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有月几时来》兀兀莜

14、红叶姑娘

　　第二天清晨，秦管家带着人云市的十名丫鬟来了，身后还跟着人云市的一名管事。这人云市是京城比较大的一个奴隶买卖交易市场，所买卖的奴隶在官府皆有备案记录，绝对的身家清白。

　　高门大户人家买奴才，都从这里入，因为用着放心，且他们的奴才不同于普通人伢子手里的，都经过专业的上岗培训。有的做菜好吃，有的家务做的利索，有的会哄孩子，有的还会一些看门的拳脚功夫。且看主人家要什么样的，他们都有，当然，这价钱也是不便宜的。

　　听了秦管家的一番介绍，秦南歌暗想，这不就是古代的新东方技术学校嘛。

　　秦南歌让青墨点了六个人留了下来，青樾和青染混在其中，其他四人里，两个直接升做了二等丫鬟，青墨和青樾眼神确认过，这两个也是自己人。

　　而青樾和青染，自然是升做了一等丫鬟。秦管家见她选完了，便带着那名管事出去结账，结完账又带着另一批人进来了，说是紫烟阁的牌匾做好了，叫人挂起来。

　　忙完这些事情，秦管家便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说是二姨娘吩咐他从账房上取的，供今日小姐出门采购用。秦南歌让青墨收下了，秦管家便带人走了。她这位二姨娘呀，可真是叫人挑不出来一丁点儿的不好，不过秦南歌却不是那种一点小恩小惠就会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

　　她不在秦府的这么些年，秦昊在秦远香身上用了多少银子，看那日秦远香的打扮就估算的出来，怕是这手里的几张银票还买不起她从头到脚的一身行头。

　　收拾妥当之后，秦南歌留下青墨看家，便坐着马车带着三个丫鬟出门去了。

　　因青樾本就是人云市里挂了武牌的丫鬟，所以秦南歌说要出门，秦管家便也没有非要她带上家丁，青樾跟秦管家说她会驾车，所以她们就连车夫也没有要。

　　除却青樾在外驾驶马车，其余两个丫鬟都坐在马车里，青染拿出一本名册交给秦南歌。

　　“小姐，这是青衣派人给奴婢送来的今年的花名册，宗先生前两个月又带回来三十名女子，青衣都已经核实过身份，统一安排好了，若小姐在京里缺人手，可从十二部再调些人手过来。我们的生意虽未遍及京城，但既然小姐您回来了，这边总要多做些打算的。况且，宗先生这爱到处捡人的习惯，小姐您纵使有个金山银山，也总有挖空的时候啊。”

　　青染在十二部里管钱，是八部的首领。青染家中曾是经商世家，因她的父亲做生意被朋友坑害，导致家财尽数落入旁人手中，父亲走投无路上吊自杀，母亲带着年幼的她处处被人欺凌。秦南歌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在一家酒楼后面的小巷子里翻着倒掉的剩菜剩饭，她的娘亲早就在无家可归的第一年，就病死在了破庙里。

　　秦南歌问清她的身世，便问她，想不想要报仇，青染脏兮兮的脸上尽是无限恨意，她说想。

　　秦南歌便带着她，装作人伢子买进府的丫头，进入了那个害的青染家破人亡的男主人家里。找到他后院厨房的水井，投入了一点迷药。

　　男主人在昏迷的时候被她们吊了起来，死在了屋中的房梁上，然后用鸡血在屋内墙壁上写满了八个大字，恶有恶报，时候已到。鲜红的血液顺着墙壁蜿蜒而下，整个房间里透着一股阴森的冷意。待女主人醒来之后，她就被吓疯了。没过多久，就被自己吓死了。

　　一府主人都死干净了，独留一个十岁的孩子，秦南歌却没有再动手，孩子虽然无辜，但他现在吃的用的都是原本属于青染的东西，那便让他好好活着，好好感受一下当初青染遭受过的一切吧。自那以后，青染便一直跟着她了。

　　秦南歌所有赚钱的点子都教给了青染，而青染用她跟父亲学的那些生意经，拿着秦南歌给的银子，做起了生意，那便是秦南歌的第一桶金。

　　而她的师父...优点一大堆，缺点也不少。长的好看，医术高明，又爱助人为乐，在一个地方总是呆不长，好像身后总有尾巴跟着他似的。酷爱四处游历，又爱处处留情。这留的情倒不是男女之情，而是救命恩情。

