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黄色宇宙

9、第九章

　　陈楚喊出声的时候，陈仁康坐在床上低头看着手机，听到他声音后，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了眸子，“我没让你来。”

　　陈楚当做没听到这话，把王芳清带的汤放在桌上，顺手打开舀了一碗出来。陈楚想着陈仁康不会喝，干脆就放在旁边，恰好汤也有些烫。

　　王芳清听不得陈仁康说的话，过去把窗户打开，“楚楚没来的时候你抱着短信看，来了你都不说句好话，你啊，一辈子就这样了。”

　　说着说着，王芳清眼泪就在眼眶里面打转，但也不敢哭。都这个样子了哭也没什么意义，陈仁康这病除非存在天大的奇迹，否则没什么回光返照的余地。

　　最后两三年了，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在一起，这总该是吉祥的。

　　陈仁康听到这话也没反应，瞥了陈楚一眼，自己把煲的汤端着喝，一碗喝下肚，这才说：“在外面这么些年了，怎么知道回来了？还是觉得家里面比外面好吧。”

　　陈仁康以为陈楚听到这话会反驳自己，但他想错了。陈楚既然都决定回来，怎么还没想清楚一些事儿。脚那儿的被子被往里面裹了裹，才听陈楚说：“爸说得对，外面确实没有家里面好过。明年我和公司的合约到期，回来找个工作陪陪你。”

　　陈仁康望他。

　　天也有些晚了，病房里面白炽灯开着，把陈楚的皮肤映得白皙。之前还不觉得，自从确诊脑部胶质瘤之后，陈仁康对事实看淡了很多，也在意起以前的一些情感缺失。

　　在印象里面，陈楚似乎还是做什么事都会乖乖点头说好哦的小孩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会红着脖颈红着耳朵和自己争论。

　　其实严格意义上也不算争论，陈楚因为小时候的教育注重得体，不会放大声音不会说脏话，说话时候和平时一模一样。

　　陈仁康看着坐在旁边长高了少许的陈楚，忽然觉得以前的那么些教育是没有必要的，陈楚一直都不开心，他只是因为习惯去遵循做事的原则。

　　他叹口气，“回来就好，我不在了你也要陪陪你妈妈，你一直都是一个好孩子。”

　　王芳清听到这话没忍住，轻轻打了陈仁康一下，“呸呸呸，说些丧气话。”

　　其实都明白丧不丧气的终归要面对事实，陈楚盯着白色的床单，鼻腔里面满是消毒水的味道，听到陈仁康的话就觉得难过。

　　“我只请了两天的假，后天还要回去接着拍戏。没有意外的话，下两个月就能回来了，你要听妈的话。”

　　陈仁康说：“我是你爸，还轮不到你嘱咐我。跑出去好些年，也没见你把古裴带回来。”

　　陈楚垂眸，他没说话。

　　在某些层面上他是不孝的，欺骗父母，远离父母，都没做到一个儿子的标准。陈楚有时觉得自己是个不好的人，但有时又觉得自己像鬼魅浮生里面的幽灵，像是旁观者在看着地球转动。

　　陈仁康看着他这幅样子，也猜到个大概，“我以前一直以为我把你的道路规划好了，你就能好好的走完一生，就不用撞壁遇见大的困难。但世界上也没有这么完美的人生，我后面才发觉有些事情你自己领悟是最好的。”

　　陈仁康自嘲道：“一个教育学家无法保证自己孩子的教育问题，这也是我的失败，但你明白就好。”

　　“你幸福，不后悔就好。”

　　陈楚鼻子一泛酸，没忍住，眼泪就滴在了白色床单上面。

　　陈仁康其实是爱他的，只是在理论的支持下，把太过于完美绝对的教育方式延伸到了陈楚身上，忘记了个体的差异。

　　陈仁康是想让他少吃苦，能稳直的到达一生重点，无忧无虑。

　　陈楚后面都在反其道，这下看到王芳清眼角的皱纹深了不少，陈仁康皮肤凹陷，整个人几近瘦了一圈，这才意识到部分自己的错误。

　　“唉，现在说这些都没有什么意义了。”陈仁康掀开被子，看着陈楚，“别哭鼻子了，赶紧扶我起来出去走走。”

　　陈仁康手术之后在床上躺了两个月的时间，腿部的机能退化不少，医生建议他复健时多走动走动，散散步，每天大概半小时左右。

　　陈楚吸吸鼻子，扯两张纸擦眼睛擦鼻子，起身跟着王芳清帮陈仁康把厚睡裤给套好，两人一齐把他给扶起来。

　　陈仁康走路很慢，两只脚交叉往前走一小步。走到病房门口，他让王芳清不用跟着，把病房里的东西收拾收拾。

　　于是留陈楚一个人挽着他的手，走进电梯，下到医院草坪上。

　　夜里面风不大，也刚好雨停了。

　　草坪上散步的病人有些多，也有病人接着小路上的路灯认出陈楚，还跟他合照，询问他是否可以要签名。

　　陈仁康在一旁看着，等着陈楚又挽他的胳膊，笑说：“还是长大了，都能一个人面对陌生人了。”

　　陈楚对这件事的感悟倒不是很深，他始终觉得接触陌生人在陌生的环境一直都是必要的，只不过面对善意他终归要学会自己适应，面对自己不喜欢的场景，他还是会逼着自己转移注意力。

　　是人都会长大，长大了注定要做出一些改变。

　　陈仁康走不了太长时间，走十分钟就需要站在原地歇息一两分钟，陈楚陪着他，回到病房后才看到陈仁康白色两鬓旁边冒着细汗。

　　和王芳清在旁边一同聊着天，陈仁康困了又守着他睡着。

　　病房里面的消毒水气味灌进鼻腔太长时间，陈楚鼻子有些难受，他看着拿手机看电视的王芳清，说自己出去透透气，就找了抽烟室走进去。

　　这个点没人抽烟，窗户没关，外面冷风灌进来，陈楚掏烟点燃，看了眼手机。

　　有好几条短信，只有林聪发来的不是推销营销，他点开，林聪询问陈仁康的病情，陈楚如实给他说了。

　　林聪大概现在闲着，立马回消息安慰他。

　　陈楚说谢谢。

　　刚从短信页面退出来，又有一条短信进来，是个陌生的号码。

　　“伯伯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