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妻》唐门园子

2、第 2 章

　　早上天色还黑着，就听到一阵敲门声。丈夫也被这声音吵醒了，起床看了下情况，过了会回来让小荣继续睡，自己却穿了衣服出去了。小荣怎么也睡不踏实，迷迷糊糊眯了一小会，起床准备帮婆婆烧饭。

　　婆婆和嫂子已经起来了，一个在院子里喂鸡，一个在灶台忙活着。见到她过来，都没有让她帮忙，话里话外都觉得她身体不好，担心她累着。小荣也没坚持，坐在灶台旁的桌子边，那里有一个藤条编的小斗，里面放着些没剥完的玉米，她就坐在凳子上慢慢剥起来。边剥边询问起早上发生的事：“妈，早上那么早是谁来敲门啊？是有什么急事吗？”

　　婆婆正在那打鸡蛋，鸡蛋里还放了些糖，估计是准备炖给她吃的，闻言叹了口气：“还不是你表叔家的事，昨天闹得有些晚，阿成又喝了那么多酒，闹完就睡死过去了，结果早上醒过来准备上厕所，发现新娘子不见了。这不，喊你爸还有你哥、阿航一起去帮着找人。”

　　小荣听着有些诧异，“跑了？”

　　这地方是农村，晚上并没有路灯。昨天又是初二，并没有月亮，深夜里乌漆墨黑一片，对面都看不见人。这边是在村子边上，路边和屋后还有几个坟包。虽说现在讲科学、破迷信，可晚上难免有些害怕，天黑下来的时候，小荣去门口厕所都不敢一个人去，得找侄女陪着一起。也不知道那姑娘怎么就敢大半夜的一个人跑出去的。

　　“估计是昨天那伙人闹得太凶，新娘实在受不了。”

　　她心里这么想，嘴里也说了出来。婆婆听了摇了摇头，有些不以为然地开口：“这边都这样，人家都没什么。怎么就她气性那么大，也太不像样了。”说着，把手里的碗放到蒸架上，盖上盖子，有感慨了句：“要是找到人，把人带回来还好。要是人不肯回来，那就麻烦了，彩礼也不知道要不要得回来？”

　　正在灶下烧火的大嫂嗫嚅着说了句：“昨晚这么冷，天又黑，也不知道她一个姑娘家有没有出事？”

　　听了这话，婆婆没有再提彩礼的事情了，叹了口气，低声说了句，“都不容易。”就不再说话了。

　　等太阳都挂起老高的时候，丈夫还有公公他们才回来。说是那个新娘子一个人摸黑走了四五公里的路，到了乡里的街上，准备等第二天的大巴车过来坐车回娘家。好在她这一路没遇着什么坏人，除了冻得发烧外没出什么事。一群人半扶半拽把人带回来了，现在吃了点退烧药在家睡下了。现在就等那个新娘子醒过来，要是醒来后听劝，能好好过日子就算了。要是不听劝，硬是要走，那还有得愁呢。

　　小荣捧了个搪瓷杯，在旁边安静地听着他们闲聊。她有些担心那个姑娘，很想过去看看她。可丈夫说表叔家肯定觉得这事情没面子，估计是不想这时候有人过去的。婆婆估计看出来她神色有些不对，以为她是在家里闷着了，说要带她去小街去买东西，正好也能出去透透气。小荣没有拒绝，围了个围巾跟着出去了。

　　小街离家不算太远，走路十来分钟的路程，每天早上附近几个村落都会有人担些鱼肉菜蔬过来卖。这里的人几乎都是认识的，一路走过来有不少人跟婆婆打招呼。一般开头都是问一句“带儿媳妇买菜啊？”然后也不用婆婆回答，马上压低声音，凑过来打听凌晨发生的事情，“听说阿成媳妇昨晚跑了，真的假的啊？”他们脸上并没有关心人的担忧之色色，反而满是兴奋的光芒。那眼神亮得很，刺得小荣别开了脸不想再看。早上表叔家把新娘带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肯定是有很多人见到了的，这时候便都来打听消息。好在婆婆并不是一个喜欢在外面说人是非的性子，只说自己也不清楚，带着小荣买了两斤排骨，又称了些豆腐和河蚌就回来了。