　　每到一个地方，路见不平必会洒药相助，救了各式各样孤苦无依的大媳妇儿小姑娘。这些人，大多数都已经到了无家可归的地步。就怕她师父一走，歹人卷土重来。怎么办呢？没办法，宗弥只好把人带回来，起初是安排在夷华山下，可时间一长，他救的人越来越多。

　　他倒是拍拍屁股就走人了，把人交给秦南歌照顾，可秦南歌当时才几岁，哪来的钱养这么些人？可怜她小小年纪，一边要专心学习医术，一边还要想办法赚钱，帮他师父养一群女人，哎，这秦府大小姐不好当，这医圣宗弥的徒弟更不好当。

　　“先在京里买处二进的宅子，挑三十个能干的先住进去。这新来的三十人，让青衣好好培养，能用则用，不能用便安排进我们的产业里，给份糊口的差事。这京城的营生，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做打算。”秦南歌想了想，她在京城以外做的都是酒楼，布庄，药铺这些保本的生意。

　　店铺其实都不大，但却被她开成了连锁。经常各处跑的人就能发现，这哪都有她开的人民医馆，吕不庭酒楼，洛央阁布庄。

　　这三种产业，若是开在京城，不是没有生存空间，只不过，京城是整个国家最繁华的城市，全国最好的医馆，酒楼，布庄，都开在这里。且背后关系盘根错节，这京中很多营生产业背后都不乏各种高官皇亲的身影。

　　生存空间太小，她人又不在京城，一不当心就会被同行打压，且她也无法摆出尚书府嫡女的身份去解决。所以，她在京城唯一的营生，便只有一家琥珀酒庄。

　　她在现代的时候，就喜欢喝葡萄酒，跟过很多大佬，他们自己名下都有一些酒庄，没有工作的时候她会自己到酒庄里品酒，跟老板闲聊，所以她知道这葡萄酒的酿制方法。而且她酿制的葡萄酒用的都是古代纯天然无污染的葡萄，口感更为甘醇，酒精度数却是不高，很受京中贵妇小姐的喜爱。在宫里，也是打通了一条销路。

　　因这古代没有暖棚，就算是在南方，也不过就结一次的果子，所以每年的葡萄酒数量不多，加上这酿酒方法只有她会，所以她的葡萄酒卖的非常贵，而且逢年过节的时候还会被宫里当成贡酒，赏赐给有功的官员。所以谁家能有这么一瓶琥珀酒庄的葡萄酒，那都是分外有面子的事情，没有特殊情况，是不轻易打开来喝的。

　　起初为了打通这葡萄酒的销路，青染也是下血本送了很多京中权贵，并让部分官员都入了干股，只要背后有人罩，何愁怕人眼红闹事。萧家她是没有惊动，就怕老太君知道了自己嫡外孙女缺钱用，去干了这做生意的行当，事后知道了上秦家去闹。

　　可她钱赚的再多，也经不住一个这么会造的师父。今日出府以采买为名，也是借机逛逛这京城大街，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营生，让她再捣鼓捣鼓。

　　“小姐，可要去酒庄看看？”青染收起名册，问道。

　　“今儿就先不去了，琥珀酒庄在京城的名气已经打开，能去酒庄买酒的非富即贵，我今日第一天出府，去酒庄不合适。先把要买的东西买了，再好好逛逛这京城。”

　　主仆三人置办了一些字画摆件，路过首饰店的时候，青雀看了看自家小姐一身的素净模样，皱眉开口说道“小姐，前面有家玲珑阁，您好歹也是尚书府嫡小姐，没些个首饰怎么行，过些日子便是老太君的寿辰了，往年，咱们不在京中，老太君的寿宴也没法参加，今年这寿宴将军府定是会派人来下帖子的，咱们也须得好好打扮，免得让老太君看了心疼。”

　　青雀一想到秦远香的那身打扮就气不打一处来，一个庶小姐，整日打扮地珠光宝气比她们家嫡小姐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们家小姐有钱还不能明着用，这回可是府里出的银子，怎么着，也得为小姐好好置办些首饰。

　　左右无事可干，秦南歌便点头答应了。青樾停好马车，三个丫鬟便跟在秦南歌的身后，踏进了玲珑阁的大门。

　　掌柜的见到进来的主仆四人，虽衣着朴素，但那通身的气度却是不凡。这京城是什么地方，哪怕是盘起来的一条蛇，也可能是卧起来的一条龙。

　　“这位小姐里边儿请，可要选些什么头面首饰？本店什么样的都有，您可尽管挑挑。”掌柜的一面儿招呼秦南歌往里面走，一面吩咐小二上茶。

　　“把你们店里时下流行的头面首饰都拿几套出来吧。”秦南歌在店中坐下，掌柜的尚不出清楚秦南歌的身家，摸不准是拿次等品还是上等品，便叫小二拿了最中间件一排柜子里的首饰出来。

