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有月几时来》兀兀莜

13、秦府旧事

　　回到紫烟阁没多久，便见二姨娘身边的陈麽麽带了几个人过来了。青墨进来通报的时候，秦南歌正在拿笔在桌案上画着什么，待她放下笔，便让青墨带她们进来。

　　只见一人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摆了些量衣用的物件，后面几人分别拿着几匹布料，陈麽麽当先跨入门槛，对着秦南歌就是恭敬的一礼。

　　“大小姐，二夫人命老奴带着几位绣娘来为大小姐量身做衣，二夫人说，大小姐这些年一直都在寺庙清修，此前送去的衣物都太过素净，现在大小姐回来了，理应穿些颜色亮丽的衣服，您若得闲，便让几位绣娘给您量量身形，好做几件新的秋衣。”

　　“二姨娘有心了，那便让绣娘过来吧。”秦南歌点头答应，几位绣娘纷纷上前，用尺子为她量身。量好之后，陈麽麽又命人将布料往秦南歌面前一字排开，供她挑选。

　　“这是二夫人命老奴在库房里挑选的衣料，您看看可有中意的颜色，若是没有满意的，明天可命绸缎庄的老板亲自送几匹料子来，您到时候再挑挑。”说完，又指向旁边的几匹薄纱，“这原是夏天的料子，做秋衣怕是不合适，不过二夫人说，您可挑选用做面纱，这京都有些家规森严的的名门贵女，出门带面纱的也不是没有。”

　　这二姨娘做事倒真是妥帖周到，自她回府起便一直笑脸迎人地处处维护，“就那几匹吧，劳烦麽麽转告二姨娘，这些年多谢她的照拂。”秦南歌随意选了几匹还算合眼的料子，便让青墨塞了一个红包给陈麽麽。

　　这陈麽麽好歹在这几年里，不辞辛苦地给她送吃送喝还送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她送来的银子做基础，秦南歌发不了家。毕竟，她的师父不善理财，更没什么多余的存款，没钱了才会去救那么一两个有钱人，而且救谁还得看心情。虽说二姨娘送来的银子不多，但足够她攒下来做点小生意了。由此可见这个陈麽麽，应该是没有贪过她的银两。

　　陈麽麽低头笑着收下了，“老奴多谢二小姐的赏赐，二夫人还有话想问二小姐，不知此前老奴送去的衣衫二小姐可还有留着的？虽说都是旧衣了，尺寸也小了，但三小姐常年体弱多病，她年纪又还小。二夫人瞧着特别心疼，想说把这二小姐穿过的衣服给三小姐穿穿，您常年得佛祖庇佑，定能为三小姐带来福报。”

　　这秦婉画体弱据说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京城里的各大名医也都瞧过，其实她也没什么严重的顽疾，就是先天的体质虚弱，一有风寒必发热，一发热就烧好几天，一退烧就又要养好几月，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古代人又没有运动的常识，自然而然，就亏了身子。

　　这虽说，是要几件不要的旧衣服，但秦南歌也没有立即答应，只说让青墨回头找找，若是没有丢，便让青墨洗干净了送去三小姐那。

　　陈麽麽倒也似随口一提，并未再多说什么。带着跟来的几个人，转身就行礼退下了。

　　“小姐，您的旧衣服奴婢都留着呢，虽说都穿不上了，可奴婢瞧着料子都是些好料子，奴婢都没舍得扔，这陈麽麽既然要给三小姐，给她就是了，何必还要奴婢亲自跑一趟。”青墨送走陈麽麽一行人之后，进屋不解的问道。

　　“我们如今院子里人少，且又刚刚回府，尚不清楚这秦府后院的人都是些什么路数，行事自然是谨慎些好。万一有人要使坏，我们也需防着点。”秦南歌盯着陈麽麽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开口。

　　“回头你和青雀把带回来的东西都整理一下吧，一些没用的就都扔了，至于那些衣服，挑些好的送去，别让三妹妹觉得我怠慢了她，这些日子她还病着，等她好些了再过去，免得打扰她休息。”

　　“是，小姐。”

　　这头刚吩咐完，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青雀跑出去一看，原来是秦管家带着几个丫鬟婆子来了。

　　“奴才（奴婢）给大小姐请安，二夫人交代奴才，如今这紫烟阁里伺候的人太少了，吩咐奴才带了几个使唤丫头和婆子，好让大小姐挑几个顺眼的到跟前伺候。”