　　中午家里吃的是炒鸡蛋、红烧豆腐还有河蚌汤。不过婆婆给小荣这边开了小灶，另加了一份排骨汤。小荣看着眼前盛了满满一大碗的排骨汤有些发愁，这排骨汤是婆婆炖的，放在煤炉上煨了好久。婆婆当时买排骨的时候，特地挑了些带肥油的，洗掉血水后就倒了些水盖上盖子炖着。小街上卖的东西并不怎么齐全，家里的姜用完了，今天并没见着有卖的，排骨汤里就没放什么去腥调味的作料。水煮开时，上面漂的那层浮沫没有撇掉，也没有煮开后再换一次水。婆婆说那些浮沫都是煮出来的油水，倒掉的话实在是太浪费了。小荣提了一次，见婆婆听着眉头都皱了起来，便没有再说。她喝了几口排骨汤，总觉得很腻，还有股奇怪的腥味，实在难以下咽。

　　小荣勉强喝了一碗排骨汤下去就再也喝不下了，免不了又被婆婆念叨了几句，说她这样，肚子里的孩子没营养之类，到时候生出来身体不好。小荣实在被念叨多了，心里忍不住有些委屈，可她没法说什么，谁让这些都是“为你好”呢，一说反而显得自己不知好歹。

　　丈夫的工作很忙，明天就要回城里去，之后估计要好久才能再回来。小夫妻从恋爱后就一直在一起，还从来没有分开这么久过，难免有些不舍。婆婆看在眼里，干脆让他两去村里随便逛逛，即给两人一点独处的时间，也能让小荣熟悉熟悉这个村子，之后几个月要是在家待得无聊还能自己出来走走。丈夫很高兴地应了，带了个保温杯就准备出门。刚走到门口，婆婆又喊住他们嘱咐了句：“桂心家那边就不要去了，这都春天了，他们家里还烧着火盆呢，烟熏火燎的，去了要被烟呛着的。”

　　现在还是初春，绿草繁花什么的，好多都还没冒出芽，到处都还是灰扑扑一片，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倒是空气还不错，一股清冽的感觉，深呼吸一口，整个身心似乎都通透了。小荣牵着丈夫的手，在路上慢慢走着，想到婆婆的话，笑着问：“这边冬天都要烤火盆的吗？是不是还会放些番薯和花生进去烤？我还没见过呢，过年我过来的时候你家里就没有。”

　　丈夫抿了抿嘴，看着似乎并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有些人家房子太破了，冬天就会在家里烤火。现在大家都盖了瓦房，就基本没有了。”

　　小荣点点头：“哦，那桂心家估计很穷。”

　　丈夫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叹了口气，“也不是完全因为这个，桂心妈是从桂林买来的，那边习惯在家里放个火盆。”

　　小荣一下子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句：“买来？”

　　丈夫点点头。

　　小荣以前也听说过有些地方会有人买媳妇，可这里哪怕是乡下，却也是自古富庶的江淮地带，怎么也有这种事情？

　　“村里这样的人家多吗？”

　　答案并不是让人很愉快，“村子里有三家，都是以前从偏远山区买来的。”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原本轻松的心情，也变得像外面的景色一样，灰扑扑的。

　　天阴了下来，风刮着有些冷。小荣看着头顶集聚起来的乌云，拉着丈夫回了家。表叔家那边有了新消息，新娘中午醒了过来，一直在那哭，也不愿意说话。之前送亲过来的亲戚昨天下午就都走了，双方也没个商量的人，表叔就打了电话到新娘家的村里，喊了她的父母接电话。她父亲只说“年轻小夫妻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女儿嫁过去就是你家的人了，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你们好好教教她。”当时电话开的免提，新娘也在旁边，听到这话之后就不闹了，抹干净眼泪，起来吃了一碗面，下午还帮着家里晒了被子。

　　婆婆说起这事时还撇了撇嘴，很是看不上的模样，“估计那家就是不想退彩礼，当时他家可收了不少钱，要留着给家里小儿子娶媳妇呢，现在哪里舍得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