　　五套头面首饰整齐地摆放在五个托盘里，一字排开。秦南歌从左到右一一看了一遍，随后从第三只托盘里拿起一支白玉流苏桃花簪，六朵大小不一的白玉桃花均镶嵌在同一支银簪上，枝叶小巧玲珑，三根银色流苏串着三颗长圆形的珊瑚色玛瑙。玉虽不是成色最好的玉，玛瑙的大小也略有不一，但这桃花的雕工却是极好的。

　　放下发簪，拿起头梳。只见这头梳中央的白玉桃花颜色虽不纯净，但却带了一点点粉色，后面又按照桃花的形状用粉色绒缎剪了一朵大桃花，嵌在头梳的枝叶和白玉桃花中间。看上去，大花朵里包裹着一朵小花，甚是可爱。秦南歌之所以喜欢这套首饰，便是看中了这位巧匠难能的心思。

　　正要开口，便听门口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这套首饰我要了，掌柜的，你给我包起来。”

　　只见门口走来一个黄衣女子，身后跟着两名丫鬟，两名小厮。两名小厮手里已经提了大大小小不少的东西。秦南歌看向来人，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容貌也只是清秀之姿，眼神里却带着一丝傲慢，想必也不会是普通人家的小姐。

　　“哟，周小姐您大驾光临，可是小店蓬荜生辉啊，您里面请。”掌柜的笑着把人迎进门，那周小姐倒也不客气地就往秦南歌边上坐下。

　　“这位小姐，这首饰是我们小姐先看上的，你...”还没等青雀把话说完，那位周小姐便打断了她的话。“先看上又如何？付钱了吗？”说完，便一使眼色，身旁的贴身丫鬟小萝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张两百两的银票。“掌柜的，替我们家小姐包起来，这过两天就是大将军府施老太君的寿宴，我们家小姐，可是要戴着这套头面出席的。”

　　掌柜的似是有些为难，虽说他开门做生意当然是谁有钱谁大爷，可也希望和气生财“这...周小姐，这套首饰确实是这位小姐先看上的，您要不再看看本店其他的首饰。都是最近才到的新货，不比这套差。”

　　“陈掌柜，我们小姐可马上就要跟将军府的大公子定亲了，今早圣旨刚下，这现如今谁人不知我家小姐是被圣上亲自赐婚的。你可要好好想清楚，这套首饰究竟卖给谁。”一番话里，威胁得意的意思尽显。陈掌柜不过是一个小小商人，萧家的未来长媳，他如何得罪的起。

　　便只好转头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秦南歌“这位小姐，实在抱歉，您看要不您再选选？小的我也不是不想做您生意，这实在是...实在是...”看出店家的两难，秦南歌也不想太过为难。毕竟，虽然这位传中的大表嫂，她甚是不喜，但看在萧家的面子上，也不想过多得罪。免得日后相见，两相难看。

　　“给她吧”秦南歌不再多言，掌柜连连道谢，吩咐小二又拿来几套首饰，而那位周小姐抢了别人的东西却连声谢谢都没有。三个丫鬟脸上都有些忿忿不平，却也知道秦南歌是因为大将军府的关系，所以才大方相让的。纵使心里不痛快，也跟着主子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可对方却以为她们是怕了她，连下人的脸上都带着得意洋洋的神色。

　　“哟，周小姐可好大的威风，听闻内阁大学士之女知书达理，惠静娴淑，今日才知，这传闻果真不可信啊不可信。”

　　只见店门口又走进来一位红衣女子，头上珠钗叮咚作响，弯弯的柳叶眉下是一双娇媚灵动的大眼，纤长的睫毛似是蝴蝶的一双翅膀，随着她眨眼的功夫柔婉地扇动着。一抹红唇娇艳欲滴，吐语如珠，笑容明艳张扬。

　　秦南歌眼前一亮，不禁在心里赞道，好一位绝代佳人。

　　“红叶姑娘，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陈掌柜忙上前迎去，眼前的这位红衣女子，便是京城有名的第一名妓，红叶。

　　“当然是来买东西的，难不成是过来喝茶的吗？”红叶瞥了一眼陈掌柜，然后走到那一排首饰面前，抬起葱葱玉指随意拿起一套首饰看了看，接着说道“陈掌柜，这种二等货色，确实不太适合这位小姐，我瞧着这位小姐虽戴着面纱看不清楚容貌，但瞧着这一身淡雅卓绝的气质，想必总也是大家出身，你怎么的拿这种货色出来招待人，要我说呀~”