　　秦南歌温婉一笑，“辛苦秦管家了。”

　　随即便扫了一眼他带来的二十个下人，却只留下了三个粗使丫鬟和三个洒扫的婆子，加上原先就有的两个丫鬟和青墨青雀，合起来也不过就十个人。

　　秦管家有些迟疑地开口，“这如今只有青雀和青墨两个一等丫鬟还是少了些，二小姐和三小姐身边也都是两个一等丫鬟，您是尚书府的嫡小姐，理应配备四个一等丫鬟。况且，这府中其他小姐屋里少说都有十五六个下人伺候着，您这，显得太过冷清了。若是奴才带来的人里您没有满意的，明日，奴才便命人带人伢子来，到时候您再挑挑？”

　　秦南歌本不喜欢院子里人太多，但是听到管家这么说，便也点头应下了。此次回府，青樾和青染并没有跟着进来，只因她们本就是后来收用的，既然秦管家给了这么一个门槛，那么她便可以正大光明的把人弄进来。

　　“一切你瞧着办吧，哦对了，我这边屋子里瞧着空荡荡的，明日我想出门去采购一些字画，花草，各种摆件玩意儿，我这里还画了几张图纸，是我需要打造的家具物什，回头我让丫头给你送去，你让工匠做好了给我送过来。”

　　管家点头称是，随即便带人退下了。

　　青墨去安排这些丫鬟婆子的住处，只留青雀在跟前伺候着，秦南歌继续走回桌案前，青雀则站在一旁磨着墨。

　　“小姐，这二姨娘和老太太，瞧着真不是一路人，您瞧刚才二小姐进去的时候，那老太太都乐成什么样了，又是让人拿上好的茶叶，又是叫人看座的，您都进去好一会儿了，要不是二姨娘进来，您都不知道要站多久。那么好的凤眼菩提手串，她见到二小姐就搁下了。还拿话刺您，生怕您嫁不出去影响了尚书府其他小姐的因缘前程。都是尚书府的小姐，这老太太，也太厚此薄彼了。”

　　青雀想着今晨请安的事情，为秦南歌打抱不平。秦南歌却淡淡一笑，毫不在意地说道“你觉得老太太偏心，在我看来这却是人之常情。秦远香自小养在老太太跟前，老太太待她更为亲热，那是理所当然的。再者，秦远香又有那样远播的声名，老太太脸上有光，她自然待秦远香更为亲厚。至于那二姨娘，你觉得...二姨娘为人如何？”

　　秦南歌放下笔，转头问向青雀。青雀歪着头想了想，遂开口回道“在奴婢看来，二姨娘待人还是挺好的，且不说这么些年，她让陈麼麽风雨无阻的为小姐送来银两和家用，若不是她的吩咐，依着老爷的性子，恐怕小姐外出一年就能把您抛在脑后了。其次，奴婢看那二小姐，虽说才名远播，这些年也享尽了尚书府嫡女的待遇，看起来倒也不是个蛮横的主，可见二姨娘教女有方，并未...”

　　“并未把女儿养歪了？”秦南歌接过青雀并未说完的话头，青雀点头，是这么个意思。

　　青墨安排好了紫烟阁内的事物，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进来了。

　　“奴婢却觉得，这位二姨娘也太和善了些。先前小姐并未出府时，这二姨娘的娘家也不过就是一个七品内阁中书，若不是当年我们夫人身子不好，成亲三年无所出，这二姨娘也进不了这尚书府的大门。

　　老爷当时和我们夫人是整个京城公认的一对，他们当时感情很好，就连当时的和惠长公主想要请旨下嫁做平妻，咱老爷都不肯娶，那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因着大将军府的关系，皇上也并未同意。

　　这二姨娘初入府中之时，并不多话，除了每日晨昏定省给老夫人和夫人请安，每日就呆在自己的院子里捣鼓花草，老爷一个月只有在夫人小日子的那几天才会歇在她房里，其余时间都陪着我们夫人。

　　可谁知道她入府不到半年就有了身子，夫人虽然难过，却也知道此时定不能心生怨气，便时常让老爷到那二姨娘的屋里坐坐。老爷不愿意去，夫人就和老爷吵架。时间长了就有点不太愉快，但老爷心里有夫人，每每吵架过后又心疼夫人的身子，呆在夫人身边的时候反而更多了，二姨娘那边虽然没什么动静，但奴婢觉得，心里肯定对咱们夫人多有不满的。就在那二姨娘诞下大公子的时候，夫人也怀上了。

