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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 8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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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阳殿外,众多大臣都战战兢兢跪在门外。
跪在最前面的,是孙左相。
如今谢不晦已亡故,整个朝堂中,自然以孙左相马首是瞻,也最为炙手可热。
但如此春风得意之时,孙左相的脸色却异常难看。
他冒着烈日,跪在殿外已经近三个时辰。
之所以跪着,自然是想为自己那位好外甥,当今二皇子桑储殷求情。
就算不能解除禁足,至少也得哀求陛下,让太医近身给他看看。
毕竟昨日那顿板子,是实打实的扎实,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自己那位金贵的外甥,被当场打的渗了血,听说回宫后脱了衣裳,后背腰上每一块好肉,很是触目惊心。
妹妹孙贵妃当场就去求了请,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
可当今陛下却越发生气,反而连带着将孙贵妃一同禁足,罚闭门思过半个月。
事情已经闹到如此地步,自然能看出陛下的心意已决。
二皇子,是必定要重重罚他这次的。
可孙贵妃舍不得,生怕自己的宝贝儿子耽误治疗,出了差错。
哪怕已被禁足,昨日也十分不安分的给宫外递了消息——
求他今日务必进宫面圣,向当今求情,至少要给二皇子找到太医,让太医医治。
孙左相宦海沉浮多年,哪里看不出当今陛下的心意。
也知道轻易忤逆不得,原想找个借口推辞。
但孙贵妃虽然是他亲妹妹,多年在宫中身处高位,脾气却不见得有多好。
见自家哥哥对自己的口信没有反应,十分不满。
夜间又想办法递了消息来,这次已经语带威胁,就差明说若是明日没给自家宝贝儿子找来太医,哥哥就得想想日后。
孙左相被自家人逼得没法子,左思右想了一晚上。
最终还是不敢失去二皇子这个倚仗,便邀了几位要好的同僚,共同进宫面圣求情。
原想着,当今看在众人面子上,好歹会给他这个新晋宠臣留些脸面。
却不想自己才起了个头,当今圣上虽然没立时发作,却找了个话题岔开过去,明显不愿意再谈这事。
他也不傻,知道圣上的意思,就老实闭嘴。
君臣几个貌合神离的叙话了一番,他原以为这次可以安全唬弄过去。
却不想要走时,他单独被当今圣上身边的大公公福海留住,说是陛下还有事情要找他商议,令他稍候片刻。
他就老老实实在外头候着,但福海却满面笑容告诉他:
“左相跪错了。”
孙左相一愣,但也是个人精似的人物,当即明白过来这位阉人的意思。
知道他面上虽不说,实则代表的是当经圣上的意思,便只能老老实实跪在殿门外。
这一跪,便从大早跪到了正午。
也没说,何时才能起来。
期间,来往官员络绎不绝,都看见他这幅狼狈模样。
累倒是小事,主要是这一回,面子里子全丢了个干干净净。
他原本趁着这段时日,士族寒门科举之争,很得圣上重用。
如今,却在这些寒门子弟面前丢了脸面。
当真是心中窝了一肚子火。
连带着,都怪罪上孙贵妃和二皇子。
好好的,非要上赶着逼他来求情。
眼看着就要跪满四个时辰时,正阳殿外终于来了一人。
春深时节,当头顶着烈日艳阳,那人却依旧披着身青灰色的鹤氅,露出里边烫银滚边的白色蟒袍。
走几步便咳嗽,十分弱不禁风。
正是自己的另一个外甥,三皇子桑飞羽。
两人虽然是甥舅,但实际上十分生疏。
孙左相此时见着他,颇有几分难为情。
却也不能起身离去,只能将头微微侧偏了过去,不想同他有所交集。
桑飞羽自然也看见了他,似乎没想到他会在这里。略微一愣,随即感觉到他的躲闪。
便没走过来,只是做足了外甥的礼仪,对他行礼:
“舅舅。”
“恩——”他含糊应了一声,桑飞羽便不再多说什么,安静的进了殿内。
须臾之后,福海便走了出了。
还是那副笑容可掬的模样,不过这一次,带上点诚心实意的味道:
“相爷,陛下如今正见着三皇子了,只怕还得耽误好一会。一时只怕没空来见您,要不相爷,您先回去?”
孙左相听了这话总算松了口气,陛下是不再让他跪在这了。想必是,火气已经散了大半。
不过说来也蹊跷,自己在这跪了如此之久,陛下也没见得有松口的意思。
怎么三皇子刚进去,就立时愿意宽宥他了?
莫非是三皇子,在圣上面前替他求情了?
