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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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挂中天，海面溢出雾气，涟漪轻轻，满月的倒影羞涩而朦胧。
燕宁指尖捻动棋子，望着那抹影影绰绰的月，心中的疑惑愈发重了。
师徒结契后，师父对徒弟的位置会有所感应，即便季淮因洞穴塌方而无法及时追来，已经过了几个时辰，绕路也该绕到这里了。他迟迟不出现，实在奇怪。
燕宁出神良久，感受到指尖有几分灼热，收回思绪，目光相触，她微微一怔。
叶小浪早将黑子下于天元，直勾勾盯着她，眼角眉梢透出不符合年龄的锋利。
她教给叶小浪正经围棋的下法，他学习力惊人，两人对杀一下午，期间她也有数次难以招架。好险她最后赢了，保全了高龄妖精的颜面。
下棋毕竟烧脑得很，燕宁精力不济，唯恐再来盘会输给他，便问：“小弟弟，想不想出去看星星？”
叶小浪绷紧的脸蛋儿微微放松，道：“星星每天都一样，有什么好看？”
“若是海上泛舟呢？我瞧见你这有艘小木舟。天上有星有月，水里也有星有月，就好像坐在星空里。”
燕宁模仿那摊贩的话术，诱哄小屁孩。当然，她的目的不光是怂怂地躲下棋，还想要借着划船回到岸上，找到季淮。她虽重回人形，但灵力仍旧不稳，方才到水边尝试了一下，无法长时间在水面行走，又忧心夜晚黑漆漆的水里藏着什么东西，不敢贸然游过去。
叶小浪还在考虑，燕宁再接再厉：“不知这里的鱼滋味如何？如果滋味好，我们还可以一边烤鱼一遍数星星。”
叶小浪来了兴趣：“烤鱼？”
燕宁莞尔而笑，直起身朝他伸手：“姐姐教你一首诗吧：鱼吹细浪摇歌扇，燕蹴飞花落舞筵，不有小舟能荡桨，百壶那送酒如泉……是不是很美？”
叶小浪两眼放光，过来握住她三根指头，却没有往木舟那边走，而是拉着她扭头去翻自己的宝贝堆。
“你是在找烤鱼的签子吗？我看那个就不错。”燕宁手指角落里一只桃木签筒，也不晓得哪家的修士出门会带这玩意在身上，还被叶小浪顺手牵羊了。
“不不不，你刚才不是说‘酒如泉’吗？我这里恰好有。”叶小浪抱起一个齐他腰高的坛子来，邀功似的眨巴着眼睛，不见方才琢磨棋局时的小大人模样。
坛子用软木塞包红布封口，赭石坛身两个浮雕字，乃是小篆体的“松醪”。燕宁心道，松醪是神梦宗的镇宗之酒，原来他们都是来飞霜海野炊的呢。
二人拿了酒坛、签筒和两只碗，划船离开洞穴。许是东西加起来太沉了，小木舟摇摇晃晃，颇费了一番波折才行进到离岸百尺处。
雾气更浓了，海中连月亮的倒影都变得混沌，见不到星星，更别提什么“坐在星空里”的景致。
燕宁手持木桨，继续往岸边划，仿佛方才扯谎骗小孩的不是她。
好在叶小浪早将心思放到别处，憧憬道：“燃烧符我带得足足的，一会儿在那边烤吗？”
“好呀，一人一颗夜明珠，你带着姐姐下去捉鱼。”
“水里有条超大的鱼，前几天还把我咬了。”叶小浪气鼓鼓的，“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今天捉了它吃掉吧！”
“……打不过还是离远些。”
“谁说打不过！爷只是没发挥好！”叶小浪抬高嗓门。
“呵呵。”燕宁和蔼可亲地摸摸他的头。
小舟靠岸，岸上没有海面那般浓的雾气，随风伸展枝条的鹿儿松像一排排望天拜月的人。燕宁挑了棵树拴好小舟，把东西搬下来。
燕宁梳理长裙，直接坐在沙地上，流沙像一把把揉碎的月光，不染纤尘。
“先来喝酒吧！”叶小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开酒坛上的封口，急不可耐地往碗里倒，“那群糟蹋花草的家伙总是带一堆没法使的东西，棋子儿是这样，酒也是这样，能看不能喝……”
此话令燕宁摸不着头脑，目光扫到旁边的软木塞上，发现中心印有一行小字：
未满十八岁修士请勿独自饮用。
她懂了，笑眼弯弯：“你这么乖吗？姐姐好意外啊！”
叶小浪把盛满酒的玉碗递给她，双手捧着另一只碗想了想，也递给她，说：“这碗太小了，我直接拿坛子喝吧。”
说着，不等燕宁阻止，他一脚踏在石块上，仰脖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冲进喉咙，烫得他往后退了两步，打了个脆生生的酒嗝。
真豪迈，真爷们——忽略掉他呛红的鼻子和泪花的话。
燕宁哈哈笑了起来，上手给他顺背：“酒是好酒，但不能这样喝的，小口细细品才有滋味。你年纪还小呢，少喝些，别醉了。”
叶小浪揉眼睛：“这么点点酒我才不会醉嘞！”
他又喝了一小口，比第一次谨慎得多，澎湃的热气从五脏六腑透出来。叶小浪咂摸了片刻，顶着烧红的面皮，像模像样地眯起眼：“嗯，好酒！”