　　说到这个“呀”字的时候，红叶眼角余光扫向身侧的周小姐，嘴角轻蔑地笑了笑“这什么样的人，就该配什么样的首饰，这周小姐对自己的定位，倒也精准。陈掌柜，你还不快帮周小姐把东西包起来，也好让她拿回去，早点拿着铜镜好好欣赏自己的美貌。”

　　那位周小姐虽傲慢了些，却也不是个蠢人，红叶言语中明里暗里的一番贬低她哪能听不出来，这就差没指着她的鼻子说，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了。

　　当即便气的站了起来，指着红叶的鼻子开口大骂：“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京城第一名妓又如何，还不是千人枕万人睡。”

　　红叶听到这番辱骂却是轻轻一笑，丝毫不介意，只见她抬起右手，向周小姐的方向走了几步，周小姐以为她是要打人，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又跌坐回椅子上。

　　红叶嘴角笑意不减，右手缓缓摸向自己发间的一支金簪，周小姐顺着她的动作抬眼望去，眼神里尽是怒气。红叶却是弯下了身子，低头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什么，便见周小姐气的脸色铁青，一拍桌子，震得茶盖都翻了，一只手指着红叶却是你你你的说不出其他字来。

　　陈掌柜借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时候，躲到柜台后面包首饰去了，待到红叶直起身，东西也包好了。而那位周小姐早就气得不愿在这里多呆，吩咐下人拎了东西就走，连找钱都没有来得及要。

　　旁人许是没有听见红叶说了什么，可秦南歌离得最近，耳力又好，她当然听见了红叶的话，红叶方才只轻轻说了一句“我头上的这支金步摇好看吗？”

　　秦南歌猜想，能让这位周小姐气得说不出话，想来，这支金步摇，大概便是周大人送的了。这位红叶姑娘，倒也是有点意思。

　　“方才，多谢。”虽说秦南歌并不想跟这位周小姐有过多的争执，但红叶此举也确实解气。

　　红叶却是没想到秦南歌会向她一个青楼女子道谢，毕竟她一开始纯粹是为了找找那周家小姐的晦气，倒也并不是为了替秦南歌解围。

　　“不用谢我，我不过是因为那周小姐欺人太甚，方才我的丫鬟去芳华阁为我取东西的时候，也是被她这样抢了我原先就定下的料子，这场子，我自是要亲自讨回来的。”

　　秦南歌微微一笑，转头又看向陈掌柜“你这一排的首饰，我都不要，把那最上面一排的，给我拿下来。”

　　陈掌柜听到这话，眼睛一亮，这最上面一排的首饰二三百两可买不起，平时都是用来招待极显贵的贵客的，所以轻易不拿出来。中间一排的首饰，看的人最多，也是成交量最高的。这位小姐，想来身价不凡。

　　吩咐小二将店里最贵的头面首饰一一取来，陈掌柜的腰弯的更低了“小姐您看，这都是本店的镇店之宝啊，您若是看中了什么，小的可以给您打个九折，方才在小店发生的不愉快，您可别往心里去。”这陈掌柜不愧混迹商场多年，是个极会做生意的。

　　秦南歌挑了一套玲珑点翠头面，宝蓝翠玉珠钗，一对白色镶珠耳环。青雀递上一千五百两的银票，陈掌柜乐呵呵地吩咐伙计把东西包了起来。

　　“等一下。”秦南歌叫住陈掌柜，“把这对耳环另外装个盒子，送给这位红叶姑娘。”

　　听到秦南歌的话，红叶面露惊诧，“从来只有男人送我礼物，却还是头一次有女子给我送礼。虽是新鲜，但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况且，我一青楼女子，小姐您还是不要过多与我走近为好，免得坏了小姐的名声。”

　　见她脸上似乎并没有任何惊喜之色，看了她如此出手大方也并没有表现得谄媚巴结，秦南歌心想，这红叶姑娘倒也有些气性。

　　这青楼名妓，她又不是没见过，自己家里就有一个呢，可跟眼前这位红叶姑娘比起来，却不是一个档次。

　　秦南歌莞尔一笑，“我只是觉得，你戴着它，会很好看。”

　　“什么？”红叶一愣，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秦南歌送礼的理由居然如此...恩...草率，待她回过神来，秦南歌早已带着丫鬟上了马车，她却连对方叫什么都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