他想到这,便忍不住看向福海。
恰巧大公公也正看着他,两人目光对上,福海便笑的殷切,同他仿佛挖心窝子的道:
“相爷也别见怪,老奴也是没办法。圣上的意思,谁也忤逆不得。好在三皇子说话还管用,陛下也愿意听。总算,不曾为难相爷。”
果然是三皇子,孙左相听到这,也不由感叹——
自家这三外甥平时不声不响,和他接触也不算多。但这关键时刻,倒比那嚣张跋扈的老二,靠谱的多。
福海观他神色,知道他已然是听进去了。便又适时的添上一把火:
“二皇子那,只怕近期还是得吃些苦头。相爷也是聪明人,不如忍耐这一时半刻,别蹚这趟浑水。”
这话简直说进了孙左相的心坎里,虽然面上不好明着表态,但他神色已然是赞同,福海便不再多说。
多说反倒容易起反效果,他只礼数周全的将他送了出去。
瞧着他背影走远,才进了正殿。
但他并不是第一时间进去向当今圣上禀报,反而是去了紧挨正殿的一间小抱厦。
桑飞羽依旧穿着那身青灰色大氅坐在那里,时不时咳嗽两声。
福海公公进去的时候,他刚停下咳嗽,一双清冷的猫儿眼冷淡的瞅了过来,却显得越发弱不禁风。
福海公公与他目光对上时,不由恍神。
片刻,才反应过来,掩饰一般的慌乱低头,跪着行了个礼后才小声回禀:
“殿下,您吩咐的话,我已经都对孙左相说了。”
“有劳公公了咳咳咳……”桑飞羽依旧咳着嗽,却还是不忘上前,扶起福海:
“公公不用对我行如此大礼,我承受不起。”
“殿下这是哪里话,殿下金尊玉贵,是贵妃娘娘唯一的血脉。不说老奴这一跪,就算是老奴这条命,也合该是要给殿下的。”
“公公言重了。我母妃虽是贵妃,但合宫上下都知道,她早被父皇厌弃,不过是空担了个贵妃的名头,算不得什么。”
桑飞羽这话一落,福海公公就似受到了什么重创,脸部肌肉重重抽搐了一下。但他毕竟久在御前伺候,惯于掩饰,很快就恢复如初,只是继续道:
“当初没有娘娘,老奴这条烂命早就不知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只可惜,娘娘命不好。明明是那么好的人。有时候,我真恨不能以身相代,换成我去死就好了。”
“母妃在世时,也常说这宫里冷清,人心险恶。唯独您,她最能信任。只将你当成亲哥哥一般看待。”桑飞羽说到这,似乎动情,重重握住福海公公的手,郑重道:
“母妃果真,不曾看错人。”
福海公公听完这句话后,越发激动。一时难以自控,忍不住激动地回握住桑飞羽的手,郑重承诺:
“殿下放心。只要殿下有需要,老奴必赴汤蹈火肝脑涂地,绝不推辞。”
“公公言重了。”
两人又说了一番话后,桑飞羽才告辞离去。
这一切皆在当今皇帝眼皮子底下发生,但因为有福海公公的掩护,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皇帝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早该告辞的三儿子竟然还在宫中逗留了如此之久。
等桑飞羽回到府邸后,便立时脱下了那身青灰色大氅,虽然脸色略显苍白,却未咳嗽。
一身银色的蟒袍将他原本清俊的脸映衬的菱角分明,分外清冷,倒是显出几分肃杀之气,第一次显示出身为上位者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距离感。
他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将刚才福海公公摸过的地方,一一擦拭干净。
而后将手帕一扬,扔进了烧得正旺的炭盆里。
福海公公那条线总算埋下了,自己那个草包舅舅如今也和二哥生了嫌隙。
一切都如他预想中那样稳步发展,只是,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比如说,和谢家有关的人他没有赶尽杀绝。
想到苏乔,他不由舔了舔干涩的唇。
那个谢昭看重的美人,他恰巧也中意。
所以,自然是要收入囊中的。
他早就布好了局,想必春风公子已经将人好生哄住了。
待苏乔回京,没了谢昭这个倚仗。
他或是强取豪夺,将他秘密囚禁。
或是好言相劝,将他困在身边,都随自己高兴。
想到这,桑飞羽心情不由更好,把玩着手中的那只汝窑瓷花瓶,心中越发愉快。
却不想,一个没留意,手上一滑,竟将那上好的瓷器摔了个粉碎。
看着地上的一地碎片,他愣了片刻。
心中陡然,升起股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