仿佛为了凉快一些，叶小浪不等燕宁，自顾自跳进海里，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两条欢蹦乱跳的黄色小鱼。
倒是没去找大鱼的麻烦。
燕宁从签筒中挑出两支上上签，一曰“许君一跃跳龙门”，一曰“贵人指引贵人乡”，都是好词。
飞霜海灵气充裕，鱼肉自然较其他水域更肥美。火架起来，两人一人一条烤鱼，气氛出奇地和谐。
端起碗品了二两酒，燕宁的脑袋还清楚得很，小舌舔舔唇角的酒滴，心中感叹此酒馥郁香醇，不愧是镇宗之宝。
叶小浪的宝库里面，有多少镇宗之宝呢？
燕宁坐直了身子。这孩子长年累月从路过的修士身上顺东西，虽说现在逍遥自在，可早晚会被其他宗门追究的，到时候他怎么办？
后心一凛，她蹙眉思索起来。
燕宁由于本体是兔子，化为人形后兔牙仍保留着，沉思时唇瓣不自觉微微张开，流露小动物的呆萌无邪。但她的兔子特征也就仅此而已了，或许由于从小被蛇妖养大，染得她双眸写不尽娇意，一颦一笑天生媚态，懵懵懂懂地勾人。
叶小浪是不懂得欣赏这些的，他只有八岁。在他眼里，燕宁喝着喝着突然傻了，赶紧挥挥手，问：“怎么啦，我都没醉，你不会先醉了吧？”
燕宁抓住他的小黑手，凑近道：“姐姐天天陪你玩好不好？”
叶小浪不明所以：“你要住下来吗？”
燕宁笑意盈盈：“不是我住下来，而是你跟我走，拜进我们宗门……先别急着摇头，你看呀，这么多人来飞霜海打听龙气，要是把你抓去折磨，逼问你龙的下落，该怎么办呢？你今天能逃过一劫，因为唐门的人确实太笨了，若是比他们的聪明人来，你还跑得了吗？我以前也觉得待在山里自由自在很好，可后来发觉自己错了。”
她没提叶小浪偷东西的事。
叶小浪让她说得讷讷：“可……我和那些白胡子老头不对付的！”
“像我这样的大美人，我们宗门还有几百个噢！才不是白胡子老头呢。”
忽悠小孩，她最擅长。实际上宗门里除了季淮，她谁都不认识。
燕宁的鱼烤好了，她撕开香气四溢的表皮，剔掉脊背上的小刺，递给叶小浪。等他接过去大快朵颐后，她把他烤的那条鱼也同样处理了，掐了一点鱼肉尝尝味道，依旧把大部分给了他。
“鱼好吃吗？姐姐还会做更多好吃的东西，只要你跟我回去。”
叶小浪难得安静下来，望向她的瞳仁闪着光：“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燕宁摊开他的手心。叶小浪连忙缩回手，在衣服上擦擦油渍，再不好意思地举到她眼前。
燕宁一笔一划写下“燕宁”二字，真诚道：“要记住姐姐的名字哦。”
叶小浪重重点头，似乎想到什么，从衣服里翻出翡翠蛊笼：“这个送给你。”
燕宁迟疑：“这蛊虫应当已经认主了吧？”
“什么叫认主？”
“认主就是蛊虫吸了持蛊人的血，从此只听从一人差遣。”燕宁运转灵力，意外地没有探到任何禁制，或许是她如今修为太低才感觉不到的？
“这么神奇吗？我还以为只要拿到手，谁都可以用呢。”叶小浪说着，抠住笼盖就要打开。
燕宁赶忙按住他：“唐家大小姐用的蛊不可能弱，小心些，还是不要轻易打开了。”
叶小浪化身好奇宝宝：“蛊要怎么分强弱？”
“蛊的制作方法是多种毒虫相互厮杀，吃来吃去，最后只剩下一只——这不是什么秘密，修仙界大家都知道。不过一百只毒虫剩下一只，和一千只、一万只毒虫剩下一只，当然有区别。若是蛊王，说不定被叮一口就会倒退几百年修为，先前我们见过唐门的蛊女唐君，样貌比师父老那么多，可能就是炼蛊时……”
燕宁被话噎住，跟一条黑红相间的小虫大眼瞪小眼。
啊啊啊怎么打开了！
死孩子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酒劲上头，叶小浪转动眼珠比之前迟缓些，埋头朝笼子里看了半天，嫌弃地吐出一声“嘁”。
“蛊王就这？”
那条理应杀虫如麻的红腹隐翅虫战战兢兢趴在笼底，半点嗜血煞气都无，若不是触角还能动弹，跟死了没两样。
叶小浪用手里的签子拨弄它：“太弱了吧！早知道唐门这么弱我跑什么啊，白炸掉一个洞。”
蛊虫被戳得左躲右闪，焦头烂额，完全没有顺签爬上来啃叶小浪两口的雄心。
燕宁也有些失望：“可能……也许……大概是唐诗随便抓来玩儿的吧……”
说唐诗，唐诗到，密密层层的林子深处，传来一道娇叱：
“不过是个嬷嬷，敢跟我摆架子，反了天了！”
燕宁匆忙把蛊笼盖好，收进袖子里，警惕地挡在叶小浪身前。
鞭稍破空声由远及近，一下下抽在鹿儿松上，树冠簌簌战栗着，燕宁也替它觉得痛。
“我要亲自找到龙，到时候捉龙放血，不晓得能赚多少，看他们还敢对我摆脸色！”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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