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好多好多田》李阳驹

2、第二章

　　王大壮的算盘打得是好，他本想冲了水的就往后山跑，到时候晚点再在后山上捉几只鸡公鸡母的，带着这些野味回来，阿姆肯定也不会说他的不是。

　　但王大壮还是没有逃出去，在他冲水时，阿姆就拿着新做的布衣，站在火房门口，就生怕这个小崽子跑不见。

　　结果王大壮满脸惬意，清清爽爽地刚一推开门，门口站着的阿姆就挑了挑眉，“大壮啊，洗得怎么样啊？瞧瞧，阿姆给你做的新布衣，来穿穿，看合不合身子，不合身子的话，俺还得去杨家娘子那儿改改。”

　　王大壮愣了一下，他眼睛都不敢盯着阿姆，他小时候就老爱撒谎，每次都跟阿姆说用了吃食，但其实里头的东西都悄悄给了小子吃，小子个矮，需要长高，多吃点总归是好的，就是不知道阿姆为啥会知道，他把吃食都给了小子。

　　阿姆要是听到王大壮心里所想，指定哼出声音来，姜还是老的辣，瞧小子天天跑茅房那样，肯定是这个不懂事的傻爷儿干的傻事。

　　“阿姆，你把布衣放俺房里，俺晚上试试，今日的天气这么好，不打去林子里打猎，真的是可惜了，阿姆想吃鱼吗？俺去打两条回来……”

　　王大壮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那句话的打鱼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要不是阿姆一直懂他的说话方式，还真不明白王大壮在说些什么。

　　“王大壮！你给俺滚到院子里挑小哥儿去，要是敢跑路，阿姆今晚就给你的小木床拆了，让你去睡猪圈！就连你山里头的那间小木房，俺也得找人给你拆咯！”

　　阿姆深知，要是王大壮想跑，他这小身板也拦不住，只得在言语上威胁一下，反正大壮这孩子打小就听话，说说也是会听的。

　　果然，王大壮像个打了霜的茄子，耷拉着脑袋地拿过阿姆手中的布衣，当着阿姆的面就换了起来。

　　阿姆大叫一声地捂住了眼睛，他是个寡夫，好久都没见到没穿衣物的爷儿了，这下，脸顿时就红了，提起旁边的木棍就往王大壮身上敲。

　　要不是王大壮闪得快，今天这些小哥儿们恐怕都见不成焕然一新的王大壮了。

　　王大壮本还是摸不着头脑，他那么听话，阿姆为什么还要揍他，直到看到阿姆捂着眼睛，他这才反应过来，哥儿和爷儿不能这么光光溜溜的，就算是自家阿姆，也不能在成年爷儿房里多待一会儿，更何况他现在还是衣不蔽体！

　　王大壮连忙跑进火房，躲在犄角里快速地系好衣服上的带子，生怕门外的阿姆生气。

　　阿姆倒是没生气，见王大壮穿好衣服出来后，脸上的红晕也没了，还围着王大壮转着圈地点头称赞道：“大爷儿穿新布衣看起来就是精神。”

　　王大壮一听阿姆这话，开心得不得了，连忙转过头盯着阿姆，傻乎乎地笑，“真的吗，阿姆？俺今日很俊吗？”

　　王大壮突然的动作给阿姆吓到一抖，阿姆看着王大壮黑不溜秋的脸，嘴角抽了抽，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没好气地瞪了王大壮一眼，“俺说你穿着精神，没叫你把脸转过来，你这是作甚，想吓死阿姆了吗？”

　　见王大壮像做了错事的低着头，阿姆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伤了自家大爷儿自尊的话，他摸了摸王大壮的头，轻声道：“前院的小哥儿们都快等不及了，你这个爷儿家家的，还想在这儿躲着？羞不羞啊！”

　　王大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劝阿姆，但一瞧阿姆那副不容分说的架势，他也只好什么都不说的，被阿姆牵着袖子，走去了前院。

　　——

　　前院还是那么闹腾，王大壮刚走出屋门，就被院里的哥儿们的声音吵得脑仁疼，要不是阿姆还拉着他的袖子，他真想捂着耳朵地赶紧跑路。

　　那些看到王大壮出来的小哥儿，瞧见王大壮是这幅模样，都不禁闭紧了嘴的拉了拉自家阿姆的衣袖。

　　那靠得近点的媒婆瞧这些小哥儿的反应不对头，也是，王大壮冲了水，都还这么磕碜，他生怕前来的小哥们甩手走人，忙开了个笑话道：“哟，这大爷儿舍得出来了啊，瞧把俺们的小哥儿给羞的，现在就羞了，这以后入洞房怕不是羞得快活不了啊！”

　　王大壮天天都待在地里，那些结了亲的爷儿们个个都带着他一起说些荤东西，那时王大壮觉得没啥，但现在这媒婆当着这么多小哥儿面前说这些，王大壮的脸一下子就红完了。

　　“阿姆！”

　　阿姆瞧着自家爷儿们的脸黑里透红，轻轻扯他衣袖的娇羞动作时，他还是忍不住轻轻地抽了抽嘴角，在心里默默地感叹，到底还是没开荤，蠢得惊人。

　　“哟，这爷儿害羞还是第一次呢，怎的，你阿姆还没教你这些闺房乐趣啊！”

　　旁边几个媒婆十分默契地同步捂着嘴偷笑，他们还是第一次瞧见会害羞的爷儿，真是稀奇啊，要不是这爷儿长得丑，他们还真想寻个第二春呐。

　　王大壮见阿姆不理他，还推了他一把，把他往小哥儿们多的地方推。

　　那人多的，差点没给王大壮给挤倒，他急得手都不知道该放哪了，好在旁边一直看好戏的小子上前扶了一把，不然这就得出了大丑了。

　　小子的突然出现，把一群小哥儿给吓得惊呼，这怎么会有另一个小爷儿，这下他们没有了看王大壮的别扭，全都红起脸地看着那站在王大壮旁边满身书卷香气的小子。

　　小子勾起嘴角，眼里都是调笑，“阿哥，你慢点啊，娶个小哥儿，至于这么猴急吗？”

