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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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宁确实是有师父的。
她当初拜师拜得离谱，若没栽这跟头，都快把师门给忘干净了。
有那么几十年，细柳特别喜欢引诱路过的书生，要他们许诺做大官之后回来娶她为妻。那些人满口答应着，最后没有一个人肯回来。
往好处想，兴许他们是死了呢。
某个春风和煦的日子，无妄剑宗的季淮真人心血来潮，在点星山观赏小动物。他生得斯文俊秀——那是褒奖，其实就是一副受气包样子，不像化神期修士，倒像从未修行过的，弱不禁风的人类。
之后发生的事太丢人，总之，细柳被狠狠修理了一顿。连累路过的无辜小妖燕宁，因为原形怪可爱的，令季淮心血来潮提出收徒要求。
古人有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燕宁从小视细柳为半个爹娘，不追求从季淮身上感受“父爱如山”，但背靠宗门好乘凉，总比散修来得强，于是欣然答应。
然后发现上当了。
每个宗门都有自己的弟子培养方针。譬如云天宗，每三年进行一次弟子甄选，资质上佳者可拜入宗门，剑、符、丹、医等修炼方向都有专门的课程，还有计划好的游历、试炼、比武……
无妄剑宗的培养理念可完全不同，需讲求一个“缘分”。
只要合眼缘，无论资质如何，不管是人是妖，都可以拜入无妄剑宗。至于入门后的修炼嘛……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自己琢磨去吧，老子又不是你爹。
这样的方针带来许多不确定性。有人青出于蓝，早早问心证道；也有人实在驽钝，几年琢磨不出一道符篆；还有人倾慕于师尊，求爱不成便堕入魔道……咳咳，宗门不幸。
所以，在被季淮塞了一本《零基础剑修速成》后，燕宁果断跑路了，一跑就是一百年。
她回到点星山过懒洋洋的妖精日子，细柳吃了大亏后也不敢再勾引书生，转而拉着她研究如何变得更美，染染指甲涂涂胭脂，百年平静安逸。
再次听到宗门的消息，竟是在她和梅修短暂的一段情里。他作为云天宗首徒，偶尔会对其他宗门作出评价，谈到无妄剑宗嘛，大体是鄙夷对方不够优雅，没修仙者的牌面，如同野人。
梅修不爱说他人是非，只言片语不怎么详实，但都是贬义。
按理燕宁应该亮出弟子身份，仗义执言一番，但她对宗门的感情接近于无，很快抛诸脑后。她猜测季淮也同样将此事看做千年修仙路上的小小注脚——或污点，毕竟她与叛师差不离。
没想到将死之时，季淮还能记挂她这个顽徒，不计前嫌为她聚魂，开场白还那么豪迈。
燕宁咽下喉头腥气，心中泛起悔意，梅修说那话时就该狠狠抽他！
季淮随手把拂尘一丢，捏了个清身诀除去她身上的血污：“离开师门，弄得这般狼狈？”
燕宁红玛瑙般的眼睛眨了眨，季淮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一如当日，可他这些年又在哪儿修出两个黑眼圈来的？莫非他千里迢迢赶来前，原本还受着伤？
她双耳垂落，哽咽道：“师父……”
季淮揉揉她的头顶作为安抚：“宁宁，是为师来迟了。”
他手往下压，燕宁后颈处的毛皮绷得紧紧的。她侧头躲了躲，打算不失礼貌地让季淮松手，耳边突然响起一道软糯的少女音：“师父，您勒到师姐的脖子了。”
燕宁一激灵，这里还有第三人在，她竟毫无所觉？
正惊讶着，她被一双微凉的小手捧起，托在臂弯里。
燕宁抬头，正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小鹿眼，是位人类小女娃，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婴儿肥还未从桃心脸上褪去，却可预见绝色美人的雏形。但她的体温异常低，被衣料包覆的躯干竟然比双手更冷，呼吸也微不可察，难怪燕宁方才没发现季淮身后藏着人。
若不是她的胸口尚有心跳，燕宁险些以为季淮在用傀儡术操纵活尸了。
这孩子怎么回事？
女孩一双小手从燕宁的长耳梳到后背，笑吟吟道：“见过师姐！”
她的音色仿佛锦鲤跃出莲池，激起来的清凌凌水花，多讨人喜欢。
燕宁晃晃耳朵，回应：“师妹。”
脖颈少了束缚，燕宁攀着晴蓝的胳膊，毛茸茸的脑袋探出来，观察四周。
郁郁葱葱间一片三丈见方焦土，烟未散尽，满地黑红的血。
脚下，一团破破烂烂的红绸边散落着几枚法器，均染上飞溅的血，唯有玉钗维持住奇异的莹白，干净到晃眼。
