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影卫的退休生活》茶己昭

65、番外 旧事一则

　　玉家起了大火。
　　白日里王府的人马浩浩荡荡地过去，晚上就起了大火，但谁也不敢多加猜测，只是早早地关了门歇了店，只求能别波及到自己。
　　两个矮小的身影从黑夜中的山林一路穿行向下，临到山门前却接二连三摔了一跤，刘春天哆哆嗦嗦地缩在门板后，手里攥着铁锹，勇敢和懦弱僵持不下。
　　等那两个黑影走近了一看，竟然还是两个半大孩子，大的是个男孩，约莫十一二岁，小的是个女孩，才六七岁。小女孩似乎摔了脚，走不得路，还是男孩一路半抱半拖着走，可是他也不过一个孩子，根本没法坚持，不多时又连带着摔了一个跟头。
　　也许是想起了自己那更加年幼的孩子，刘春天恻隐之心大发，一时间勇猛占了上风，也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了，拔开门栓，就冲了出去，抬起门口的木板车就过去了，连声招呼着:“快过来，朝这走。”
　　小女孩缩做一团瑟瑟发抖，还是大的一个拿了主意，果断抱着她放到了板车上，但他自己也没什么力气了，刘春天心想自己一身蛮力难道连两个小娃娃都推不动，便把大的一个也抱上了车，推着板车就往外赶。
　　他走到玉家村村口，又连忙跑到村口那户人家，敲醒了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阿明，赶快的，你家那马车呢？快送人走。”
　　小伙子睡眼惺忪，裤腰带刚系紧，一看这阵仗是一头雾水:“刘叔，这是怎么了？”
　　他一扭头，看见山上大火，更是惊讶万分，说不出话来。
　　刘春天一把拉过了他:“别磨蹭了，这是玉老爷那闺女，我认得，这八成是出事了，你赶紧带人走，两个小娃娃能有什么罪。”
　　这小伙子估计是吓懵了，刘春天说是什么就是什么，飞快地赶来了自家马车，抱起两个孩子就往里放，什么也没来得及准备就赶马走。
　　刘春天站在原地，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他擦了擦额头，看着远去的马车如释重负，正打算抬起自家推车往回走，忽然有一个人正好和他错肩而过，他吓得一个激灵，那个人却没什么反应，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朝前走。
　　刘春天咽了咽口水，大着胆子看向那个人的背影，手里明晃晃的，不是剑又是什么？
　　影九走得有些慢，这没什么办法，他跟踪的人就是这么个速度。若是换别的人来追，他们怕是早就死了。
　　赶车的小伙子是个热心肠，还把他们送到了城镇里，但也仅此而已，丢下两个孩子就掉头走，生怕自己惹上什么祸端。
　　影九隐在黑暗里，看那两个半大孩子相互扶持着站了起来，一瘸一瘸地在街上找旅馆。
　　可他们身无分文，一看就是逃难出来的，没有旅馆愿意做慈善，两个孩子便找了处巷子，缩在里面稍作休息了。
　　毕竟还是孩子，折腾这么大半天也累了，地上再冷再硬，也渐渐陷入了沉睡。
　　果然还是不会照顾自己。影九叹了口气，他们这个样子，根本走不到柳城去。待到人呼吸逐渐平稳之后，影九才从黑暗中出来，他掀开孩子们已经被扯烂的裤腿，确认只是简单的擦伤，便放下了心，而后又站起身，四处看了看，抽了些稻草简单收拾了一下做了个草垫，还从人家晾衣架上扯了件布单，就当做是床了。可天一亮，他又立马将那些东西撤了，恢复原样。
　　两个孩子还自以为是逃出了生天，悠闲得不得了，也不着急赶路，还想着先慢条斯理地吃一顿饱饭，但没钱一样什么也买不到。
　　影九抱着一只烧鸡，扯得稀烂然后放到了路边，就好像被人啃了几口又扔掉一样。
　　又过了几日，孩子们似乎终于想通了，鼓起勇气提出搭顺风车，可是第一次问路运气不好，正好碰上的是人贩子，影九摇了摇头，趁着他们睡着了，将人贩子踹到一边，自己掌了缰绳。
　　他就这么一路跟在他们身后，只在危急关头抬一手，其余时间都只是看着。
　　孩子脚程慢，还没来得及走到下一个城镇就下雨了，雨天湿滑，泥水飞溅，小孩一个脚滑就滚了下去，吓得影九也不顾隐藏身份，直接跳了出来。
　　所幸下雨天泥巴都被泡软了，只是一些轻微的磕碰，影九所幸给他们喂了迷魂药，准备直接带着人去柳城，看他们这么走也不知道要走到猴年马月。
　　他抽了麻绳将大的一个绑到背上，怀里再抱一个，可他也不过十八，肩膀尚且稚嫩，轻功施展起来都有些吃力，险些在这泥塘子里又栽一次。
　　他本想一鼓作气赶往柳城，可惜暴雨倾盆，电闪雷鸣，实在不是个赶路的日子，他不得不先寻个落脚处，正好在山上找到了个寺庙。
　　这个寺庙只有一个老和尚，但当做落脚处也足够了。影九将两个孩子安顿好，正想把自己这狼狈模样也收拾一下，却听见那主持悠悠开了口:“施主看上去不该护送这两个孩子的。”
　　影九还以为他会嫌自己杀孽太重，没想到开口却是说这个。他不顾形象地一屁股坐了下来，将鞋里的泥沙都倒了出来，根本没有理会老和尚。
　　那老和尚也不对他多说什么，只是看着两个孩子说了几句“阿弥陀佛。”
　　这么多天日夜守候，饶是他也有些吃不消，换了身干净衣裳后就倒头大睡，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被一阵欢呼雀跃声吵醒。
　　他从窗户探出个头，就看见了两个孩子生龙活虎地围在一个中年人身边，老和尚从里屋提着茶出来，见到他在张望，便问道:“施主不过去吗？”
　　影九缩了回来，拿起自己挂着的衣服和佩剑，麻溜地穿戴整齐，什么也没说，但看样子是不打算出去了。
　　他就这么蹲在屋顶上看着这欢聚的场景直到人离开，这才翻身下了屋顶。
　　老和尚摸了摸胡子:“我还以为施主和他们是认得的。”
　　影九没搭理他，他转头看向高高的祈愿树，问道:“这个有用吗？”
　　老和尚也不诓他:“一个念想。”
　　“念想也好。”影九点点头，忽然就心血来潮，“我也写一个。”
　　老和尚比了个数:“十文一次。”
　　影九直接扔了个银锭给他:“不用找了，我要最好最高的那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