　　小姐您可是夫人成亲四年才怀上的孩子，夫人很是小心宝贝。所以那十个月，有些时候夫人不方便，就会让老爷去二姨娘的屋子里，这二小姐就是因此怀上的。府中两位女主子都怀上了，二姨娘那边还要照看大公子，所以二姨娘便把房中的丫鬟兰馨，赐给了老爷做姨娘，就是如今的三姨娘。

　　夫人当时心思都在小姐身上，也没有什么意见。可自打那二小姐一生下来，老爷来夫人屋子里的次数就少了。夫人虽有小姐陪伴，但每每听着那容和苑的欢声笑语，心里也是落寞的，因着正妻的名分，也拉不下脸去叫老爷过来，省的老夫人多心以为她和小妾争宠。这时日长了，夫人就有了心病，开始郁郁寡欢，又不爱和别人说，没过几年就去了。

　　这二姨娘虽然看着是个不惹事的，但她却是老夫人亲自托人相看的，老爷和夫人成亲的时候可是在萧老将军面前发过誓的，说一辈子对夫人好，绝不纳妾。没成想不过成亲四年多，就纳了两房妾室，这萧老太君自然就不乐意了。

　　夫人在世的时候时不时就过来敲打一番老夫人，因着老爷当时官职不高，老夫人自然还得假意陪着笑脸。待萧老太君走了之后，虽然不敢对咱夫人多说什么，可她把二姨娘的一双儿女宠上了天，对咱小姐，却总是不冷不热的。

　　现如今二姨娘对咱小姐好，还不是因为她娘家现在是三品军机章京，在兵部当差，怎能不看萧家的脸色，这回萧贺将军又立了大功，老夫人拎不清，二姨娘可清楚的很，咱家小姐，哪怕他们心里有再多弯弯绕绕，现如今也就只能当菩萨一样供着。不然你以为，老爷把小姐忘了那么多年，如今又突然把小姐接回来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萧家如今正得圣心吗。”

　　青墨一番话分析得头头是道，秦南歌却不曾想，这其中还有这等原由。看来这青墨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肚子里却藏着很多事儿啊。

　　“这些事儿你从哪听来的，怎么也不见你提过？”青雀问道

　　“奴婢这不是怕小姐想起不开心的事情嘛，自从小姐受伤之后便忘了很多事情，我怕再提起来，小姐听了难过。再说了，你们也没问过我呀。”青墨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秦南歌慢慢搅拌着碗里的汤勺，回想着刚才青墨说过的话，古代没有产后抑郁这一说，第一胎生的又是个女儿，自然是被婆婆不喜的，可秦老太太碍着萧家的面子却又不能对着秦夫人发作，便只能冷处理。一面宠着二姨娘的一双儿女，一面冷着儿时的秦南歌。加上后来秦昊对秦夫人的渐渐冷淡，这后宅里的人，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让原主的亲娘，抑郁而终了。

　　自始至终，这个二姨娘都一直安分守己地做着自己的秦家小老婆，不曾对主母有过不敬，也不曾因为初时秦昊对她的冷淡有过怨言，甚至在秦夫人死后还对她的女儿关怀备至，为了讨老夫人欢心，让她秦家多子多福不停地给秦昊纳妾。

　　她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在这秦府站稳了脚跟，下人们对她毕恭毕敬，她和其他小妾们相处融洽，老夫人对她信任有加，秦昊对她赞不绝口。怕是秦夫人在世都做不到的家宅和宁，她一个七品小官的庶女却做到了。若是没有一些手段，如何能做到。如今不过是差了一个正妻的头衔，她也丝毫不在意，这样的人，若不是大善，那便是大恶。

　　秦南歌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个秦府二姨娘会不会跟派人刺杀她的事情有关，可秦南歌又转念一想，以秦南歌当时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一次刺杀不成，便再来一次就是，为何风平浪静了这么些年，当年的刺客却再无动静。

　　若二姨娘真的对她存了什么歹心，断不会容许她再次回到秦府，和她女儿争夺一府嫡女的待遇。再者，这陈麼麽每年往返于京城和妙音寺，送来的吃食等物件秦南歌都检查过，并无问题。也许，并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