　　王大壮一见到小子，忙抓住小子的手，低着头凑到小子耳旁，小声求助道：“好小子，帮帮阿哥吧，阿哥现在就去山里给你打鱼吃。”

　　小子眼睛一亮，“此话当真？那俺要多吃几条。”

　　王大壮连忙点头，“当真当真，俺还给你抓野鸡去。”

　　王大壮自然不会反对，小子能多吃东西本就是件好事，何况要是能帮他从这儿逃出去，别说鱼了，那么难抓的野鸡，他都能逮来。

　　阿姆一瞧小子大黑眼睛咕噜咕噜转的，准是没有什么好事情，他刚想把小子拽过来时，媒婆却挡住了他。

　　“王家阿姆，你瞧瞧，你家小子在这些哥儿们中多吃香啊，听俺的，要不就选个好日子，两个爷儿都办了，嘿，这肯定得省不少铜钱呢！”

　　阿姆想了想，确实也是个好办法，他也不去了，就看着自己的两个爷儿被里头的媒婆们问来问去。

　　自从小子进来了后，王大壮面前都没有什么小哥儿转悠了，全部都红着脸地去看旁边的小子。

　　这小爷儿真俊啊，他们还从未见过这么白嫩俊秀的爷儿。

　　“小爷儿，你今年多大了啊？”

　　“看你这样子，是上过书堂的吗？”

　　“俺阿姆说俺好生养，你喜不喜欢俺这种啊。”

　　“俺阿姆还说俺做饭好吃呢，说着这里像是谁不会生养似的，你过去点！”

　　“你挤着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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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子面带微笑，不慌不忙地解答着小哥儿的疑惑，本来还和谐的相亲画面，就是到后头有些不平静了，这些小哥儿都开始叉着腰地互相骂起来了。

　　阿姆见小哥儿们都围着小子，没有一个围着今天的主角儿王大壮时，着实还看愣了。

　　反应过来的阿姆，连忙把袖子一撸，就想冲进去先把小子先给拽到王大壮身边来，让他的傻大爷儿也能有个择优人选。

　　可那些小哥儿怎么乐意，好不容易让自己的眼睛不长针眼，要是现在这老阿姆把跟花儿似的爷儿给弄了出去，那他们岂不是，又得瞧那个黑得跟炭似的丑爷儿。

　　当即他们互视一眼，哎呦一声地把阿姆给挤了出去，那些个不矜持的哥儿，把这些媒婆都逗得哈哈大笑。

　　王大壮见战况如此激烈，自家阿姆也没有心思再瞧他时，手脚一缩，靠着墙的一步一步快速地往门口挪，生怕阿姆突然转过头给他逮住了。

　　好在阿姆的注意力都在刚才挤他的小哥儿们身上，都没有关注到王大壮想溜走的姿势。

　　见阿姆没有看他的王大壮，连忙就推开门那边看好戏的媒婆们，头也不敢回，一股脑儿地就往外冲。

　　这里来的媒婆，虽说都是经常走动身体倍儿棒的，但再怎么结实的人也还是个哥儿，怎么可能经得住王大壮这莽夫的一推，当即，那几个守着门站着的媒婆都“哎呦”一声的，一起给摔了个屁股墩儿。

　　那边本还在跟小哥儿们讲道理的阿姆，一听见这动静，头猛地就转过来地看到了自家傻大爷儿离去的背影。

　　给他气的一下子就有了力气，忙拽住了在里头被小哥儿围住的小子的耳朵，“给俺滚出来，说，这是不是你的主意！你阿哥这么听话的人怎么可能做出逃跑这种事！”

　　小子被阿姆扭得嘴巴直哆嗦，他嘟嚷着嘴说着阿姆太过粗鲁，但一瞧见阿姆那冒着火气的眼神时，他立马缩着脖子地拉过几个小哥儿给他护着的不敢开腔。

　　到了最后，阿姆见小子还想再狡辩一番时，阿姆气得手都颤抖起来，他气不过地用大力推开了围在小子前面娇弱的小哥儿，接着便拿起墙角的大锄头就想往小子身上打，还是前头摔倒在地的那几个媒婆跑过来抢过阿姆手中的大锄头。

　　“王家阿姆，别那么冲动嘛，这小爷儿也没做错什么，兄弟情深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啊，那大爷儿现在不懂事，他迟早会明白你的苦心的，啊，别生气哈。”

　　小子一听有人帮着他说话，立马又挺直腰背道：“是啊，阿姆，阿哥不愿意成亲，你也不能逼着他成亲啊。”

　　阿姆深吸了口气，抬手便一巴掌抽过去，“你阿哥不明白这个道理，你难道还不明白你阿哥的意思吗？你读了这么多年书，还不知道你阿哥是为了谁才一直不肯成亲吗？”

　　小子当即就被吓懵了，阿姆从来没有打过他，这是第一次，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在看到小子捂着脸，满眼不能相信的眼神中，阿姆有些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凉凉开口，“小子，做人是不能忘本，你阿哥对你好，也不是理所当然的，你是时候该懂点事了。”

　　说完这句话后，阿姆又堆起笑脸地对着那些媒婆和前来的小哥儿等人道了歉，又从旁边的袋子里抓出一把糖果放到了那些小哥儿的手中，接着又出门招呼着他们离开。

　　而就这整个过程，阿姆都没有看那边还偏着头，满脸茫然无措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