燕宁没有看到细柳的尸身，问：“师父，细柳她……”
季淮叹气：“我在宗门内感应到你我的师徒金契受损，才匆匆赶来，那时她已经陨落，三魂七魄俱灭，聚魂灯也回天乏术。”
燕宁的心脏像是被针刺了一下：“怎么会？修士陨落时，会吐出最后一口生者之气，我没有感应到那口气呀！或许……”燕宁一顿，双目放光道：“或许她还有救！师父……”
季淮按住她：“或许天雷留下的余威太明显，盖住了其他气息。”
燕宁眼中的光倏地暗了：“是这样吗？”
季淮点头：“我已将她埋葬在溪水南岸了，日后你可以去那里拜祭。”
“……多谢师父。”
燕宁把头埋在前爪间，良久，传来压抑的呜咽。
师姐在师妹面前落泪有些丢人，但她顾不得了，咬紧牙，恨恨道：“上古大能也有用亡者的生气来使之复活的秘法，我若可以……也不是全无办法了。”
听得此话，晴蓝欲言又止，转脸瞧着季淮，见他摇头，便抿唇不语。
季淮摸摸下颌并不存在的胡须。他说了一个谎话，细柳的魂魄的确消散于天地，但那口生气……
不知燕宁是否会因此怨恨，但他实在没办法啊。
兔子哭了一阵，泣声弱了，委委屈屈地说：“骨头好疼……”
季淮见状，咬破食指在空中画了道符，玄妙的浅金色光芒自他手指游向燕宁，钻入丹田之中。施完术，他的脸色更白了几分。
他能探出，燕宁妖丹已碎，经脉也毁得七七八八。要命的是，她中了火毒。
火毒不算高阶符咒，若在刚刚中毒的时候以灵力强行排出，便没有大碍，可……徒弟腹部那道贯穿伤明显蓄意而为之，恰巧斩碎金丹，令她无法调动灵力，只能任由火毒烧空丹田，重创经脉。
火毒刻在骨头上，压制着经脉和修为，会让修士难以突破。不解毒的话，燕宁二次结丹的希望很渺茫，筑基期，哪怕大圆满的修士也熬不过四百岁，燕宁如今已经……
晴蓝见他神色不对，问：“师父？”
“是火毒，不能靠输送灵力来解，经脉恐怕承受不住。”季淮将止痛丹喂到燕宁嘴边，“莫要担心，可以由丹药解，咱们买到冰灵芝就行了。回宗门好好养伤，很快就能二次结丹。”
他语气轻松，掩饰着眼底的愁绪。情况并没那么乐观，冰灵芝只生长在飞霜海深处，不仅数量稀少，而且已经叫托月城的唐门势力垄断，好容易长出一株，隔天就会被摘走。
其他宗门的修士想要得到它，只能等一年一度的拍卖会。他囊中羞涩，恐怕买不起，不，必定买不起。
季淮张开手掌将拂尘收回，揣在怀里，望着地上碎成渣渣的聚魂灯，面露肉疼之色。
可知道这盏灯花了他多少高阶灵石？没听燕宁喊过几声“师父”，败家却是一流。
哎，徒弟都是债！
季淮掐指一算，距拍卖会还有半个多月，不如在这之前先去飞霜海碰碰运气，哪怕运势差，没能寻到野生冰灵芝，权当带徒弟郊游了。
他思忖之时，晴蓝道：“师姐莫要伤心了，师父一定会替师姐讨回公道的，对吧！”
晴蓝的小脸鼓成包子模样，季淮摸摸她的发髻，没接话茬。
她年纪小，不懂老修士们的心照不宣。修仙界弱就要挨打，燕宁没有主动提出报仇，那伤她的人必定来头复杂，不好惹。
止痛丹下肚，燕宁身体上的痛感减轻了大半。她听着晴蓝的话，对上季淮的目光，问：“师父来此救我，有旁人知晓吗？”
“我不曾告知旁人。”
燕宁点头，咬紧牙，竭力使自己声音听上去平静：“伤我的人是云天宗弟子。”
“什么？！他挑衅本宗？”未说名字，光“云天宗”三字就足够使季淮惊诧。
虽然两宗势同水火，龃龉不断，掌门师尊每每喝醉都要抓住云天宗臭骂一通，但从未发生过戕害性命之事。
“不，他并不知道我是无妄剑宗弟子。”燕宁顿了顿，恨意中夹杂几分羞惭，“师父可知无情剑道？我不小心让人给‘证道’了……”
季淮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神色来，上前捂住晴蓝的耳朵，低声说：“你的话是我所想的那个意思吗？”
面子已经丢了，燕宁索性破罐破摔：“今天原本是我和梅修结为道侣的日子，想不到他拿我做渡情劫的工具人。”
季淮听清姓名，睁大眼：“是那个梅修？奕衡子的首徒，百日结丹四十岁元婴的梅修？”
听到熟悉的夸赞，燕宁嘴巴发苦：“如今他道心有成，一百二十岁已入化神。”
季淮有些恍然，他曾见过梅修，彬彬有礼的少年郎，居然对他的乖徒弟做下这等事？
掌门师尊所说不假，那云天宗个个衣冠禽兽，手段毒辣，还觍脸以修仙正统自居，连“杀妻证道”也干得出来，一群沽名钓誉之辈！
他这大徒弟才三百岁，还是个孩子呢！
不过……
季淮有点头疼：“如此反而难办了，宁宁。”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2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