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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甜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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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玉萍瞪大双眼,呆呆地等着之灵继续往下说。
之灵叹口气,亲昵地拍了拍玉萍的手背:“傻姐姐,我可是一眼就看出江少爷对你与众不同的呀!你想想,他瞧你的眼神是不是特别温柔?跟你说话时是不是老盯着你的眼睛看?还知道你最喜欢的颜色是蓝色,哦还有,他看见我冲你做鬼脸,还替你出头呢!”
这一番话,彻底让玉萍的脑子变成了一团浆糊。
她跟着之灵的话回想,发现还、还真是如此!
原本她很是恼怒江集雪主动找之灵逗趣,现在回想,集雪哥竟是怕她受气,替她出头?
想到这里,玉萍忍不住羞得低下了头,嗔怪道:“不许你乱说!”
之灵再接再厉,“所以嘛,我才大着胆子让他带我们,因为我是二姐的妹妹,江少爷爱屋及乌,也不会拒绝我的。”
“二姐姐,你看,我想出去玩,你呢又想和江少爷多相处,以后你出门就叫上我,我来叫江少爷,到时候你俩一块多说说话,这感情不就浓了?”
玉萍已经被之灵的话哄的飘飘然了,她想了想,这确实是一笔好交易,反正将来父亲要训斥她不矜持,她也可以全然推到严之灵身上。
心里这样想着,脸上也要端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来,“哼哼,说到底你不就是想出去玩么?好啦,看你可怜,依你就是。”
说完玉萍就要走人,之灵却不肯放,嘟起嘴巴可怜兮兮地求她:“二姐,明天出门,你能不能借我一身体面的衣裳穿?我柜子里都是一些别人不要的旧衣裳,穿出去怕惹人笑话,万一有人传一些风言风语,二姐你也……”
玉萍一把甩开之灵的手,嫌恶地看她一眼,“好了好了知道了,不就是一身衣裳,看你那穷酸样,你先回去,待会儿我就让秀秀把衣服给你送去。”
严之灵毫无芥蒂地笑起来,笑容甜得让她自己都有些起腻:“谢谢二姐,我就知道二姐是咱们姐妹中,最漂亮,心最善的那个——好了,我不打扰二姐了,就先回去了。”
严之灵说完,一刻都不肯再留,一溜烟跑回了她的院子。
玉萍目送着她走远了,对秀秀说:“王婆子死哪里去了,不是说好了今天让她寸步不离跟着这贱人,不许她出现吗?”
秀秀也是一头雾水,急忙撇清:“昨天她答应的好好的,还收了我一块大洋,谁知道光收钱不干事,我晌午的时候就找她算过账,哪儿也找过了,结果这人跟蒸发了似的,怎么也找不到!”
玉萍懒得听这些,回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屋子,撇撇嘴:“算了,以后再教训她。如果严之灵真的对我有用,我倒也不妨做上一回好人。”
秀秀却有些不赞成,“小姐,你真的答应带她出去啊?就算您要做好人,可是夫人和老爷那边也不会答应呀?”
玉萍无所谓道:“我去说,他们还能不答应?”
再说严之灵,小跑了一路,她累得呼哧呼哧直喘气,但心却是很雀跃的。
她感觉自己平日羸弱的身子从未像此刻这样轻快过。
她一路上楼梯,一路脱鞋子,脱袜子,及至进了卧房,她开心的在地板上蹦蹦跳跳转了好几个圈,直到头晕目眩才一头仰倒在硬邦邦的床上。
寂静中,她听见擂鼓似的心跳声从她薄薄的胸膛里传出来。
她吃吃地笑了起来,不由得畅想起以后的日子。
可那些美好的画面还没来得及浮现在脑海,秀秀就抱着衣服闯了进来。
秀秀是玉萍身边最得力的小丫鬟,主仆一心,她自然也看不上严之灵。
不敲门,不问好,她径自把衣裳甩到床上,趾高气昂地说:“这些都是我们二小姐穿腻了的新衣裳,样式都正时兴,小姐说了,都赏你。明天出门拾掇齐整了,别给严家丢脸。”
严之灵没起身,躺在雪白的床单上,只是用漆黑的眼睛,幽幽地盯着她。
别的小楼都用上了电灯,只有严之灵住的地方还用着蜡烛。
昏暗烛光中,严之灵苍白的脸若隐若现,秀秀其实并看不清她的眼神,却莫名感觉后背一阵湿冷,心想这地方果真邪门,难怪大太太接连派过来的婆子疯的疯,病的病……想到那些传言,秀秀不敢再待,头也不回地溜了。
严之灵躺了一会儿才起身去看那几件衣裳。
果然都是正时兴的好衣裳,旗袍,洋裙,粉的,白的,蓝的,总之都是严之灵以前碰都碰不到的。
她再没心情细看,起身去洗澡了。
洗漱过后,她坐到梳妆镜前,和镜中人冷冷地对视。
不施脂粉的脸苍白无比,大大的眼睛被一圈眼睫勾勒着,黑洞洞的,面无表情的时候,没有丝毫的人气儿。
可她的胸中像是有一把小火阴冷冷的烧。
小的时候,她也曾这样半夜揽镜自怜,觉得自己命太苦了,活得太难了。
生来没人管,没人问,天上飘的睁眼瞎子,地上跑的王八羔子,都看不得她半点好,无时无刻不在欺负她,给她天生一副柔弱的小姐身子,却偏偏让她过得比府里的长工还苦,吃不着好东西,穿不着好衣裳,一口饱饭都要向人讨。
她能怎么办?
她只能反抗!
可她并不甘于只是反抗。
今天江集雪的出现让她尝到了小小的甜头,她发现原来看人吃瘪,愚弄傻瓜竟是如此一件畅快的事情。
她光是这样想着,那双在无人之处总是死寂的眸子就渐渐变得明亮起来。
她看着镜中人眼中跳跃的火焰,心想:这只是一个开始。
将来她会争取到更多。
好酒好菜,漂亮衣服,名贵首饰,精心的礼物还有……
她顿了顿,脑海里浮现出父亲陌生的笑脸。
那是独独不属于她的东西。
如果她也变得和江集雪那般身份高贵,父亲也会这样对她笑吗?
可她分明看得清楚,那笑容里有几分讨好,并非是慈父对儿女的笑。
难道,她内心隐隐约约向往的,就是如此吗?
“不……”
她纷杂的情绪像迷雾中的岛屿,随着她的思考逐渐显现出形状来。
真正让她感到愉悦的不是这些。
或许……她想要的并不是父亲的慈爱,而是——父亲的臣服?
就在她被这想法扎的身体一激灵,天灵盖一阵酥麻的时候,阳台上“咚咚”两声敲击,打断了她的思路。
一道微醺的声音仿佛幽灵般飘了进来:
“三妹妹,开门,我来了。”