的空碗里倒甜汤，栓柱干脆拿着汤勺，咧嘴伤心地大声哭起来。
　　阿欣也看出眼前的小少爷早已瞅准了好签，用手盖住了签筒：“你不能再看着签子抽了！”
　　这个满脸得意的小少爷，正是火灾墙头试图拉住纱纱的那个少年。
　　小少爷很不屑：“玩不起啊？规则不一早就定好了！”
　　栓柱用汤勺指着他：“你不能看，肯定玩赖了！”
　　汤勺上的甜汤挥到了小少爷衣襟上，小少爷变了脸色，一把夺过阿欣手里的签筒，将里面的签子都倒在了地上。
　　小少爷大声地说：“到底谁玩赖，你们好坏签根本不一样！”
　　栓柱去捡签子，阿欣要从小少爷手里拿回签筒，小少爷不肯还，两人刚有了些肢体接触，仆人上去就一脚踹翻了阿欣。
　　仆人边踢打边大声喝骂：“小杂种，离我们少爷远点！”
　　纱纱没拉住，弟弟冲了过来，纱纱只有跑来尽量护着年幼的弟弟，不让他被打坏了。
　　家仆们围殴四个孩子，旁边老神在在看着的小少爷忽然在挥舞的胳膊腿之间瞥见了纱纱的脸，愣了愣神，指着还在不断扑腾着、让他看不真切的纱纱，说：“先把这丫头按住喽！”
　　阿欣推纱纱：“跑！”
　　纱纱爬起来就往外蹿，嘴里喊：“都跑！”
　　小少爷只管指着纱纱冲仆人们喊：“先把她给我抓回来！”
　　弟弟反应最快，已经往纱纱反方向飞奔。阿欣跑了几步，发现栓柱反应慢又被抓到了，阿欣回身先捉住了小少爷，抓了栓柱的仆人赶紧丢下栓柱去救小少爷。
　　阿欣拖着小少爷跑了几步，把他往追来的人身上狠狠一推，赶紧跑了。
　　小少爷刚被阿欣扯住了领子，勒得喘不上气，家仆连忙给他顺气，小少爷推开家仆的手，恨恨地咳出来个字：“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